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风照卿走在敖丰元身旁,神色肃然,搭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实属违和。

一想到要再次见到那个人,风照卿的心便难以自控地乱跳,他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口问道:“丰元兄,鸿雁阁负责分发供品,为何会与捉拿要犯有关?”

敖丰元折扇轻摇道:“因为陶岚与下界的那几位凡人女子便是通过供品相互往来。供品是凡界与天界沟通的唯一桥梁,那些女子将写好的信藏在供饼里,拜给飞泽殿,再由鸿雁使送去,简直天衣无缝,若非那日我失手打翻了供盒,饼碎成了渣,这事恐怕都不会败露。”

风照卿微一挑眉,看着陶岚狼狈的背影简评道:“也是个聪明人。”

“确实,若是不优秀也进不了飞泽殿,那里对于你们羽族来说可是很好的归宿,只可惜他没用在正道上。此事是鸿雁阁失察,被要求协助捉拿陶岚,咱们的使长就是被抓去受罚了,得在天狱待三个月。”敖丰元悻悻道。

风照卿闻言,心道:飞泽殿也不过是为各个宫殿整理运送凡界祈愿,居然也能算“很好的归宿”?看来元佑启后来没少打压羽族势力。

见风照卿半天没回话,敖丰元以为他被吓到了,便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没事的,等会儿你就站我身边,什么话也不用说。”为了让风照卿放松,还贴心地为他介绍着途径的每一处宫殿叫什么名字,住着什么神仙,掌管什么职务。

“此处是药神洛胤的西昀神宫,他是狱神大人的师父,先天帝的挚友,为人和善,只医不杀,是位极受崇敬的神官。”敖丰元指着一处幽僻的宫殿说道。

风照卿抬眼看向这座朴素的宫殿,内心有些复杂,忽听前面两声痛呼,便见两位天兵被陶岚振飞,在墙上砸出两个大窟窿,狠狠摔落在地。

陶岚转身面对风照卿与敖丰元,二人警惕地齐退半步,便见陶岚抽出天兵佩剑刺向敖丰元,他身形敏捷飞身躲过两招,展开玉折扇擦过陶岚的右脸,留下三道血痕,又对他的胸口痛击一掌,陶岚霎时飞出数丈远。

踉跄稳住脚步后,陶岚瞥见离自己不过几步之远的风照卿,心生一计,妄图以他为质,于是闪身至风照卿身后,谁知这看似瘦弱的孩子竟刹那间在他眼前消失,随之不见的还有他手中的剑。

陶岚怔在原地,忽觉身后升起一阵寒意,还未转头便被长剑抵在喉间,风照卿冷如寒冰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待罪之人还敢重伤仙友?”

远处的丰元瞠目结舌,饶是他千岁修为方才也没能看清风照卿是如何躲开陶岚并劫走他手中的剑。

风照卿押着陶岚走到丰元身边,淡淡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敖丰元回过神,由衷夸赞道:“想不到你如此年轻,功法却十分了得。”

风照卿正要谦虚回话,忽见一支银针自陶岚袖中飞出,直直扎向敖丰元,他顾不得多想,眼疾手快抓住了银针,一阵轻微的刺痛从手心传来,风照卿立刻发觉周身的灵力运转不畅。

陶岚见此机会,毫不犹豫提脚踹飞风照卿,转身要逃。

风照卿重重砸在墙上,一时站不起来,忽闻耳边一阵风啸破空之声,再抬眼时便见陶岚飞针的那只手被一柄匕首穿透,钉在墙上,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将匕首拔出。

一位身着绛色衣袍的狱官负手而立,模样看着亲切可爱,语气却不善道:“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此匕首乃狱神所制,凭你是拔不出来的。”

不过片刻间,匕首上隐隐发出“吱吱”的声音,陶岚的手心竟渐渐被腐蚀成一个大洞,痛得他直哭喊道:“狱神大人饶命,狱神大人饶命!”

忽闻一个清润却透着阴鸷的声音自西方传来,虽不见人,可威慑力却丝毫不减。

“本君原已大发慈悲,放你生路,奈何你贪得无厌,享了仙凡风月之乐,却不愿受剔骨落凡之苦,如今又对仙友大打出手,数罪并罚,你可知罪?”

“小仙知罪,小仙知罪,求狱神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吧!”陶岚上仙不停地对着墙磕头。

敖丰元奔过去将风照卿扶起,见他脸色惨白,担忧道:“伤得可重?”

风照卿摇头不言:这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他失神的是那久违的声音。

“既知无法与本君抗衡,又何必费力逃跑?心存侥幸者,本君不留。”言毕,未待陶岚上仙开口求饶,狱官呼出一口仙气,化作捆仙锁将陶岚上上下下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颗蚕蛹。

那阴鸷的声音在再次响起:“飞泽殿陶岚上仙,与凡人私通,依天条处剔骨之刑;不思悔改重伤仙友,依天规责天雷二十,即刻行刑。”

话音刚落,方才晴空万里的九重天竟在顷刻间风云骤变,只见天空中黑云翻涌电闪雷鸣,耳边甚至还传来了海浪呼啸声,就连四周华美的宫殿也在眨眼之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凄清的悬崖峭壁,但空气中却有一股淡淡莲香。

陶岚不知何时被解了捆仙锁,关进天刑台,天刑台四周包围了一圈地火帘,将他与外界隔绝,只能绝望地哭喊着。

元出尘作为狱神正坐在天刑台正对的高座上,而风照卿被敖丰元拉着,恭敬地作揖立在一边,余光只能瞥见一抹精致的玄青衣角。

那抹玄青衣角飘下高台,掠过风照卿眼前,他微微抬头,看向那个身长如玉的背影,乌黑的长发以红绳简单束起,其上唯有一只迷穀树枝制成的青鸾发簪。

风照卿心中一颤,作揖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布阵,引天雷。”清润的声音冷冷响起,陶岚闻言差点一翻白眼晕过去。

“是!”狱官高声应道,施法将陶岚捆在天雷柱上。

但见狱神祭出法器万钧剑,露出一截白皙胜雪的手腕,向天一指,一道惊雷破天而出,发出震天撼地的动静,将幽暗的天狱照得犹如白昼。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二十天雷刑就结束了,陶岚浑身焦黑,冒着烟,趴在天刑台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拖入天牢,十日后剔仙骨。”元出尘从容地发号施令,悠悠走回那个属于他的高座。

元出尘一如五百年前那般清俊,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之色,寒潭般的凤眸直直盯着风照卿,不带一丝情感,冷漠地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狠狠地刺伤了风照卿的心。

“座下何人?”元出尘轻轻开口问道。

风照卿捏紧拳头,心底掀起了不知是苦楚还是愤恨的波涛:你竟真把我忘了!旁人无论是谁都可以,但你怎么敢?!

元出尘见风照卿恍若未闻,直愣愣地瞪着自己,微微蹙眉。

敖丰元想起方才进天狱前,他曾叮嘱过风照卿站在一旁不要说话,道是他不懂变通,于是上前替他答道:“这位小仙乃是今日刚上任的鸿雁使,名为风照卿,头一次见天雷刑,心中惶恐,一时说不出话了。”

风照卿见元出尘听了自己的名字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如死灰。

元出尘微微颌首,对着风照卿勾勾手指,他忽觉背后有一道难以抗拒的力量强行将自己送上高台。

“手伸出来。”元出尘命令道。

风照卿自是不愿遵从,可忽然觉得这具身体似乎也不受控制了,手心一翻,乖乖地伸到元出尘面前。

元出尘淡淡扫了一眼,便了然道:“针上涂了断灵散。”他绣满了青莲的袖子随意一挥,风照卿手里便出现了一瓶药丸。

“一日一颗,修养三日便可痊愈。”

座下的狱官和敖丰元见此情此景,皆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传闻中心狠手辣不通人情的狱神居然把丹药赏赐给一个刚刚上天的无名小卒。要知道狱神从前可是药神洛胤的亲传弟子,比天医们有过之无不及,他炼制的丹药是求也求不来的。

元出尘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一看到这个俊朗少年就有股熟悉且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今日的风儿甚是温柔,阳光甚是明媚,即使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怒意,元出尘也不在意。

不过他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是本君座下狱官未能亲自去押解犯人才叫你负了伤,理应负责。”

风照卿默默地收下了丹药,看也不愿多看元出尘一眼,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掌印:谁需要你负责了?我是替敖丰元挡针,与你何干。

元出尘打量着这个小仙君的神情,感到新奇:寻常人就算不知道他赏赐丹药有多珍贵,也会知道惧怕狱神,收了丹药不是忙不迭地感谢,就是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他倒好,一声不吭,还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见风照卿撅着嘴不情不愿的样子,元出尘也不强留,淡淡道:“若无他事,便退下吧。朱雀,领他们出去。”

方才那位绛色衣袍的朱雀狱官风兮仪领着二人离开天狱宫,略微欠身道:“抱歉,方才去迟,叫二位受惊了。”

“不打紧,劳烦朱雀狱官了,”敖丰元微笑道,“不知狱神大人今日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

风兮仪知道敖丰元指的是方才送药一事,轻叹道:“说来惭愧,下官虽在狱神手下当差三百年,可依然难以猜透他的心思。大人在天狱宫内数百年如一日,开心是如此,生气亦是如此。”

数百年如一日不能离开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吗?风照卿回想起上一世自己被父帝囚禁寝宫,终日只能与明月相伴的日子,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他上天半日,心中跌宕起伏了半日。

“朱雀狱官不必自责,狱神大人向来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我不过随口问问。有您这样尽心尽力的属下,狱神大人心情好也是自然的。”敖丰元调皮一笑。

风兮仪不好意思红了耳朵:“您说笑了。”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我们自己回去。”敖丰元向他挥挥手,便带着风照卿往鸿雁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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