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此事,还心有余悸:“第一次与她相见,她竟告诉我,烤制的蜈蚣味道鲜美。此事,当时当真吓了我一跳。她还邀请我吃。虽说这蜈蚣确实可以入药,但这...我委实是下不了这个口,所以便婉拒了她。”
目光中透着一缕追思:“我与她相交也有些时日,确实发现她有吃毒物的习惯。”
恢复了属于医者的淡然,眼眸中透出一股肯定:“这般模样,长久下去,就会形成一种比较特别的抗毒体质。此番探查,倒也确实非她不可了。”
陵越颇有些“不解”和“疑虑”:“喜食毒物?!这不是苗疆巴蜀等地的习惯吗?这...”
欧阳少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晴雪并未透露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也只是听她说和看她做。”
陵越连忙拍拍欧阳少恭的肩头,有些歉意:“少恭,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也主要因我是中原人,确实对于这种比较怪异的习惯,有些吃惊罢了。”
“我亦然。”欧阳少恭淡笑顿首,“此事若是阿越感兴趣的话,可以问问晴雪。”
陵越收回手来,点了一下头:“嗯~”
而后,几人就在原地,静待风晴雪归来。
欧阳少恭和陵越都相对比较淡定。
唯有百里屠苏抱臂胸前,来回走动,引得欧阳少恭和陵越都频频看向百里屠苏。
但百里屠苏却浑然不觉。
最后,还是陵越走到百里屠苏身边去,将人按住,又是好生劝导了一番,才好些。
过了许久,风晴雪才从雾气中归来,人还未到,声音先至:“陵越大哥,我回来了~”
陵越看向声音的来源,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晴雪,没事吧?”
“没事。”风晴雪来到几人身边,摇了摇头。
将此番探查到的结果稍加整理后,就冲几人道:“经过探查,按照陵越大哥给的方向,此处确实是一个‘缺口碗’的地形,‘缺口’位于西南方向,距离‘缺口’有一些距离的地方还有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将‘缺口’阻挡,这应该是少恭所言雾气不易扩散的原因之一。往深处走去,能够感到地势还是相对开阔和平坦的。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故,非常的坚硬。如此,若是我们通过脚印一事去探查,应当是行不通的。越往里部去,雾气越来越浓,视物也越来越模糊。雾气的颜色由淡黄色逐渐变为姜黄色。走到应该的尽头,那里有一道门,木制,比较粗野。在门的上方有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翻云寨’三个字。这三个字却不是中原文字,而是距离昆仑山没有多远的南疆文字。在门框的左边写着‘世间苦难皆起于病’,右边写着‘人间天堂自终于药’。同是南疆文字。这道门我感觉了一下,只是一道普通的木门。但在木门之上,却有着南疆人信奉的苍鹰的兽首,应当是用来敲门的。方才,我也试着去感觉了一下,确实地脉的流动有些奇怪。目前能够感觉到的便是,这块地的最深处是地势最高的地方。那里可能是这些雾气的源头。至于那个影响到陵越大哥和苏苏法术的东西,应该就在那个大门那里。若是我们要进去的话,可能还得从长计议。”
看向欧阳少恭,从怀中拿出了一只无色的透明琉璃瓶子,将这只瓶子递给欧阳少恭:“少恭,这是我采集的‘翻云寨’门口的雾气,你可拿去分辨一下,如此我们也好更有针对地解决此事。”
几人的目光都被这么一只琉璃瓶子给吸引了。
只见这透明的琉璃瓶子里装着的雾气是姜黄色,越看越觉得诡异。
一瞬之间,陵越就像是看到了他曾经逮捕的那些邪灵。
充斥在锁妖壶中的邪灵,也非常像是这般模样。
陵越心头,忽而有些莫名。
他真的不知道对方打算干什么。
既然对方那么心思缜密,为何又...
这...
再者,对方利用察言观色来推知他人性情或是习惯的能力很强,那么他应该也被对方给揣摩出了七八分。
如此一来,这不是在明晃晃地给出答案吗?
所以...这是在等着他的暴怒吗?
这...
看起来,确实是要小心一些。
这也太可怕了些。
欧阳少恭伸手接过风晴雪递来的琉璃瓶子:“嗯,待我辨别辨别。”
陵越一下按住了欧阳少恭拿着琉璃瓶子那只手的小臂:“少恭,暂时莫慌。这龟息术的要诀...”
欧阳少恭有些无奈地笑笑,眼睛中却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越,若使用了龟息术,我便不能分辨了。这点量的雾气,既不足以致命,也不足以让我产生别的情况。稍安勿躁便是。”
陵越“担忧”地看着欧阳少恭,讪讪收回手来:“...好。”
待得其他几人赶忙运行起龟息术后,欧阳少恭才打开了瓶子的瓶塞。
将瓶子至于胸前的位置,待得那姜黄色的烟雾蒸腾而起之后,轻轻用手扇了扇。
又嗅了嗅。
眉头微微皱皱。
看了手中的瓶子一眼,又再次用了些力,扇了扇飘逸而出的姜黄色雾气。
眉头越皱越深。
紧紧抿着唇,将瓶塞塞好。
“阿越,这里面有硫磺、金、铜等,还有曼陀罗花碾成粉之后焚烧的气息以及罂粟果等物。这...”欧阳少恭低着头,颇有些难言和心痛,“哎~医之道本就犹如蜀道之难,难于登天,也常常不被世人所理解。这般一条孤独又荆棘丛生之路,竟还有这些...如此,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我医者?”
陵越顺着欧阳少恭的话,“心有灵犀”道:“...少恭,你的意思是,这‘翻云寨’并不是什么山贼的窝,而是一个秘密的炼制金丹的地方。这些被莫名其妙炼制出来的金丹,其实连同炼制的人都不知道具体是何情况,想着那些穷苦百姓本就一身病痛,远没有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商身体强健,又考虑到这些富商怕死就会乖乖听话,然后用他们来试药?”
欧阳少恭当真痛心疾首:“应当约莫如此。”
百里屠苏更是怒不可遏:“岂有此理?这些人是疯了不成?”
“屠苏,莫要生气,此事或许还得分两头来说。”欧阳少恭温柔又脆弱地扯扯嘴角。
抿了一下唇,又浅浅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医者对于每一个病患,都不能说是对治疗的方案十拿九稳。即使是像家父那样的太医院首席,也很难做到。医之道,是一个不断求索的过程。这个过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说,还可能遭遇非常严重的风暴。就如同我心头对你的煞气是有一些想法,也有大致去消解的思路,但这只能让我给你开出几副我自认为有效的方子。至于这些方子的疗效如何,我只能说是有多少成多少成的把握,却不能说是满打满算的。试了我自己感觉最有把握的一张方子之后,我还是要观察你的服药情况来反思这么一张方子到底还有何不足之处,需要如何改进。此事,并非一蹴而就。医道一途,虽然有很多前辈做出了探索,但这些探索...却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一段故事。这些故事...或是成功导致的欣喜,或是失败导致的哀戚。这些...其实,试药也是医道的其中一环。只是这种事情医者要做,往往都是患者的情况极为严重之时的或是患者要求或是家属同意的放手一搏。一般,很难有医者会直接去做这种事情。”
看向雾气深处,眼神幽深:“看来...此处或许是个不太正经的地方。”
“此事确实天理不容。”陵越面容严肃。
看向欧阳少恭,求解道:“少恭,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顺利地进去?”
欧阳少恭略一思索,似乎有了些眉目:“这...或许我们得另辟蹊径。”
陵越“起了兴趣”:“哦?”
欧阳少恭往陵越那方抛了个暗示的眼神过去:“既然正常的路走不通,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其他的路?”
陵越皱了皱眉:“少恭的意思是...迂回包抄?”
“嗯~”欧阳少恭十分赞同地点了一下头。
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相对微缩版的地图,指着上面一处位置道:“阿越,你看,此处是我标注出来的此处的位置。你和屠苏都可以御剑,这样就可以带我和晴雪一起,从这个位置过去。这里是这‘翻云寨’的后方。我们若是到了他们的后方高处,不仅仅能够将整个的格局看得更清楚,也能够避开那个影响你和屠苏法术的东西。只要找到了小兰他们的具体位置,我们就能从后方潜伏进去,先找到小兰他们再说。小兰比我们先进去,若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应该可以收集到不少的消息。如此,也是对我们的一大助力。”
“嗯。”陵越“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屠苏,你带着晴雪,我带少恭,按照少恭所说的路线过去。”
百里屠苏跟着看了一眼地图,虽然也同意这个方案,但想着要带风晴雪,面色又有些不虞,只是在面对性命攸关之事时,还是放弃了那些矫情:“...好。”
而后几人就迅速分组,御剑前往“翻云寨”的后方。
陵越和百里屠苏都未曾直接从雾气之中穿梭,反倒是陵越在前方带着,从边缘而行,避开雾气的同时,也避人耳目。
来到“翻云寨”的后方高地,迅速落地。
几人站成一排,俯视整个“翻云寨”的情况。
陵越看向身侧的欧阳少恭,眼眸中尽是赞许:“少恭所言甚是。在此处就能够‘一览众山小’了。”
风晴雪看着那高高的黑灰色烟囱,若有所思:“看来,与我的探查相差无几,确实这后方有着几个大烟囱,这雾气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百里屠苏盯着那姜黄色的雾气看了半晌,气息有了一些变化。
陵越敏锐察觉,转头看向百里屠苏:“屠苏,怎么了吗?”
百里屠苏也不多说,只是给陵越递去一个眼神:“师兄,你看~”
接着,聚力于掌,抬至胸前。
暗运内力,很快就自百里屠苏的掌心升腾起一股白烟来。
这一股白烟像是在绕线团一样地在百里屠苏的掌心上方聚集,逐渐变作了一个拳头大的球状。
百里屠苏十分轻松地就能随心所欲地让这个球变作各种形态。
几番过后,百里屠苏收了功,看向陵越。
陵越倒也不难猜测百里屠苏的意思:“...你是想说,对方应该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将这么多的雾气控制在这么一个范围之内?”
百里屠苏抱臂胸前,点了一下头:“嗯。虽然你和少恭说的都对,但是这雾气本就是有质而无形的,如何将其操控?我们能够操控,是我们的内力所致,但此处看着却...虽然原有的环境确实对雾气的留存有一定的作用,但从此处这个位置看过去,那么大一片,这就有些...”
陵越皱了皱眉,却没有正面回答百里屠苏的猜想,反倒是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头:“此事稍后分说,我们先找寻方公子的具体位置吧~”
百里屠苏一想,也觉得对,便点了一下头:“嗯。”
迅速凝灵力于剑指,朝着“翻云寨”一指。
很快就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灵力从百里屠苏的剑指溢出,往“翻云寨”的内在而去。
此番,追踪术没有受到影响,很快百里屠苏就确定了方兰生的大概位置。
与此同时,或许也因为这种另辟蹊径,让“翻云寨”的雾气受到了搅扰,竟然晕开了些,让几人都能够更加窥得一些“翻云寨”的模样。
百里屠苏感知到方兰生的大概位置之后,就收了术法,冲着陵越点了一下头。
既然方兰生的位置确定了,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确定营救方案了。
三人正准备聚拢在一起商讨方案,一直都有些边缘的风晴雪竟在这个时候捂住了嘴,倒抽一口凉气:“吸~”
这等响动,立刻引起了陵越的注意。
陵越一眼看过去:“晴雪,你怎么了?”
只见这风晴雪的脸上,血色褪去不少。
眼睫还打着颤。
一手捂嘴,一手捂心。
显然的,一副受了惊的样子。
被陵越点名,风晴雪一怔,又看向陵越,讪讪地笑笑:“呃...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吧~”
陵越一下就皱紧了眉:“晴雪,若是发现异常,还请直言不讳。否则,便是拿大家的性命在开玩笑。”
随之而来的,便是灵压一下就飚了上去,形成了很强的压迫感。
这等压迫感逼得风晴雪都后退了半步。
百里屠苏瞥了风晴雪一眼,赶忙往风晴雪前方一站,形成灵力护盾,帮着风晴雪抵御陵越那强大的灵压:“...师兄,你...”
压迫感很强的灵压一哄而散,陵越歉意地微微顿首:“抱歉,晴雪,我的话说重了。”
但看向风晴雪的那双眸子,却极为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的鹰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直言不讳,如此我们大家的安全也有所保障一些。”
百里屠苏也跟着收了灵力护盾,不再站在风晴雪面前,往旁边挪了一步。
风晴雪瞥了一眼陵越,倒也没有见陵越有什么非常不悦的样子。
但风晴雪确实是心下大骇。
她根本想象不到,几乎是将将的三年时间,这陵越的功力竟有这么大的长进不说,还颇有一种迫人的威压。
灵压,那是只有人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形成的内心之威。
这种内心之威,那是不怒自威。
甚至到了高深的程度,便能以内心之威斩断他者之生机,杀人于无形。
若再融合剑道,那便是剑虽不出,剑意先行,摧枯拉朽,寸草不生。
陵越竟然...
这...
这也...
若是如此,岂不是当年的紫胤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难以逾越的境界?
竟能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之下,都一点不泄露那种灵压?
也就是说,目前陵越的境界还处在可以释放灵压的阶段,而紫胤已经到了彻底隐匿的阶段?
这...
实在厉害。
风晴雪内心惊愕的同时,欧阳少恭也有些惊讶。
甚至来说,他还后退了好几步,显得他是个普通人,可遭受不起这等摧残。
但内心中,他也有些狐疑这陵越的情况。
根据他手中握有的情报,以及这些日子近距离的接触,他并未感受到陵越的修为上升了多少。
虽说...陵越的性情确实有些出入,但修道这种事,随着境界的提升,确实也会有所影响。
而今日...
这...
欧阳少恭心头的那只狐狸,摸着下巴,微眯的狐狸眼中尽是警惕。
“...陵越大哥,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风晴雪低下头,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又有些困窘,但最终还是被那鹰隼般的目光给刺得如芒在背,只得细声而道,“你们知道‘毒人’吗?”
“‘毒人’...”陵越拧了拧眉,咀嚼着风晴雪的说法。
心头一惊,又一凉:“晴雪,你是说的巴蜀地带深处的‘不死军团’?”
“嗯~”风晴雪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怯怯,但还是尽量认真一些。
抬手指向此刻能够看到的“翻云寨”中,五个横向从左向右排列的第二个烟囱之前的门口:“你们仔细看,那些搬动药材的小厮后颈左侧的那个位置,是不是有一块乌青?”
所有人都跟着风晴雪的指示看去。
陵越看了看,心头的凉意更甚:“...嗯。”
风晴雪提示得更加清楚了些:“你们再仔细看看,那块乌青是不是与寻常不同?外表还有鱼鳞状的纹路?”
陵越仔细看了看,又看向风晴雪:“你的意思是,那是‘不死军团’的标志?”
风晴雪绞着手指,手心里全是汗:“嗯。传说,龙之心鳞,汇龙之精魂,龙骨崩,却威之不灭也。”
欧阳少恭喉间一滞,面色一暗:“...确实,若是寻常的磕碰,绝不是这般颜色。”
陵越敛了眉,脑中有些杂乱:“...此事...”
其他几人可谓讨论得热火朝天,唯有百里屠苏一头雾水地看了几人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陵越:“师兄,少恭,晴雪,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陵越一怔,又定了定神,往百里屠苏身旁一步,指着方才风晴雪指出的那个小厮,细细给百里屠苏讲解:“屠苏,你仔细看,那些在搬动药材的小厮后颈左侧有一块乌青,上面还有鱼鳞状的纹路。那是‘不死军团’的标志。‘不死军团’是对‘毒人’的一个雅称,或者说是别称。‘毒人’是在活人身上种下一种独特的蛊以及给这些活人服用一种独特的药,从而制造出丧失心智,没有痛感,只听从施毒者号令的具有强大攻击力和感染性的人。他们不知疲惫,没有意识,头脑中只有命令。即使是被刀剑砍伤,伤口也能迅速复原。且他们喷溅出的血也带有毒气。这种毒气,可以有暂时麻痹敌人的功效。与此同时,若在这种时候吃到了他们的血,尝到他们血的人就会被感染,也会变作‘毒人’,逐渐沦落到与他们为伍,逐渐只听从施毒者的命令,神志渐渐丧失。虽然没有种下蛊的‘毒人’那么强,其不知疲惫的程度也让人咋舌。炼制‘毒人’的法子,最早传于巴蜀一带。其是以蛊术为基,算是蛊术中的禁术。巴蜀一带原本没有蛊术,蛊术是从苗疆等地传入,在巴蜀一带发展。此事,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人皆知,但多数正道对此都深恶痛绝,认为他们十分可恶,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这‘不死军团’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便是有极难消灭之意。就算将这些‘毒人’给杀了,但他们却不会立刻就死去。存在于他们身体里的毒蛊会立刻启动,修复他们受伤的地方,令他们原地复活。只不过,这个时候,就不再是‘毒人’,而是‘尸人’。因经过一次死亡以及蛊的升华,会更加难缠。一个‘毒人’有一次生命,一个‘尸人’身体里的蛊却有十次生命。想要彻底消灭,就得杀死对方十一次。但往往在做到之前,已经被其累死。故而,称其为‘不死军团’。”
百里屠苏的杏眸瞪了老大,简直不敢相信:“竟是这般...那岂不是相当的麻烦?”
陵越拧了拧眉:“正是如此。”
又将目光投向欧阳少恭:“少恭,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欧阳少恭蹙着眉,颇有些愧意和难为:“此事...还真是抱歉。我并没有什么办法。”
浅浅吸上一口气,又重重呼出:“若说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蛮干。”
陵越立刻“会意”:“直接杀过去?”
“除此而外,当真没有别的办法。”欧阳少恭深深叹了口气。
抬眼看向陵越,眼底略有微光,但却有些为难:“不过...你们道家的话,倒是或许能够有个办法。”
陵越倒很是“好奇”:“什么办法?”
欧阳少恭也直言不讳:“由一个人吸引火力,另外一个人放置一个结界。这样,把这些‘毒人’关起来,也就行了。这些‘毒人’虽然可怕,但他们却多数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用这种办法,可以暂时牵制住他们行动,为大家救人腾出时间来。”
脸色有些阴郁:“只是...只是...此事还有个问题尚待解决。俗语道,擒贼先擒王。我们若是想要真正从源头解决问题,就应当先找到那个控制‘毒人’的人。这个能够控制‘毒人’的人,也应该是做‘毒人’的人。若是将他擒住了,我们或可事半功倍。但瞧这个模样,恐怕这个人也不太好控制,既能够做出‘毒人’,还在炼丹试药,简直都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做些什么了。”
“...此事,的确是个麻烦。”陵越略略一忖,脸上也颇有些为难。
又是一顿,看向欧阳少恭:“少恭,你对孙小姐了解吗?”
欧阳少恭微一顿首:“略知一二。”
陵越非常认真地看着欧阳少恭的眼睛,问道:“她是否熟悉药性?”
欧阳少恭直言:“不熟悉。她只是会种植那些药材,会造景。”
陵越敛了敛眉:“你可知她最近是否有培育过什么?”
欧阳少恭也非常的实诚:“未曾。最近一次与她见面是在福利院的义诊中,她为我的义诊提供药材。稍稍前一次,是在琴川的花市竞标中。琴川...当时,孙小姐的作品为‘竹楠辞’。但那只是一个盆景的造景。之前我们不是也去看过孙府了吗?并未见得有什么奇特之物。”
百里屠苏细细忖着欧阳少恭和陵越的话,忽而有了些拨云见日:“师兄,你是不是怀疑孙小姐虽然是出于对园艺的喜爱培育出了什么东西,但这个东西却可能是这‘翻云寨’用来试药的某种原料?”
陵越冲着百里屠苏微一点头,眼底尽是彼此间心有灵犀的欣慰:“约莫如此。甚至我怀疑那个要下订单的魏家,说不定与这‘翻云寨’还有所勾连。”
百里屠苏有些怔然,后背微有凉意:“这...”
风晴雪当然也没有闲着,此刻便往几人面前一步,提议道:“陵越大哥,要不我们暂时把这边放一放?先去你怀疑的魏家看看。有方公子在,若当真若陵越大哥你怀疑的那样,确实暂时这孙小姐他们是无碍的。那鲁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会点功夫,应当不会让他们出事。”
陵越想了想,将方案确定下来:“我们先过去看看。若是要救得方公子他们,此刻也不是一个好时机。等着夜幕降临,主使放松警惕的时候,则很可能才是我们的一线机会。”
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对视一眼,都同意了这个方案:“嗯。”
几人在欧阳少恭的带领下去了魏家。
目前,这魏家的家主便是魏泽。
以香囊生意为生。
在琴川一带,有口皆碑。
去时的路上,欧阳少恭便简要向几人说了一下魏家的情况。
众人也默默记下了。
来到魏府,魏府的小厮一见欧阳少恭,都不需要验过名帖,直接就一人前去通报,另一人引人入内。
眼见着这欧阳少恭的面子颇大,陵越心下还是对那名帖一事存了些犹疑。
魏府的整体陈设,也算雅致。
但当然也登不得大雅之堂。
略略有些附庸风雅或者刻意为之的意思。
见得此番景致,陵越暗暗留心。
小厮引了众人前去主厅。
魏泽就在那处。
见得魏泽,欧阳少恭快步上前,施上一礼:“见过魏公子。”
“哎哟~这是什么风把欧阳公子给吹来了呀?”魏泽一下站起身来,笑着上前,微微按了按欧阳少恭施礼的手,又展臂一邀,“请坐~请坐~”
众人逐一落座。
魏府的小厮也极为训练有素。
众人刚一落座,这茶就端了上来。
茶过一巡,欧阳少恭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有些歉意地看向魏泽:“魏公子,在下想要请教几件事情。”
魏泽撇拂着茶盏里的浮沫,一听欧阳少恭这话,立刻止住了动作,笑得和善:“欧阳公子何故这么见外?有什么直说就是。”
“如此,倒是在下的不是了。”欧阳少恭眼睫微垂,歉意地勾勾嘴角。
继而,又看向魏泽,声调温和地叙述起前来魏府的来龙去脉:“事情是这样的...在下只是想要向魏公子了解一下,与孙府的园艺造景一事的始末。”
冲着魏泽一拱手,态度诚挚:“这是孙小姐他们失踪前的最后一宗生意,在下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查明的线索,麻烦魏公子了。”
魏泽面色一暗,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灰暗的气息里。
相对而坐客位的欧阳少恭与陵越对视了一眼,又小心地看向魏泽,声音都放轻了不少:“魏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魏泽垂着眼,盖上茶盏的盖子,将茶盏放在身旁的高几上,声音中都蔓延着一种痛心:“...没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对孙小姐的遭遇感到心惊罢了。这孙小姐一直以来身子就不大好,若是遭遇如此情形,这就...”
欧阳少恭对此倒是毫不担心,也毫不为难:“无碍。在下会为孙小姐调理的。”
“欧阳公子的医术,我自是相信。”魏泽看着欧阳少恭,浅浅勾了勾嘴角。
但眼底却丝毫笑意都没有。
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这样吧,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把与孙府之间的契约拿来。那上面载明了所有事项,应该会对你们有所帮助。”
欧阳少恭又是一拱手:“多谢魏公子。”
魏泽快步离去。
一下,整间房子陷入了安静。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很快,魏泽拿着一卷册子回来了。
魏泽将册子交给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也礼貌地接过,细细地看了起来。
魏泽回到主位,落座。
拿起茶盏,动作滞缓又没什么生气地撇了撇浮沫,浅浅饮着。
陵越瞥了一眼魏泽,目光继而落在了欧阳少恭的手上。
细细看着那卷册子的样子。
欧阳少恭将手中的册子翻阅完,又将册子一卷,递给陵越。
陵越倒也没有推辞,直接拿过,开始看了起来。
欧阳少恭若有所思。
百里屠苏看着欧阳少恭的模样,心下蓦得多了一些紧张。
陵越也将册子看完,起身走去百里屠苏身旁,将册子交给百里屠苏,又回到位置上坐下。
同样若有所思。
百里屠苏看了欧阳少恭和陵越一眼,慢慢地也打开了那卷册子,内心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让一向淡然的欧阳少恭和深沉的陵越都引而不发,若有所思。
正当百里屠苏看到一半的时候,欧阳少恭和陵越终于摆脱了若有所思,还极为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欧阳少恭冲着陵越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陵越立刻会意,也以点头回应。
欧阳少恭看向魏泽,先是微作一揖,这才尽量委婉些地问道:“...魏公子,请恕在下冒昧,这‘太阳神之父’是何物?”
魏泽喝茶的动作一滞,慢慢盖上茶盏的盖子,将茶盏放到身旁的高几上,眼睛里晦暗一片,完全没有光彩:“这...这是一种花。”
欧阳少恭与陵越又对视了一眼,看向魏泽的眼睛里,颇有些一头雾水:“花?”
但双手撑住膝盖的魏泽却肯定得暗沉:“...嗯。”
魏泽的反应更是惹得就连还在看着册子的百里屠苏,都忍不住地放弃了册子,看向魏泽。
欧阳少恭放轻了语气,不太分明地试探:“这种花...”
魏泽欲语泪先流:“我...我放不下他。他...永远都像是一团火焰一样将我的日子燃烧得乐趣无穷。我们...但后来他家里要他娶妻生子,他...他就回了洛阳。我们就这么断了联系。后来,我听说,他在婚后不久,就...就郁郁而终。他...”
欧阳少恭拧紧了眉,满脸歉意。
魏泽也不管众人到底是什么反应,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唔~离开的时候,还一直拿着我们之间的唱和诗,还拿着一卷《草木怪谭》。”
竟还有了压抑的呜咽之声:“呜...那个时候,他家里人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呜...他们给了我许多他的东西,连同他的骨灰也给了我一份。我...”
欧阳少恭微微垂了眼睫。
面上血色渐退。
百里屠苏看向欧阳少恭,有些忧心。
风晴雪一怔,紧紧抿着唇,脸色也有些阴郁。
魏泽此刻太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泄洪的通道,一字一句,杜鹃啼血:“我太想他了...日日翻阅我们之间的唱和诗,翻阅那卷还残存着他最后体温的《草木怪谭》。我...呜~是在那卷《草木怪谭》上看到,有一个叫做澧都的地方,是传说中的鬼城。但偏偏那里有一座山叫做辉煌。那座山的深处生长着一种花,叫做‘太阳神之父’。这种花具有沟通阴阳两界的能力。不过,想要得到如此效果,需要将曼莎珠华和曼陀罗花以及思念之人的骨灰混合作为花肥,才能有如此之效。这花开放的时候,会呈现如太阳般绚烂的色彩,但却只会在一年之中月亮最圆的那晚开放。那个时候,只要站在花的面前,就能看见火神祝融牵拉着你想见到的那个人来到你面前,你们有一夜的时间可以互诉衷肠。我...我原本觉得此事有些荒唐,可我睁眼闭眼都是他,我...实在无法抵御这种思念的痛,便亲自去了澧都,花费重金,弄到了‘太阳神之父’的种子,带了回来。然而,我根本不懂园艺,便求助到了孙小姐那里。但我并未告诉孙小姐此中关节,只是告诉她,这花难养,也不知道在琴川是否能够养活,就拜托她了。我也告诉她,此物需要曼莎珠华和曼陀罗花做花肥才行。我...我其实很矛盾。我既相信那《草木怪谭》所载,又不想拿他的骨灰去冒险,便...而且,我总觉得那《草木怪谭》是残卷,应当并没有完全载明很多事情。将种子交给孙小姐培育之后,我又去找了道士来,帮我看看风水,顺带帮我看看这《草木怪谭》。我请了好几批道士来,他们对我这宅子风水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我这心下又稍安。对那本《草木怪谭》,他们却说,并非残卷。我心头...而后,我寻了孙小姐,就园艺与风水这方面进行了商议。我也并非迷信风水之人,只是希望能够在不破坏他的骨灰的情况下,让我见到他。我们之间...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欧阳少恭的喉头滚了又滚,滚了又滚,而后郑重一礼:“多谢魏公子,叨扰了。”
泪眼朦胧的魏泽一怔:“欧阳公子,你...”
欧阳少恭看向魏泽,眼眸中全是坚定:“魏公子,你心里的痛,在下明白。但斯人已逝,还望慢慢放下。”
魏泽的泪水再次无助又无望地溢出:“...恐怕我这一生都忘不掉了。”
欧阳少恭瞧着魏泽这般模样,缓缓低下头,从怀中拿了一只瓶子出来,走到魏泽身边去,将瓶子放在魏泽身旁的高几上,轻轻拍了拍魏泽的肩头:“魏公子,这是一份‘安神丸’。吃上一份,好生睡一觉吧~你太累了~”
魏泽看向放在高几上的那个豆绿色的瓶子,忙不迭地冲欧阳少恭道谢。
欧阳少恭也只是再拍了拍魏泽的肩头,就带着几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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