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天狱宫后院便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会吧,狱神大人搂着朱雀?你莫不是看花眼了?”青龙不可思议道。
“我倒觉得是真的,你们想啊,这几日朱雀穿的衣服可有重样?那可全是织女亲制的衣裳,狱神大人送了他那么多,他俩肯定有猫腻!”玄武笃定又羡慕道。
白虎一拍大腿,赞同道:“我曾听风兮仪说,风照卿第一次来天狱,狱神大人便送他药丸了!有一次还莫名其妙从寝殿把风照卿背了出来!”
青龙玄武闻言皆是微微向后仰作惊诧状:“第一次见面居然就赠药了,看来是一见钟情啊……”
“嘶……这照卿才三百岁,狱神大人都……”白虎皱眉道。
“年龄算什么?三界首数一数二的美人给我送金山银山,大我一万岁也没问题!”玄武乐道。
青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肤浅。其实按雀仙族的年岁算来,照卿也可成家了,就是早了些。”
三个平日里吵得不可开交的狱官聊起八卦倒是十分和谐,风照卿刚从屋里出来,就见他们三人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觉得无比稀奇,走上前问道:“三位前辈在聊什么呢?”
三人本来还在叽叽喳喳,一见风照卿便立刻封口,风照卿略感尴尬,挠了挠头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就不打扰前辈们议事了。”
“我们在聊下个月狱神大人生辰该送些什么!”玄武率先开口道。
“啊对对对。”白虎心虚地迎合道。
青龙不愿撒谎,只好闭口不言。
风照卿闻言,刚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道:“原来如此。”
“朱雀可想好要送什么礼给狱神大人了?”玄武试探道。
风照卿点点头,三人立刻凑上去将他团团围住,吓得他微微后仰了身子。
“什么礼物?可否让我们参考参考?”
“就,就是一只木簪,”风照卿老老实实答道,“不贵重的。”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想起自回天以来,狱神大人戴了五百年的发簪不见了。
“你们讨论出要送什么了吗?”风照卿问道。
三人一起摇头。
风照卿明白这三位狱官平日里惧怕元出尘,或许是想趁着他生辰讨好一番,便支着下巴用心想了一阵道:“他喜欢荡秋千,钓鱼,品茗。”
三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当着风照卿的面传音。
白虎:他才来不到三月就如此了解狱神,这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玄武:那我们是不是得巴结巴结他?
青龙:什么巴结不巴结的,不论他是何身份,在天狱内都是我们的晚辈,我们正常关照即可。
见三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腰间的传音铃又适时响起,风照卿微笑道:“既然三位前辈已经清楚狱神的喜好,那朱雀就先告辞了。”
——
他不紧不慢地来到正殿,见元出尘正手持海灵珠坐在高位上冥思苦想,便走到旁边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元出尘摇了摇头,盯着这颗盈盈发亮的海灵珠不发一语。
“这东西该拿去还给南海了吧?”风照卿说道,“也能还丰元一个清白了。”
南海。
这两个字在元出尘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禁想到下界时发生的种种:莫名暴露的行踪,突然出现的海怪,被摧毁的镇子,以及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的陶岚,这一切是否有人在刻意引导?
他突然将海灵珠紧攥在手心,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拉着风照卿往寝殿走去:“走,再去一趟凡界。”
“啊?”风照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往莲池带去,路过后院时,三位狱官向他们投来了复杂的注目礼。
元出尘注意到黑白青三人,顿步道:“我离开一会儿,你们不许擅自做主。”
“是。”三人佯装恭敬低头,实则眼神都飘向了他们离开的背影,待到元出尘和风照卿的身影彻底没入竹林,便又叽叽喳喳地凑到了一起。
“看到了吗?狱神大人拉着朱雀的手!”白虎激动道,又担心被狱神听见,只得压低声音,发出了嘶哑又尖锐的奇怪声音。
“是手腕。”青龙更正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狱神大人带着朱雀进了寝殿,还说要离开一会儿……”玄武的话语里充满了耐人寻味。
青龙猛然红了脸,干咳一声轻斥道:“够了,狱神大人的私事就聊到这儿。”
白虎和玄武一齐冲他翻了个白眼:真没劲儿。
——
时隔两日,二人再次抵达扶桑镇时正值夏初傍晚,暮色四合,前日因海怪突袭而破败不堪的城镇如今居然又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几乎与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这个镇子复苏得还真快,才近两年光景就恢复如初了,”风照卿感叹道,“连街边的扶桑花都和从前开得一样好,完全看不出曾经被海怪摧残过。”
元出尘却微微蹙眉,狐疑道:“居然和当初一模一样,”眼见风照卿正要迈进镇门,元出尘忽然拦住他,轻声道,“慢着,还是先把灵力藏起来吧。”
风照卿知道他是担心又一次泄露行踪,顺从地收起了周身灵力。
二人依然是寻了上次的客栈住一晚,这次风照卿甚至连结界都没布下,他见元出尘一直紧锁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很想问问他是否想到了什么关键,却又担心打扰他的思绪。
偏偏屋外十分嘈杂,扶桑镇盛行夜市,又人丁兴旺,虽说已至亥时,街上仍有不少夫妻带着孩子游玩,从楼上看下去,大半条街都是孩童的身影,嬉笑声吵闹声哭喊声充斥在耳边,仿佛一把锯子在耳边反复拉扯。
风照卿关上窗户也关不住外面的动静,想设个隔音镇好让元出尘专心思考,却又怕暴露行踪,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窗边。
半晌,元出尘终于悠悠开口道:“这个镇子,有古怪。”
“何出此言?”风照卿坐到他身边问道。
“若是房屋被毁,自是要重建,一两户建的与从前一致也就罢了,可这大半个镇子都按原本的样子复原实在蹊跷。”元出尘说道。
“或许是这些房屋的有风水讲究?”风照卿问道。
“风水也只是一些门窗朝向,屋内陈设的讲究,不曾听闻连整个外形都不能随意变动的。”元出尘道。
风照卿刚低头沉思,一声凄厉的婴孩哭声便划破了长空,紧接着其他孩子的声音也接连不断地响起,惊得他打了一哆嗦,叹道:“这儿的孩子真是太多了……”
元出尘也忍不住捂上耳朵道:“此处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小孩自然也会多些。”
“此处太平……”风照卿低喃着这四个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此处太平呢?南方的状纸我看过,虽说储君爱民如子,时常关注凡界异动,但也有分身乏术顾及不暇的时候,过去上百年除了扶桑镇,各处都曾有过罪仙异动的情况。唯有扶桑镇从无祸乱,为何孟惜之独独庇护此地?”
风照卿话说完,却迟迟等不来元出尘的回应,心中奇怪,扭头一看竟是元出尘趴桌子上睡着了。
风照卿无可奈何,将他打横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烛影摇曳下,风照卿坐在床边望着元出尘的睡颜,想起了从前在沧海涯的夜晚。他的模样还是像五百年前那样温柔俊美,虽是个男子却肤若凝脂,触感如像莲花的花瓣一般细腻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风照卿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上他的额头,再是眉眼、鼻子,最后停在他的薄唇上。他的嘴唇温软一如从前,唤起了风照卿深埋在心底的柔软。
“你从前说的那些话,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烛光下,风照卿如夜般深幽的眼眸写满了落寞,眼角微红,把那颗泪痣也染得如血一般。
他半跪在床边,将脸埋进元出尘的肩头,淡淡的莲香飘来,惹得风照卿鼻子一阵发酸。
上一世自刎前,元出尘对他说过的话依旧历历在目,让他难以释怀,可是一看到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说什么重新回天界,是想找元出尘算账,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风照卿真正想问的,是他当初真的舍得杀自己吗?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可他不敢承认这些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不敢承认自己在被他逼死后还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他输不起了……
所有的避之不及,都只是欲盖弥彰。他始终忘不了在那些寂寥无边的黑夜中,只有元出尘这颗星辰愿意施舍一丝光亮给他。
忽然,元出尘的肩头一动,风照卿连忙直起身,正想掩饰一下自己通红的双眼,却冷不防被拉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风照卿心下一惊,可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被子就劈头盖脸将他蒙住,带起的风吹熄了烛火,黑暗中莲香愈浓,元出尘竟三两下便褪去了自己的衣物,整个人覆在风照卿身上蛮横地索吻,一双手也在不安分地乱摸,惹得风照卿无法思考。
“你!”风照卿被他吻得话也说不清,只能在换气时含糊道,“你没,没睡?”
元出尘没有回话,浑身烫得灼人,良久才恋恋不舍地从风照卿的唇瓣离开,却贪婪地往风照卿的脖颈咬去。他的手掌很大,一只手便能紧紧扼制住风照卿的双手不让他抵抗,另一手则往身下探去。
“别……”风照卿面色绯红,身上一阵酥|麻,脖子被他咬的生疼,哑声道,“你疯了?”
他敢肯定元出尘没有想起自己,可他现在这一举一动实在太不合常理。风照卿的双手被他死死钳住,又因为担心暴露行踪而不敢施法,只能不停扭动身体挣扎着,然而一点效果也没有,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被扒干净了。
绝对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
风照卿心一横,往他肩膀狠狠咬了下去,元出尘吃痛地闷哼一声,终于抬起头在黑暗中与风照卿对视。他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了潮|红,狭长的凤眸覆了一层水雾,盛满情|欲,深深望着风照卿,鼻尖上有一些细密的汗水,薄唇湿润,如浸在水中的樱桃般,让风照卿不禁心头一动。
“我们,不能这样……”风照卿被他弄得呼吸都乱了,声音绵软,毫无说服力地说出这句话。
元出尘勾起嘴角一笑,完全不理会他,埋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下风照卿可以肯定元出尘绝对有问题,他从来不会不顾及风照卿的感受,也从来不会不回答风照卿。
又一次往他肩头咬去,这一次风照卿不再留情,直咬得他鲜血直流,松开了钳制风照卿的手,捂住伤口。风照卿便趁这时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
“清心咒,清心咒……”风照卿一边抖着手把衣服穿好,一边努力回想清心咒,“该死,怎么想不起来了!”
身后的元出尘居然又要扑过来,风照卿倒吸一口气,千钧一发之际脑中灵光一闪,一掌劈在元出尘脖子上,他便浑身一软摔在风照卿身上。
风照卿接住元出尘倾倒的身体,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缓了半晌才终于能清楚地念出清心咒,往自己脑门重重拍了下去,神清气爽后才扛起元出尘,却觉得他还是有些不对劲,等到将他放到床上才发现,有的人脑子晕了,身体却没晕!
“你——你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风照卿满脸通红地扯过被子将元出尘裹成一个蚕蛹,往他脑门也拍了一记清心咒。
他满心疑惑,方静下心来,忽闻远处传来许多难以描述的声音。虽说神仙耳目清明,但这夜里的声音也不该如此清晰,除非人数众多……
风照卿扭头看了一眼安然睡下的元出尘,想到他方才反常的举动,不安瞬间爬上心头,立刻奔到窗边推开窗户,只一眼,便猛然一窒,不可置信地望着夜色下的扶桑镇。
整个镇子所有屋舍楼阁都熄了灯,仅剩引路灯内跳动着诡异的红色烛光,白日里见到的那些重建后规划整齐的楼阁,现下变作一个巨大的法阵,而那一排排紧密相连的引路灯便是阵法上的符咒,街边的扶桑花在夜风下摇曳生姿,鲜红的花朵在烛光下如鬼魅一般……
扶桑镇的楼阁路灯组成的法阵名为“极乐夜”,能叫法阵内的凡人意乱情|迷,忘乎所以,是仙族禁术之一。
风照卿听着耳边的呻|吟声,抬眼望向已至中空的明月,一阵毛骨悚然:每到阴气最盛的子时,扶桑镇的引路灯便会亮起,所有镇民落在阵法内,每夜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欢|爱。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此处炎热镇民却面色苍白,以及镇子里有那么多吵闹的婴儿。
红雾般的阴阳交合之气自各个屋舍楼阁飘出,弥漫在整座镇子里,风照卿正想追出去,忽然想起床上的元出尘,纠结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了敖丰元送他的一个小葫芦。
“委屈你一下了。”风照卿说着便将元出尘连人带被收进了葫芦里。
再顾不得暴露行踪的事情,风照卿释放了周身灵力,化作猫头鹰,悄声飞出了客栈,落在一棵茂密的树上,紧盯着红雾的去处。
可那些红雾却并不聚集,而是四散而去,在镇子里四处游窜,看得风照卿眼花缭乱,他只好振翅而飞,单一追踪一缕雾气,飞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见它飘入一处楼阁,可抬眼一看,风照卿却不禁脸色一白。
龙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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