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焘是在第三天晚上再也没回来的,当蔚清嘉意识到他已经彻底走了的时候,平阳王和平阳王妃已经准备告辞离开了。
蔚老爷子再三挽留还是没能留住,亲自到府门前目送着他们离开,回到正院就气愤的叫人将蔚锦荣从祠堂提了过来。
三天的磋磨让蔚锦荣真是有些害怕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想抱着老太太的腿哭,可眼泪都流出来了才模糊的看到大房的轩哥儿站在一旁看着,让他半曲的膝盖不由自主僵住,跪也不是站直也不是。
“轩哥儿也在啊。”他有点尴尬的说了一句。
“见过三叔。祖父祖母,孙儿这就告退了。”
蔚文轩抱拳,在蔚老爷子和老太太慈爱的目光中走出去。
他生的瘦削,个子又高,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显得整个人端正极了,只走路时略显得有些飘,可这些在浪子回头的人身上根本不算是什么缺点。
蔚锦荣看了自己这个一向不着调的侄儿好几眼,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怒喝,吓得膝盖立马跪了下去。
“爹,娘……我真知道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喝多了,也没想干什么……”
“你还没想干什么!你要是真想干什么还了得!”
蔚老爷子手里握着厚黑油亮的戒尺想也不想就往他身上挥去,蔚老太太不忍心的移开眼狠着心不去栏,那日可真是把她给吓着了。
那都是什么样的人物,谈得什么样的大事,他起身随便几句得罪了人,甭管得罪了谁,那对蔚家都是灭顶之灾!
“我真错了!娘!娘!我爹要给我打死了!”
蔚锦荣快要四十的年纪在地上来回打滚喊叫,蔚老爷子看他这泼皮样子就来气,下手更狠,连带着脚也往他身上招呼。
“行了行了,别真把三儿给打坏了。”
蔚老太太到底不忍心,她能狠心下令随便打死一个孙辈女娘,那是她觉得女娘不值钱,不过是个玩意。可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宝贝儿子,听着他叫她娘就不忍心的很。
“慈母多败儿!”
蔚老爷子将戒尺往下人怀里一扔,气喘吁吁的坐回椅子上,一口喝了温热的茶顺气。
“还不快搀着你们三爷下去休息。”
老太太一个眼神过去,几个下人赶紧轻手轻脚给人扶起来走出去。
整个正厅就剩下老夫妻两人,蔚老太太瞄他一眼,见他还是一副后怕的样子不由撇撇嘴。
“要我说,你就是个胆小的!那平阳王既然就差直说不出兵,难道还能叫三儿刺激几句就立马决定出兵?你倒是在旁边提心吊胆,若是当时被魏亭看出猫腻,我看你现在还能不能有力气打我儿子!”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自作主张找了平阳王,我用得着紧张成那样?要我说,魏亭对我们家也不差,他再重用金浩林,我们蔚家在庐州不还是压着金家一头。又何必……”
蔚老爷子现在突如其来生出几分后悔,蔚老太太看出来后直接嗤笑一声表示不屑。
“我说蔚翎,你现在怨我自作主张了,是谁每次见完魏亭和金浩林后都要跟我抱怨,说自己是三朝老人,给两人行礼这俩人也不怕折寿的?再说,你娶我的时候说得可是要我风光一辈子,可现在呢?我这个郡主就是个笑话!”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蔚老爷子有些无言以对,这也不是他想的,还不是怪那昏君让人给打了进来,国破之下他能保全蔚家已经够不容易了,还想怎么样?
可他不敢说,蠕动着嘴唇不说话。
“归根到底,由着他人庇护哪有自己掌权来得好,若是曹家这能攻进来,我们在平阳王的帮助下,做黄雀捕蝉里的黄雀,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将手放在为老太爷的手上,不复年轻的充满皱巴皱纹的手触感并不好,蔚翎生生忍住了想移开的**,点头当作应答。
不应也没法子,平阳王那边已经因为蔚老太太用那杨家女娘的事要求报答而答应了,如今快马加鞭回去立马就能调兵。
曹家的兵马不日兵临城下,魏亭和金浩林根本不会是曹家的对手,与其到时候为人鱼肉,确实不如成为握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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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夫人请您进去。”
府里面色姣好的婢女多得是,蔚清嘉颇有些好奇的看着三夫人院里称得上是“罕见”的丫鬟们,给自己传话的丫鬟一只眼睛的地方是深陷进去的,乍一看是脸上漏了一个洞。
平心而论是有些可怕的,但蔚清嘉仅礼貌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丫鬟都做好了道歉的准备,如今倒是恍惚了一下。
冉贞正在花房,她平日无聊,不轮到三房打理府内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想着法子给自己找事做。
养花弄草、撸猫逗狗、绣花读书什么事她都想做,也不求做到最好,只自己高兴就好。
眼下,她就正在试着将刚刚修建下来的花枝插在底座中,捏着零星有几个花苞的枝干,百无聊赖的找合适的位置。
“见过母亲。”
“你来了?来得正好,你学这些学得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插才合适?”
蔚清嘉将斗篷交给侯在一旁的婢女手里,轻步上前,双手接过花枝,在插得堪称毫无章法的底座中艰难的寻找位置,过了半刻钟,她将花枝斜插进一朵盛开的花旁边,让那花看起来像是从花枝上盛开一般。
“你真的学得很好。”冉贞感叹,伸手摸上那朵花。
“你觉得,我插花的手艺如何?”她突然问。
“色调和谐,注重留白,整体俯仰呼应,女儿还有许多要跟您学习的。”蔚清嘉恭敬而不显殷勤的答道。
冉贞却突兀的笑了,看着蔚清嘉的眼睛:“你真觉得我插得好?可这是我第一次插花。”
不等蔚清嘉答,她伸手将最后插进去的那根花枝拿出来,动作时不知怎么,连带那朵开得热烈的花也带了下来,直接滚进了脚下的泥土当中。
“你是很聪明的,懂进退,也识时务。可是……”
冉贞突然开口说道:“有时候不是识时务就够的。当底色纷杂凌乱的时候,要做的根本就不再是尝试融入进去,而是打破一切,重构全局。”
蔚清嘉尚还未完全消化她说得话,那花枝又被递到她的面前,她懵懂接过来,看向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我做得不够好,你帮我重新插一次吧。”冉贞温和的笑,让开正对着底座的位置,全部的花草都被她拿下来摆在了一旁。
插花,蔚清嘉学习了很久,也练习过成百上千次,只因插花是如今上流人家的时兴活动。
可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插花这件事有些手足无措,她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将那些花草迅速和不失章法的摆放到应有的位置上。
到了最后,她有些犹豫,却还是弯腰捡起那朵沾了泥土的花,它此刻看起来脏兮兮的,却还是饱满的展示自己的美丽。
蔚清嘉没尝试擦干净它,也确实擦不干净,除非摘了所有脏了的花,但它到时候就不会这样漂亮了。
她将这朵花插在底座的最中央,轻呼口气,歪头等待冉贞的意见。
“你……”
“嗯?”蔚清嘉应声。
“没什么,你做得很好。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冉贞扶额,旁边的丫鬟上前一步示意蔚清嘉跟她出去。
蔚清嘉下意识告退,等出了三夫人所在的两仪苑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本是想问她为何要给自己纸条,又是如何知道的,怎么什么都没问到就出来了?
可今日她说得那句话也够让她深思许久了,蔚清嘉顺着鹅卵石路慢慢往回走,边走边思索着。
两仪苑内。
“娘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独眼丫鬟扶住冉贞,她了解自家娘子,知道她如今是真的不舒服了。
“不。不用。”冉贞颤抖着声音,她有些无力的靠在兰宜身上,“你看见了吗,她是真的很聪明……”
“娘子……”
兰宜红了眼眶,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兰宜,说不定她真的可以。”冉贞握住兰宜的手,语气中充满了希望。
“可娘子,她未必真的会那么去做,七娘子她还小,甚至可能根本不明白。”
兰宜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生怕她到时候失望。
“不,我会帮她的,会让她看清一切,选择最应该选择的路的。”
冉贞的眸子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亮光,她真的等了太久了,等的快要没有耐心拖所有人去死了。
可是现在,蔚清嘉出现了,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只是想帮她而已。
·
“娘子您回来了,刚刚老夫人身边的萍色送来了几箱布料,说是让您先选一选,选中了的直接送去绣娘那儿做衣裳。”
君荔见蔚清嘉回来便上前服侍她,再将她不在期间的事说与她听。
蔚清嘉出门一向是不带她的,留她在院子里盯着一切,她也不负蔚清嘉的希望,十分尽职尽责。
“做衣裳?这个月初才做了衣裳,这又是为什么?”
蔚清嘉不解,蔚府一向该省省该花花,给女娘做衣裳是必须出的钱,可以不会太奢侈浪费,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做一次也就够了。
“说是三日后到主帅府上赴宴。”
“赴宴?”
如今曹家几乎快要围了庐州,这时候举办什么宴会?
“哦,萍色说是主帅不仅邀请了我们蔚家,还邀请了其他几家,都是在庐州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好像曹家也会派人来。”
君荔喜上眉梢道:“因着请贴上规定了人数,除了老太爷老太君,三位老爷和三位夫人,就只能带两位女娘,其中一位就是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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