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拾壹

玉生烟依然在思索,到陆荒准备出城的前一晚都还魂不守舍。

“明早跟我一块出门?”

被褥里的陆荒梦呓一般问。

他们这些天都在一个房间睡,没人要求,也没人拒绝。

“您如果需要的话......”玉生烟漫不经心地答。

陆荒没有回应,是背过身去睡着了。

被子中间被他肩膀撑起一片空荡,玉生烟抬手压了压,怕漏风进来冷着自己肩膀。

大概是在较劲吧,没头没脑的。

玉生烟思来想去都没法把自己那股子郁闷劲儿排解,只得暂且把目标转换成给陆荒再寻一样礼物。

这般心情便开阔起来,玉生烟甚至起了兴致拍拍陆荒的后背:“躺好。”

陆荒反手给他拍了回去,哦,原来没睡着。

好在躺平稳了,晒过的被子把他俩都盖严实,暖烘烘得像一个舒适的梦。

“明天跟我一块去。”陆荒说,这回是陈述语句。

“哦。”玉生烟漫不经心中稍稍带了半分认真,“正好我可以做您侍卫。”

耳畔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玉生烟腰间搭来条胳膊,手掌搁他肚子上,随呼吸一起一落。

玉生烟故意屏住呼吸,那手掌便丝毫不见外地摸了摸他平坦结实的小腹。

有点痒,他憋不住笑,陆荒“啪”地一下拍上面,待他收声又立马把手规矩放好。

“您耍我呢,忽冷忽热的。”玉生烟由衷地感叹。

“明明是你。”陆荒闷闷地反驳。

“讲点儿道理。”玉生烟无奈,话音还没落就被人啃了口肩膀。

好吧,不能跟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讲道理。

啃完又仿佛补偿似的,在他下巴上舔了舔。

像小狗似的。

玉生烟心里有点软。

结果次日天还没亮就被人晃醒,“起来,你还什么都没收拾。”

“知道您要走,早收拾好了。”玉生烟打了哈欠,扯一扯陆荒衣袖,“躺会儿,咱来商量下途中怎么互换身份。”

陆荒依言躺下,“什么互换?”

“您此番出行,是为给那向空山入朝造势,自然要放出消息给各方。”玉生烟懒洋洋说道,“但放出消息则等同于将自己至于被刺杀的险境,为避免如此惨剧发生,妾身只好勉为其难地替殿下挡刀。”

“真是委屈你了。”陆荒笑笑,“不过,我自信没人敢在我头上动土。”

“万一呢,您这身子骨要再出什么意外,可就熬不到冬天了。”玉生烟真心实意地说。

借着床头夜明珠的光华,可以看见陆荒表情五味陈杂。

“我努努力。”陆荒说。

“乖。”玉生烟揉了揉他头发。

只是刚启程暂且不用这般大费周章,待马车颠颠簸簸出了天祈城,玉生烟才把陆荒外衣褪去。

他俩身量差不多,若玉生烟再把头发遮掩下,打眼望过去,倒能混个真假难辨。

“晚些时候到客栈,你再披个斗篷,装得神秘些。”陆荒帮他草草地束好长发,捋了捋墨蓝外衫上云纹的褶皱。

“装神秘好当靶子。”玉生烟龇牙咧嘴地比出一个“咔擦”的手势,马车一晃悠,让坐在他身后的陆荒直直撞向他后心,脑袋都搁上他肩膀。

“以你的本事,倒不至于呆站着挨刀。”陆荒却就着这姿势,上手捏了玉生烟下巴。

“您太看得起我了。”玉生烟说。

轿帘外传来赵长宁不耐烦的声音:“你俩好了没?我不想在外面被风吹了!”

“小恒子,记住你现在的身份!”玉生烟以下犯上道,“别露馅啦——”

年少的广恒王被迫领下“小恒子”的新称呼,并且还要继续消化“定澜王府小厮”这一新身份。

陆荒也不免提一句:“你现在跟着郁繁好好适应下。”

郁繁是驾车人莫柳鸣的字。

而莫柳鸣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御林军头领。

击杀掉温丞之子后,莫柳鸣受陆荒之命,部署好天祈城内各项防御工事,又将头领事务安排给几名心腹;到今日,乔装打扮为车夫同陆荒出城,是为保陆荒此行无恙。

另外赵长宁肯定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只能委屈他做个侍童,给车夫莫柳鸣打打下手,掩人耳目。

本来陆荒没打算带玉生烟,他是盘算着怎么把商良羽打晕捆绑带走。

毕竟这才是真正能让空山先生出谷的筹码。

但奈何自他染风寒那日过后,陆荒便没在府上寻到这郎中的身影。

一问采芙采晴,才知这郎中是被招去烟花之地给妓.子小倌治花.柳.病了。

啧,别治着治着自己给染上了;陆荒对自己这位老友的德行知晓得一清二楚。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另外一种筹码。

旅途漫漫大致五个日夜,陆荒可以好好添油加醋,给那向空山送一出好戏。

“唉,感觉您又在想什么坏主意。”玉生烟不轻不重地调侃道。

陆荒看着他。

“每次您这样,眼睛里都往外冒火星儿。”玉生烟解释说。

什么跟什么。

“你惹我生气,我才会冒火星。”陆荒认真地反驳他。

“怒目金刚?”玉生烟想起什么似的笑问道,眉眼都生动。

“是青面獠牙。”陆荒说。

凑得很近,陆荒嗅到他自己衣物上的紫檀熏香。

轿厢忽然晃得厉害,他俩干脆头磕了头,一声闷响。

“吁——驾——”帘外清朗的少年音胡乱喊着御马的口令。

一直沉默的某男声气定神闲:“对对,就是这样,再抽一鞭子。”

“感觉外边那两位对咱颇有怨言啊。”玉生烟扶稳了陆荒的肩膀,心有余悸道。

陆荒摇头,“这会儿应该出了天祈的辖区,官道上不限速了。你抓稳点儿我。”

“欸?欸欸欸——”

真是分外脆弱的鲛人啊。

陆荒嫌弃地瞥一眼下车后还挂自己身上的某人,却得到赵长宁没眼看的一声“啧”,和莫柳鸣玩味的“哟呵”。

而玉生烟仿佛脱水般惨白,气若游丝道:“我没当场呕出来都算很顽强了,您还嫌弃我。”

“也没有很嫌弃。”陆荒拍拍他侧脸,以示安抚。

想了想又实诚说:“如果你真呕出来了,我会把你踹远一点的。”

玉生烟把蹭他肩膀上的脑袋抬起,松手抚平肩头衣料的褶皱后,退后一大步离他丈八远。

“够远了吗?”玉生烟问。

“够了。”陆荒含笑道。

正好瞧见驿站小二局促地盯着他俩,而莫柳鸣已经和赵长宁拴好马,在店里坐了一阵子。

“走吧。”陆荒搀了玉生烟胳膊。

小二极具眼色地将汗巾一甩:“客官里边请。”

到桌前发现那俩人已经把酒菜都点好了。

“一桌子菜呢,不用再点了。”赵长宁还欠欠地补充一句。

莫柳鸣若无其事地拈了颗盐水花生。

“郁繁。”陆荒把玉生烟按到长条板凳上,郑重地唤了对面人一声。

莫柳鸣放下筷子,“殿......您请讲。”

陆荒挨着玉生烟坐下,郑重其事道:“下午的时候慢些驾车,老爷有些吃不消车马颠簸。”

玉生烟偏头瞥了他一眼。

赵长宁明了地“哦”出声来,莫柳鸣眼疾手快地用块烧饼堵了他嚎叫的嘴,镇定回应道:“嗯,小的知道了。”

这会儿晓得做戏做全套,但菜提前点的也还是点了,没半点主仆规矩。

而驿站这些个眼尖嘴甜的店小二以及背后的店主,都基本是些见多识广的人物;陆荒察觉到其中一二对他们这一行人的疑惑。

估计都在疑惑,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连下人都没法管束好。

陆荒有一点点头疼,好就好在他们此行确实不用过度掩饰行踪,他便没过多在意这些细节之处。

缓过神来的玉生烟迅速地将桌上的酒菜都尝了遍,抓着陆荒想要抬起夹菜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低声说:“没事。”

耳力极佳的赵长宁悠悠道:“那肯定没事,我都一个烧饼下去了。”

细节之处,全盘垮掉。

陆荒叹气,喝了莫柳鸣递过来示意无碍的烧酒。

“要我是刺客,肯定第一个就宰陆平野。”赵长宁小小声嘟囔。

“有郁繁在呢。”倒是玉生烟替他说了这话。

郁繁本人则又回归沉默,径自扒拉了会儿盐水花生。

“若是放缓速度,那就要在路上多耽搁几天了。”莫柳鸣说。

“无妨。”陆荒和玉生烟齐声道,随即玉生烟抢了陆荒的话,“按原速赶路吧,我身体无妨,适应一阵就好。”

嗯?倒是体贴。

不过适应也不用一直躺我腿上吧?

“饿,起不来。”玉生烟如同鱼干一样瘫倒。

为防止真的呕出来,他午饭其实没吃多少。

就这样还逞强说按原计划赶路。

陆荒漫不经心地把自己食指搁到玉生烟唇边,“咬一会儿?”

玉生烟舔一舔他指尖,在沙石摩擦车轮的颠簸声里喃喃:“晚上到客栈,您还有副药得吃。”

“知道了。”陆荒应,玉生烟只将他手指含嘴里,没有咬。

不多时睡着了过去。

风扬起轿帘,外边是麦收时的原野,半是泥土半金黄。

陆荒的出生地在南方,海边,见过的稻子都稀少,更别说这广袤的犹如熔金般流淌的麦田。

他对麦田没什么感情,当然对稻田也是。

只不过怀中人眼眸是那样的颜色,于是看见麦子看见稻子,总是忍不住欢欣雀跃。

仿佛这些年的跋涉成长都做了虚无,他仍然是那个会因为风车呼呼旋转而欢喜的孩子。

以为这样就留下了那根本就抓不住的东风。

为啥他俩一边像老夫老夫,一边又像是没谈过恋爱的纯情高中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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