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琴瑟和鸣交谈欢,哪知故人轮番来【4】

于是,尹千觞可是见好就收,然而那心中晃荡着的醋仍旧会通过那张常常弥漫酒气的嘴给逸飞出来:“虽然知道你和元勿确实没什么,可你总是想着他,当然也不能怪我吃味不是~”

咂咂嘴,虽是不满,还是正色道:“好吧~还是告诉你吧~之前,我在甘泉村碰到他了。跟他聊了聊,他要向你传递的消息是,雷严已经取得了两块玉衡。目前,正在甘泉村一带,搜寻第三块。并且,雷严还派出了一队人马,往秦始皇陵而去。他在古籍中翻阅到,‘明月珠’有重塑之能。在寻得第一块玉衡之后,就招兵买马盗墓方面的人才。现在,这些人都聚集在了古籍所载的秦始皇陵的范围,正在找寻嬴政真正的坟冢。传说,那‘明月珠’就是嬴政的随葬之物。故而,只有找到嬴政真正的坟冢,才能找到‘明月珠’。雷严也试过,两块玉衡碎片上的缺口虽然能够彼此拼合,但却不能相合。甚至彼此间的力量还会相互排斥。看这模样,完整的玉衡是不得不寻得‘明月珠’来重塑了。”

欧阳少恭的笑意淡了些,目光又放到了满是花灯的河道上:“另外两块玉衡,雷严是在何处寻得?”

尹千觞往前一步,来到栏杆旁,转过身,靠在了栏杆上,双手手肘也松松地搭在栏杆上:“其中一块,是在一个名叫自闲山庄的荒园里面寻得。听元勿说,那个荒园里,竟然还有红衣女鬼,可把人给吓得够呛。但好在还是把玉衡弄到手了。还有一块是在翻云寨取得。那处是青玉坛的弟子听闻有人炼出了‘百病消’,便前去打探。哪里知道,那里根本就不是个正经的地方,居然是个隐秘的‘烟馆子’。所谓的‘百病消’,其实就是更高浓度的‘五石散’。不过,炼这‘百病消’的人,倒也是个人才。‘五石散’经过他的改良,那种能够令人疯狂的燥热却从表证变作了里证,从而发作更加隐秘,却又令人一旦染上再也摆脱不了。元勿交给我一份,说是让我见着你了,将此物带给你瞧瞧。东西,我放在老地方的,你可以去看看。至于那个人,现在投入了雷严麾下。目前,已经晋升为‘岐黄馆’的主事,也跟着雷严他们去了甘泉村。”

抿了一下唇,抬手按了按欧阳少恭的肩头:“看这速度,若以甘泉村一事取得功勋,怕是很快就要和你平起平坐了。”

欧阳少恭微一扬眉:“怎么?千殇这是担心我了?”

尹千觞皱了皱眉:“我倒不是担心你在雷严心里的地位,只是怕这人会成为一个变数。”

欧阳少恭微微垂眼:“不用担心。”

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他...是我的人。”

“什么?!”尹千觞一下站直了身子。

又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少恭:“你...”

此刻,即使是灯火通明,即使是那一身温暖的杏黄色衣衫,也将欧阳少恭那颗如寒月冰魄般的心温暖不了:“玉衡一事,事关重大。我并不完全放心雷严独自去找寻玉衡。雷严一心想要至强的力量,而那玉衡的碎片虽然有吸收和释放能量的作用,但这种吸收和释放不仅仅相比起完整的玉横来说要弱上很多,其中所包含的缺陷也很多。雷严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眼见玉衡的力量,他焉能不贪求?青玉坛里的关系错综复杂,目前有不少狗腿都曾是他雷严的忠犬。有这些人在,想要暗中往雷严的身边设置伏兵并不容易。但若换成明面上的人,却相反要容易一些。”

微眯的眼中全是浓烈的兴味:“更何况,这玉衡碎片可还有着一些奇妙之处。也唯有有个明面上的,在他身边的人,这么一件事才会有趣一些。”

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再次染上欧阳少恭的俊脸,欧阳少恭轻轻拍拍尹千觞的肩头,目含期待:“千殇,好好看戏吧~”

尹千觞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腰脊也跟着松了劲儿:“若这是你安排的,我倒是放心了~”

欧阳少恭并未将手从尹千觞的肩头抽离,反倒是按住了尹千觞的肩头,稍稍倾身凑近了些,那双眼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尹千觞,笑意未退:“千殇就那么担心某?”

尹千觞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那张小麦色的脸,此刻竟晕染上了绯红,抱臂转头,目光偏向他处:“...怎么不担心?”

欧阳少恭又凑近了些,几乎鼻息就在尹千觞的耳廓边流转:“真的?”

尹千觞委实受不了欧阳少恭的一步又一步迫近,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当然是真的!”

欧阳少恭退回原位,收回手来,饶有兴致地眯眼盯着尹千觞,语气凉幽:“可我怎么听说千殇在隔壁镇子的‘溢香园’中乐不思蜀呢?”

尹千觞那张若刀削斧凿般的脸僵了一瞬:“谁...谁说的?”

抽了抽鼻子:“真能胡咧咧!”

瘪着嘴,委屈得很:“我不过是听说那里有好酒,就去了。哪里知道那些人嘴里的好酒是喝花酒~”

欧阳少恭虽是笑着,但那声音却凉得渗人:“花酒,当然是好酒~”

尹千觞一瞬慌了手脚,赶忙双手握住欧阳少恭的手肘,一脸急色:“少恭~你...你别生气啊~我除了喝酒,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保证~”

欧阳少恭浅浅睨了尹千觞一眼,不为所动,语气轻快得就像是在踏春出游:“我也没说你做了什么,千殇何必如此紧张呢?”

尹千觞更急了些,额间也渗出了些许汗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欧阳少恭略略颔首,态度却是不置可否:“嗯~”

尹千觞一看欧阳少恭这模样,心头只觉得欧阳少恭根本就不信他的话。

可他确实...

在这个事情上,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清白。

毕竟...

那个时候,他听人说,那‘溢香园’的酒非常好,便确实这酒虫上脑就去了。

这‘溢香园’也确实是做酒生意的。

他看着,只道是找到了一个好的下脚地。

哪里知道那‘溢香园’表面做的是酒生意,实际却是个隐秘的青楼。

他的酒量当然是海量。

但再是海量,也经不住那些盯紧了他荷包的人。

那次,他依旧是喊了小二送来三瓶‘杏花香’。

三瓶‘杏花香’并不能拿他怎么样,不过是让他能够舒服舒服罢了。

要说能够让他的酒虫得到满足的,可唯有欧阳少恭酿的酒。

然而,那天他不过才喝了三杯,还不到一瓶的十分之一,便感觉到有些燥热,喉间虽是润泽,却有一点火燎的感觉。

他瞬间就意识到这酒不对劲,没敢再喝。

然而,估摸着是给他加料的人,瞧他身材魁梧,便多加了些。

即使只是三杯酒,也让他呼吸略略有些粗重。

脑中也有些恍恍然。

他担心出事,便立刻开始运功,逼出酒气以及药力。

倒是幸好还没有将那酒喝完,这逼出的过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顺利。

正待他要去找那掌柜的算账之时,却瞬间有三五个女子推门而入,一下将他簇拥。

个个都貌若天仙,又身带迷离的香气。

他脑中又开始有了点迷糊。

最糟糕的是,这些女子的嘴极甜,把他哄得畅快得不得了,明知那酒不能再喝,却还是在美人的簇拥中喝下。

而后,他便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脸上被一个又一个的香吻奉上。

他笑得还挺灿烂的。

直到一个大胆的女子吻上了他的唇,忽而一股寒意就从他的腰脊散发到全身。

他太知道欧阳少恭这家伙儿了。

面上看着柔弱到不能自理,但狂野起来...却能将他的腰脊给完全折断~

啧啧啧~

他虽说浪荡,但却是个正常人。

然而,那欧阳少恭确实满嘴的医理,实际却是个医理是狗屁的家伙儿。

他那时的脑中不断地放映着,他是怎么被欧阳少恭折~磨~到完全不能见人的。

他哪里敢干这种偷吃的事情?

那不得被欧阳少恭给弄死啊?

不得不说,他肯定是怂了。

即使再怜香惜玉,可也不敢犯这种严重的错误,赶紧给遁了。

他可真的什么都没干,还惨兮兮地去泡着凉水逼出酒气和药力,也没谁比他还惨了。

瞧瞧,这还没发生什么呢,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若真的发生什么了,岂不是得挫骨扬灰?

呃...

这可真是...

然而,这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啊!

哎~

看来是不得不证明一下了!

尹千觞也是将那孔孟当做了空气,一把扯开衣襟,往欧阳少恭那处一挺胸:“不信,你就好好看看!”

欧阳少恭暧昧的目光滑过尹千觞的腹肌,笑得仍旧还有点凉意:“千殇真是不羁~”

尹千觞在心底里就差没把眼珠子给转成了陀螺,愣是顿了一顿,才稍稍领会他家这位的意思,但心头当然还是忐忑的:“...那我在家里等你,成吗?”

欧阳少恭侧过身来,伸手拨开尹千觞拽着衣襟的手,一边给尹千觞整理衣襟,一边又略带深意地往船舱的方向瞟:“可是~家里有外人~”

尹千觞感觉到了欧阳少恭应该当真是信了他的话,这心头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这会儿自是又变作了那落拓不羁的模样,任由欧阳少恭给他整理衣襟,他却是双手往那腰间一插,又是撇嘴,又是白眼翻上天:“他都睡死过去了,还知道个什么劲儿?他跟陵越乱七八糟的时候,也没见不好意思~”

欧阳少恭一怔,继而掩面轻笑:“千殇真是...”

尹千觞瞅着欧阳少恭,狐疑地将人打量:“你...”

看了一眼船舱,微微眯眼:“这左推拒右推拒的...是不是你心里有人了?”

欧阳少恭本欲伸手拍拍尹千觞的脸,但一看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又担心那胡子将他的手刺伤,只得是眼眸一凉,将尹千觞给瞪了一瞪:“千殇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又面向河道而站,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语气中隐约含着一丝埋怨:“只是今晚,还有场好戏,却硬生生拿给千殇截胡罢了。”

尹千觞左手托住右手手肘,右手摸上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眼珠子一转,但语气却有些飘忽:“你...是说,风晴雪?”

欧阳少恭略一点头:“正是。”

声音轻得像那温柔抚摸他发丝的风:“之前,我瞧她体质十分特殊,便一直都在思考到底该怎么保住这具躯体的事情。这具躯体其实是因修道加之昆仑山的清气存在,才压制了那种死气。但随着这具躯体在这种阳气的催腾之下,一旦离开了昆仑山的清气支持,即使尚有修为存在,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显露出这种死气来。这对我来说,不利。遂我取了一些风晴雪的血,以女子的阴柔之血,来一番阴阳转换,从而压制那种死气,待得合适的时间,才好行事。”

眼眸微眯:“风晴雪,其实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我自然需要给她个机会瞧瞧,让她相信我真的有可以压制煞气的本事才行。否则,这个为爱痴狂的小妮子将会是大业的最大阻碍~”

尹千觞又看了一眼船舱:“这...意思就是,你今晚其实是安排了在把这少年郎给灌醉之后,再传信给风晴雪,让其来真的看看你的成果?”

欧阳少恭侧头看向尹千觞,眼眸中晕着一抹冷意:“正是。”

尹千觞眉头微皱:“这...你真的有完全的把握灌醉他?”

欧阳少恭眼眸中的那一抹冷意攀上了微勾的嘴角:“无论我是否有把握,陵越都是他心中的一根毒刺。”

尹千觞一听竟有这么一出曲折,立刻垂下了手,低下头来:“...抱歉,我不知道...”

欧阳少恭却只是按了按尹千觞的肩:“无碍~‘魑魅冰’不会影响结果。”

依旧笑得温柔:“千殇只是喝了杯坏酒罢了~”

尹千觞却心下一紧:“真的不会有影响?”

欧阳少恭收回手来,语气肯定:“不会。酒会增加脉跳次数,‘魑魅冰’使人陷入沉眠,又会降低脉跳次数。两者相冲,反而使得服用的人呈现沉稳有力又略快的脉跳。以风晴雪那粗陋的医术,定也会以为我的药效果十分的好。且无论是在我的计划里,也是风晴雪的意愿,再或是应该在百里屠苏的心里,都是不愿大家太快碰面的。如此,倒是正好。”

忽而,一抹哂笑又跃然在欧阳少恭的脸上:“风晴雪有贼心没贼胆,想要跟着,但又怕百里屠苏的拒绝以及一些她可能不太想要见到的事情,这也是个有趣的事情~”

尹千觞将欧阳少恭的话一咂摸,立时一脸怪诞,嘴角都跟着不可思议地抽了抽:“你是说...风晴雪隐约有点知道他跟陵越的关系?”

欧阳少恭凉凉一笑:“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是否有外遇一事,那都是相当的敏感。她们的感觉,往往比狗的鼻子都敏锐。即使在外偷腥之后,将一切做得干干净净,仍然会被喜欢你的女人发觉你在偷腥。但女人大多隐忍,并不会多说,反而会对你更好,以此来提醒你,她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外边的那些野花野草不过是看上了你的荷包,只有她才是你始终的同路人。”

“可她不是还...”尹千觞更是错愕,“这玩意儿恐怕连号都排不上吧?”

欧阳少恭幽幽地看了尹千觞一眼,又垂目看向河中的花灯,一抹睥睨天下之势从那带着冷意的美目中一闪而逝:“因为她傻~”

尹千觞被欧阳少恭这话一堵,挠了挠头,都不知道这接下来的话该怎么接了:“呃...”

毕竟,欧阳少恭这话属实直接,也属实正确。

欧阳少恭柔了眉眼,看向尹千觞:“好了~回去等我~”

尹千觞的嘴角也跟着攀上一抹弧度:“好~”

继而,迅速踩着轻功离去。

欧阳少恭看着尹千觞离去之后,背在身后的手,指尖轻动,一抹淡色的黄色流光便回到指尖,略略浮动。

掐算着时间,那抹流光又变作了一只符鸟,借着这亮如白昼的灯会,翩然而去。

欧阳少恭回到船舱里,来到百里屠苏对面坐下。

眼眸微凉地看着此刻什么感知都完全丧失了的百里屠苏。

不到三炷香的时间,这小船便晃了一晃。

欧阳少恭迅速收回目光。

得了信而来的风晴雪,撩了门帘,进入船舱:“少恭~”

欧阳少恭赶忙站起身来,取了一直温着的茶,给风晴雪倒了一杯,搁在矮几上。继而又转头看向风晴雪,歉意地笑笑:“晴雪,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让你们见面。”

风晴雪来到欧阳少恭身边,眼眸中含着落寞:“少恭,我知道你是在帮我遮掩。”

抬眼看向欧阳少恭,嘴角晕着苦涩:“呵~少恭,我这样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心里巴不得见面,巴不得他什么都想起来,巴不得他与我再续那所谓的前缘,但却怯懦地让你做这样一个中间人。我...”

欧阳少恭抬手按住风晴雪的肩,轻轻捏了捏:“晴雪,爱上一个人,怎么会有错?”

又往下按了按,示意风晴雪坐下:“只是你们之间多了一些波折罢了。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亲耳听到,他说,我韩云溪喜欢风晴雪。”

跟着坐下,将热茶推得更靠近风晴雪一些,眼眸中含着一丝属于长兄的稳重与可靠:“晴雪,你不要多想。你这么善良美丽,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只是那清修之地实在泯灭人性罢了。待得他多看看这世间繁华,多感受感受这万丈红尘,定然能够明白过来,修道就是在束缚人本就存在的**,这是不合理的。人与人之间相知相爱才是对的。他如今来到红尘,世间繁华终究会让他看到你。他本就厌恶天墉城,厌恶天墉城中的人。相信我,很快他就会接受你的。”

风晴雪的双手慢慢将茶杯捧住,眼睛一落不落地就停靠在百里屠苏的身上:“...他...恐怕...心里很难再放一个人进去了。就算放进去了,恐怕给我的,也只会是一个立锥之地罢了。在天墉城里,那么多师兄弟,他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师兄。他的眼里,恐怕也只有大师兄的位置。即使连掌教真人,恐怕也不在他的目力所及之内。”

欧阳少恭又一次按住风晴雪的肩头,揉了揉:“你也明知道他的经历,还是多多担待吧~毕竟是大师兄如父如兄的,一直照顾他长大,他会这样,倒是能够理解。晴雪,那天墉城就是一个牢笼。在里面关久了,就如同坐在井底的蛙,只觉得天只有井口那么大。”

收回手来,轻轻一扬,指向百里屠苏手中仍旧握着的酒杯:“你看,他成天到晚那么介意那些清规戒律,在这红尘之中,还不是照样被一样一样打破。”

看向风晴雪,说得肯定:“红尘,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生活的地方。道观,只适合没有心的人罢了。晴雪,莫要自怨自艾。再过一段时间,让他再多沾染一些红尘味之后,他会看见曾经那样待你是不对的。”

风晴雪抿了抿唇,未置可否。

欧阳少恭迅速且漫不经心地将带着颓丧的风晴雪给上下一打量,在心底里眼珠一转,面上则是轻微有点邀功地提议道:“晴雪,为他探探脉吧~”

风晴雪稍稍一愣,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松了手,抬手按住百里屠苏的脉门,凝神一感。

难以置信地看向欧阳少恭:“...少恭,这...”

有点语无伦次:“怎么...”

欧阳少恭此刻变作了一个妙手回春又带着一丝欣然的医者:“原本,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尤其他当天早上就出现了煞气涌动的情况。我对此,还是十分忐忑的。倒是没有想到,此番效果却非常的好。当时...我守了他一夜,见他睡得安稳,这心才彻底落了下去。之后,我一直都注意着他身体的调养。”

冲着风晴雪微一挑眉,带了一分调侃:“倒是不知晴雪对我的成果是否满意了?”

风晴雪的脸一下染上红晕,还带了一丝窘迫:“少恭,你别这么说~我...”

欧阳少恭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是玩笑之言,晴雪不必挂心。”

风晴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

脸上的红晕也渐渐退了。

待得这心情在茶水的安抚下平静下来,才看向欧阳少恭,满目不解:“...少恭,这都过了好些日子了,按说他离开了昆仑山不少日子,怎么这天墉城一点动静都没有?那陵端不是恨不得杀了他吗?处处都要跟他作对。肇临的死,应该会让陵端即使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大恨。竟然...”

浅浅皱眉:“大师兄那么维护他,那么担心他,也应该会有所动作的。但为何直到现在都...”

不解变作了忧心:“虽然我很相信少恭的医术,但这昆仑山的清气却也确实是煞气的克星。这红尘浊气则是煞气的助力。若是有大师兄在,他应该会更好过些。”

欧阳少恭姿态优雅地倒了一盏茶,以袖掩面,浅饮一口,又放下茶盏,微微张口,继而又闭上嘴,顿了一顿,眉头紧皱,像是下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艰难且晦涩地道:“...晴雪,你们是否想过,也许昆仑山才是他痛苦的源头?”

风晴雪睁大了眼,似是被一个巨大的浪头给兜了一头:“少恭,这...你是什么意思?”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目光就落在茶汤之上,声调沉郁:“我并未有其他意思,只是他自来到琴川,就与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时常关注着他的情况罢了。我发觉,似乎到了红尘之中,他的煞气波动还相对平静一些。但在天墉城内却是三不五时就在涌动。他其实非常善于克制情绪。正常情况下,这煞气的波动还是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可这只是他自己尚且能够控制的时候。当这种波动超越了他能够去控制的范围,那就会另当别论。”

看向风晴雪,那种对百里屠苏的忧心简直将那一双温柔的眼给全然包裹,甚至其中还含有几分属于医者对患者无能为力的痛色:“晴雪,你也知道这清气是煞气的克星,就没有想过这般两厢冲突其实所消耗的是他的性命吗?一方面,拼命用修为用清气去克制作怪的煞气。一方面,煞气觉得这清气就是敌人,不断地进攻。这样一来二去的,是不是煞气的涌动会越发剧烈?清气和煞气之间的冲突会越发加剧?”

沉痛地闭上了眼,似是为了隐去那种痛心疾首,声音发颤得令人心惊:“这样之下,晴雪,你觉得在这种拉扯之中,他究竟能够怎样在这样的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

喉头滚了几下。

气息略紧。

风晴雪完全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从欧阳少恭所提的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个事情。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昆仑山才应该是百里屠苏的庇护。

毕竟,若当真这昆仑山没有任何好处,本就是天地任其遨游的剑仙,又怎会将人安置在天墉城?

这...

难道剑仙也没有参透这焚寂的奥秘吗?

还是...

这焚寂到底...

族中的那些记载...

婆婆的口述...

当年的那些事情...

大哥的遭遇...

休宁大人的誓死不悔...

乌蒙灵谷的奋力一搏...

这...

这全然是...

一瞬之间,无数个念头在风晴雪的脑海中窜过。

然而,风晴雪却并未在这么一堆杂乱之中找寻到可供攀援的线索。

直到想起了有一件事,风晴雪才找到了欧阳少恭这般说可能的原因:“所以,这是他自被姑获鸟抓伤之后,大师兄只是去给他寻了修复伤口的药膏的原因?”

欧阳少恭平复下情绪,睁开眼来,浅浅叹了口气:“我曾给过他药膏,但有煞气存在,他的伤口很难愈合。也是内服与外敷相结合,我才艰难地让他伤口尽量快些好。大师兄去给他寻找药膏一事,我也听说过。那时,他有些介意我们之间走得比较近,遂此事我也不好过问。若是连大师兄都要去给他寻找药膏,而不是采用他们道家寻常的修复术,那大抵就应该与我的猜测相差无几了。”

风晴雪不明所以:“猜测?什么猜测?”

欧阳少恭抿了一下唇,抬手握住茶盏,食指在那茶盏的边缘来回慢慢游移:“...我...其实,在昆仑山上的时候,见得他被姑获鸟抓伤的那个伤口之时,我就有些奇怪。他的伤口上不仅仅有姑获鸟的毒液,也有不同于姑获鸟毒液的一股阴煞的气息。然而,他是男子之身,本应阳气旺盛。再想想靠近他的时候,所感觉到的那种不同于周遭的人的那种热气,我就感觉到更加古怪。尤其是与大师兄相比,那就更加凸显这种情况。站在大师兄的身边,哪怕是有一两步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这是体魄强健的男子才有的。分明他有与大师兄恐怕难分伯仲的剑术,按说也应该跟大师兄一样,但...经过几番研究,我便猜测,他的这种情况应该是煞气与清气相争,消耗他的命气,导致的。而大师兄对此,所猜测的,也应该是他的身体不过是外强中干,若是用属阴的水系术法去帮忙可能会更糟,才采取了外敷的方式。他...在昆仑山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好。”

抬眼看向风晴雪,食指对茶盏的摩挲停了下来:“你不觉得,相比上一次与你见面,他好了很多吗?”

风晴雪暗暗思索一番:“...确实壮实一些了,脉象上也好了些。”

眉头紧皱:“可...他不可能一直待在红尘啊~肇临的事情,总归会得到解决,他也会得到沉冤昭雪。再说,天墉城那里,有他的师父在,有大师兄在,即使这红尘再好,他又能够呆得住多久呢?尤其,大师兄的师父不是他的养父,而是他的师父。若是养父,以他的年岁,实际都已经独立了。即使真的离家出走什么的,也没有任何关系。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执剑长老对他的一切具有绝对的掌控,包括大师兄的生死都由执剑长老一手掌控。他就算再眷恋红尘,执剑长老一声令下,他也只能回去。”

欧阳少恭微微低头,似是顿了一顿,这才缓缓道:“...此事,我倒是觉得晴雪多虑了。我相信,没有哪个师父是不疼爱徒儿的。若是他在红尘中比在天墉城快乐,执剑长老定会愿意放手的。”

风晴雪又一次捧住了茶杯,不过力道却有些大,连同那指节都跟着泛了白:“少恭...你何以如此确定?”

欧阳少恭抬起头来,眼神渺远:“呵~这倒也不是我确定,而是近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想明白的。我有一位总角之交...”

看向风晴雪,目光诚挚:“你看,如沁是不是很像执剑长老所处的情况?只不过,如沁是个女子,是个尚在闺中的女子,哪有执剑长老看过的春花秋月多?遂还是纠结占了多数。执剑长老看了那么多的春秋,比之你我,恐怕更能理解何为道法自然。”

风晴雪抿了抿唇,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倒也是。”

欧阳少恭又一次执起茶壶,将茶盏续上:“再说,天墉城那个地方,只要有陵端和其喽啰在一天,他恐怕也不会想要回去的。而陵端自三岁被掌教捡到,就一直待在天墉城。他的所有记忆都是天墉城给他的,他也视天墉城是他唯一的家。即使屠苏得到沉冤昭雪,怕是...大师兄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言罢,缓缓放下茶壶。

风晴雪松开茶杯,双臂抱膝,脸上透着郁闷:“是啊~我真是想不通,陵端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他?明明他那么好~”

欧阳少恭掩面轻笑:“呵~那是因为晴雪是个大气的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自是不能体会那心比针鼻还小的善妒女子是何等心思~”

风晴雪一惊:“啊?!”

不解:“善妒?”

莫名:“善妒女子?”

错愕:“少恭,你这比喻似乎...”

欧阳少恭冲着风晴雪抛去一个眼神儿:“不信的话,我就说说,晴雪大可看看像也不像。”

拿起茶盏,轻轻摇晃:“这善妒的女子,心眼小,又非常喜欢拈酸呷醋,非常喜欢小题大做,非常敏感,一丁点的事也能翻出惊涛骇浪来,喜欢告小状,喜欢口不择言,喜欢...”

风晴雪忍不住地搓了搓手臂,估摸着是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等等!少恭你别说了,还真的是很像~”

欧阳少恭浅浅饮下一小口茶,又冲着风晴雪轻微扬了一下眉:“现在,晴雪就大概能够理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怎么产生了的吧?”

风晴雪仰起头来,看向船舱顶部,无语地摇了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欧阳少恭敛了敛眉:“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陵端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作这样一副模样?”

喉头梗了一下:“他这样,甚至一度让我觉得他很可怕。”

风晴雪不解地看向欧阳少恭:“很可怕?”

欧阳少恭也看向风晴雪,微微点头:“是啊~其实,师兄弟之间有点摩擦,有点矛盾什么的,都很正常。就像牙齿和舌头,平常总在一起,肯定会多多少少有点磕磕碰碰的。但这些并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理应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般的矛盾。没有被剑仙收为弟子,这只能说明资质不够,或是没有缘分。一时慕艳嫉妒一下,也就罢了,哪有变作这种给人使绊子的?就算使绊子,师兄弟之间相互胡闹也就已经够了,哪有还搬到掌教长老面前去的?”

皱紧了眉,隐隐咬牙:“他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赶尽杀绝。”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说,屠苏不过就是天赋高了些,与执剑长老之间有些缘分,却要承受这些,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

听了欧阳少恭的话,风晴雪深以为然。

想起有些怪诞的事情,风晴雪有些怔然:“他...恐怕是鬼迷心窍了吧~”

欧阳少恭浅浅品味着:“鬼迷心窍?”

忽而爽朗一笑:“晴雪这个说法,倒是深得我心~”

风晴雪朝着欧阳少恭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欧阳少恭抿了口茶,摇头叹息:“或许吧~”

此时,外间送来一阵风,将那船舱的纱帘一撩。

外间的夜色也跟着透进了船舱。

此刻,灯节已经接近尾声,喧闹声少了不少。

逛灯节的人,也散去许多。

河岸旁,也因此暗了不少。

但不远处的小台边,却有一盏相当明亮的灯。

看得那灯,欧阳少恭回过神来,看向风晴雪,满含关怀:“夜深了,晴雪早些回去歇息吧~付叔已经到了。”

风晴雪点了点头:“嗯。”

欧阳少恭不放心地再叮嘱了一句:“小心一些。”

风晴雪站起身来,嘴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知道了~”

言罢,从另一侧船舱而出,同是踏着轻功而去。

回了在这琴川的居处,风晴雪来到书房中,点了一盏灯,独坐。

风晴雪看着跃动的火焰,目光深沉。

船很快靠了岸。

老付立刻指挥着小厮们跳上船去,取了纤绳,将船彻底靠岸。

又走上船去,将船帘撩开。

欧阳少恭缓缓起身,走上前去,冲老付吩咐了一声,便径自下了船。

老付赶忙招呼着人,把百里屠苏也给扶下了船。

接着,老付就让人把百里屠苏送上了马车。

暂且站在原地,看着马车将百里屠苏送回欧阳府。

此刻,欧阳少恭也站在河岸边,看着马车驶离。

片刻后,欧阳少恭慢慢踱步往前走去。

老付跟在了欧阳少恭的身旁,用手中的灯笼为欧阳少恭引路。

欧阳少恭慢慢地走着,欣赏着夜色的同时,也在思绪翻飞。

船靠岸的地方距离欧阳府并不远,很快欧阳少恭也回了府。

在老付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来到房间门口,刚一推门,便听得房间里侧传来尹千觞粗粝,慵懒又带着埋怨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欧阳少恭进了屋,反手关上门,语气平淡:“与风晴雪多聊了两句罢了~”

早已霸占欧阳少恭那张大床的尹千觞颇有一丝不满:“与她能够有什么好聊的?”

欧阳少恭来到床前,稍稍倾身,伸手捏住斜卧在床的尹千觞的特意剃了胡须的光滑的下巴,眼眸中晕着一丝风暴:“她,自然不及千殇有趣~”

尹千觞几乎完全陷入了那一双晕着风暴的眼中,既有一丝兴奋,又有一丝忐忑。

欧阳少恭嘴角微勾,挥手让那床帘落下。

也许这晚尹千觞实在放肆,那粗粝的嗓音竟差点变作了海啸,差点将那房顶给掀翻。

本无睡意的寂桐,被这声音一震,心下一紧。

缓步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

此刻,那声音更加清晰了些。

那声音,寂桐很熟悉。

也不是第一次听见。

只是这次确实太过放肆。

寂桐的手无知无觉地来到心口,攥紧了衣衫,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半晌之后,那声音仍旧还在,寂桐却缓缓关了窗,熄了烛。

翌日。

到了早间,欧阳少恭醒来。

瞥了一眼身旁的尹千觞,一把掀了被子,神清气爽地起身。

遣了小厮,打理一番,便去了餐厅。

一晚上的折腾,此刻他还受制于这么一具身体,确实得补充补充。

欧阳少恭刚刚在主位坐下,这老付就来了:“少爷,要去叫人吗?”

欧阳少恭一想,摆了摆手:“算了,让他歇着吧~”

老付心下了然,赶忙伺候欧阳少恭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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