一墙之隔的小巷死角,七八个头发染的红彤彤黄艳艳,穿着花花绿绿的女生围成一圈,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
包围圈中,穿着四中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任玉躲在墙角,泪眼婆娑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杨又恩。
杨又恩面前是一群姹紫嫣红张牙舞爪,身后是抖得宛若漏了气的鼓风机的任玉,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被牙关拼死压制的哭腔,视觉听觉的双重攻击逼得她不得不败下阵来。
绷紧的脸带上了噪意,忍无可忍的回头冷声斥责:“闭嘴。”
前后两拨人同时一抖,身后的人哭腔戛然而止,面前围着的女生脸上都是一闪而过的尴尬。为首的女生一头红发,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模样,强行鼓起勇气再次装出恶狠狠的架势。
指着杨又恩开口:“说了这事跟你没关系,现在走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杨又恩没等对方话说完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面,幽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嘲讽:“怎么能说井水不犯河水呢?你跟她要钱,我答应了吗?”
红发女生举起自己贴着塑料甲片的九阴白骨爪恨不得戳在杨又恩脸上,眼角扫过杨又恩血迹还未干透的左手,又不着痕迹地往回挪了两寸。
“不就一个学校的么,你们学校保卫科科长都没你管得宽,怎么?你是四中老大啊?全校就你牛逼是么?”
杨又恩不等对面话说完便抓住眼前乱晃的九阴白骨爪用力向下掰。
“啊,你他妈的放开我。”
在对方疼得快要跪下时,杨又恩在鬼哭狼嚎中嫌弃的开口:“真他妈的傻逼,还他妈老大,真拿自己当混社会的了?非主流一个,在这装什么大姐大?”
说完看都不看,直接一脚踹了出去,然后冷冷地盯着对面掺杂着震惊,恨意和害怕的一张张脸,不耐烦的开口:“她,我管定了,别他妈的浪费时间,钱呢?”
众人看看杨又恩,再看看被踹在地上捂着手指哀嚎的人一言不发,红发女生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没有一个动手,忍痛站起骂骂咧咧的冲杨又恩又扑了过来,九阴白骨爪就在咫尺之间。
还没落下,杨又恩侧身一躲,右手迅速抓住对方的红发顺势往手上缠了个圈。
红发女被牵制地抬不起头,只能两只手在空气中扑腾,杨又恩右手向上拉起,左手握拳没有丝毫犹豫直冲面门,红发女吓得本能抬手护脸。
红发女捂着脸已经开始没命尖叫,身体却未传来痛感,她后知后觉的停下,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等五感渐渐恢复,她才睁开眼挪开指缝查看情况。
带着血的拳头紧绷着皮肉停在了咫尺之间,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纤细的手腕被一只指甲干净饱满,修长的五指攥着,两只同样白皙,同样好看的手无声的较着劲。
红发女这才敢喘口气放下双手,看到杨又恩身边的男生后瞬间晃了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杨又恩同样看着身旁的韩澈,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这犄角旮旯的,毕竟这是只有特定群体才知道的不可言说的禁地。
事实上韩澈自己也想不明白,没来得及考虑清楚自己该不该淌这趟浑水?
确定声音是从一墙之隔的地方发出的之后,韩澈沿着墙找到巷口,却在巷子里三进三出宛如走迷宫,无奈只能回到原地借势猛冲一跃攀上墙头,刚露了上半身就看见红发女像个泼妇一样扑向杨又恩。
韩澈来不及站稳跳下墙头便大步向杨又恩冲了过去,身旁的任玉本就被混乱场面吓得发抖,此时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彻底呆了。
韩澈没想到等自己冲到杨又恩面前时,战况陡然逆转,本该出手的保护不可控的成了劝架,劝的还是杨又恩这一方,看着纤细手腕上暴起的青筋,再观察杨又恩崩得死紧的嘴角,显然,他多管闲事了。
杨又恩满脸不耐烦的开口:“撒手。”
韩澈像是没有看到面前半跪着的红发女,皱眉看着自己手里的拳头说:“别动手。”
杨又恩重复:“撒手。”
韩澈哄孩子一般温声道:“你手流血了,先放开她。”
“我让你,放手。”
韩澈丝毫不被杨又恩的怒意影响,还是不温不火道:“你先放开她,我再放开你。”
杨又恩磨着后槽牙长舒一口气,有些拿韩澈没辙,觉得跟这样的温吞性格真是没法沟通,便转头问呆楞的红发女:“钱呢?”
红发女茫然的看向杨又恩,再看向攥着杨又恩的韩澈,三人以诡异的姿势僵持着。
杨又恩不耐,右手微微向后一扯,红发女头皮发麻便带上了哭腔,声音细的让人有种错觉,杨又恩手里拽着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脖子。
韩澈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第一次觉得小太妹之间也是分品级的,明显杨又恩和围着她的这群人就不是一个档次,不是看着杨又恩沾了满手的血,自己恐怕都要放手任其自生自灭了。
但杨又恩可没那么好的修养,右手再次用力,手里的头发被灵活的手指再绕一圈,用力向后一拉,红发女尖细的瞬间变了调。
眼看着帅哥是不会帮自己了,只能手忙脚乱的掏出钱递给杨又恩。
杨又恩扫了眼便递给身后的任玉,任玉接过抖着手点了点数后赶紧点头。
杨又恩这才松开手里的头发,她甩甩充血的手指,下巴微抬斜眼睨着攥着自己的手,示意韩澈放手。
韩澈讪汕的松手没再说什么。
随后杨又恩拽过任玉便走,也不管韩澈有没有跟上来,三人两前一后一路安安静静。
直到走出巷口快要分开,任玉结结巴巴的开口:“杨又恩,你手受伤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杨又恩憋了一路的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气任玉任人欺负还是气韩澈拦着自己,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总之气得她脸都比平时白了几分。
听到任玉比呼吸高不了多少的声音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你还好意思说,被人打不知道跑啊,杵在那干什么?”
任玉听到低着头低声嘟囔:“我跑了....”
“不往出跑往死路上钻,你是学习学出毛病了吗?”带血的指头隔空指着任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韩澈买了瓶水给杨又恩冲洗,见任玉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心解围:“别害怕,我带她去医院。”
杨又恩生硬地开口:“不用去医院。”
韩澈:“这么大的口子,到底怎么伤的?”
杨又恩梗着脖子不回答,韩澈一边冲洗一边抬头看她,好像等不到她开口不罢休。
任玉见状犹豫着开口:“那个女生拉着我不放,杨又恩挥拳揍那个女生,结果.....挥到了...墙...墙上,然后不小心划....划伤的。”
杨又恩毕竟才15岁,正是要面子的时候,丢人的事被捅出来,还是在韩澈面前,瞬间恼羞成怒,冲着任玉恶狠狠的开口:“试都考完了,以后都见不到了,这是最后一次,别再指望我帮你。”
任玉眼眶一红,脑袋一下一下点着,许久后赶紧擦擦眼泪把刚拿回来的钱全部塞给杨又恩,
抽抽嗒嗒的说:“我知道,不能再给你抄作业了,对不起。这些钱你拿着去医院,还有谢谢你。”
杨又恩一看到任玉掉眼泪就烦躁,任玉家境优越长得漂亮学习拔尖,但杨又恩对她的最初印象却只有哭,被人欺负了哭,考试考不好也哭,连题做不出来都哭。
偶然帮任玉拦了一次欺负她的男生后,任玉鼓起勇气从教室前门踏入后门的领地,开始主动给杨又恩抄作业,送笔记,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做了三年的同学。
如今以杨又恩的成绩肯定是不会和任玉考到同一所高中的,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杨又恩看到任玉的眼泪烦躁逐渐冲淡。
但她又说不出安慰人的话,索性拦了辆出租车,拉着任玉将她塞进车里,抽了一百块,剩下的都还给任玉后,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送走任玉,韩澈感觉到杨又恩兴致不高,便联系大龙打包晚饭回酒店吃,带着杨又恩找了最近的诊所简单包扎伤口后便一起回酒店。
正值盛夏,车里没有开空调,温度却并没有多高,随着两人之间的沉默还隐隐有几分下降的错觉。
绿灯变换黄灯,几秒后再跳跃至红色,韩澈降下车窗,两人默契的各自看着窗外,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韩澈透过对面的车玻璃看着与自己动作同步的杨又恩,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干净纯粹,脸上的表情却冷漠疏离,把15岁该有的活泼灵动都收了起来。
再回想起她干脆利落的身手,熟练的仿佛家常便饭。
韩澈虽好奇,但并没有想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意思,虽然受大嫂彭冉委托做她临时的监护人,但几天相处下来,两人还是半生不熟,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兴趣掺和她的事。
最重要的是,通过今天的亲眼所见,韩澈更加确定,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小朋友,希望彭冉或者她的父母赶紧来打包带走。
韩澈眼里棘手的小朋友此刻却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她这人毛病一大堆,嘴硬头铁脾气倔。最要命的就是冲动,常常是人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玩命追都追不上的那种。
反射弧长短取决于杨又恩当下的脑容量,有时是事情结束当下开始复盘,有时是过了一天甚至几天才后知后觉开始反省。
如此反复,经常冲动偶尔反省,但绝对记吃不记打。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懊悔和丢人,懊悔打架被抓包,不出意外又会被自家姐姐耳提面命狂轰乱炸,然后再成为大嘴巴姐夫的没完没了的谈资,直到下一件丢人的事出现。
再一想到韩澈攥着自己的手腕,像看小朋友过家家一样看自己的眼神,就觉得那双眼睛充斥着对自己的嘲讽,越想越觉得好他妈的尴尬,憋的杨又恩耳朵比挑染的发色还红,强撑着再也没有回过头。
两人就这么心思各异的一路回了酒店,一前一后上了楼梯,杨又恩看着一步几个台阶的韩澈马上就要进房间,全然没了打架时的嚣张气焰,硬着头皮叫住他。
杨又恩:“那个.....”
韩澈把玩着手机没有听见,杨又恩提高了声音:“韩澈。”
韩澈回头问:“怎么了?”
杨又恩别别扭扭的开口:“今天的事,能不能不告诉我姐和姐夫?”
“为什么?”韩澈本没有想到这儿去,但杨又恩主动提了,他收了手机两手插进兜里,准备听听理由。
杨又恩酝酿了会儿答案觉得有点差强人意,心思百转决定用老套路,挂上天真无邪的模样百试百灵,结果正对上韩澈丝毫没有波澜的眼睛,三秒不到便败下阵来,眼珠子一转左右一晃又开始想其他办法,就是不看韩澈。
杨又恩将威胁,再打一架,撒娇,坐地上打滚等对策过了一遍后迅速放弃,突然意识到这样只会更丢人,还是闭嘴一走了之比较简单,这个大嘴巴爱怎么说怎么说。
正在这时,韩澈突然开口:“好。”
杨又恩回神儿再次与韩澈四目相对,总觉得他的眼睛带着弧度。
目的已经达到,弥漫着尴尬的走廊杨又恩一刻都待不下去,点点头拔腿就往房间走。
韩澈看着走路带风的杨又恩,与自己擦肩而过时,那只被一排小碎钻勾勒出弧度的耳朵不经意间露了出来,耳骨小巧粉嫩,耳垂连带下颌红了一片。
韩澈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骨,轻笑了一声,小朋友到底还是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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