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夜阑眯起眼睛，"张家家主。"

阿那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先是在床上张正身体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青木媛，确认她无碍后，才冷冷地看向夜阑："滚出去。"

夜阑嗤笑一声："一个杀了自己主子上位的卑贱之人，凭什么命令我？"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阿那然的心脏。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剑尖却稳如磐石："我再说一遍，滚。"

夜阑不再废话，猛地挥手，无数乌苏木的枝条如同毒蛇般朝阿那然袭去。阿那然剑光如电，将袭来的枝条一一斩断，但乌苏木的再生速度极快，他渐渐被逼入下风。

张正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他现在是灵魂状态，根本无法插手战斗。忽然，他注意到乌苏木的主干靠近根部有一个暗红色的核心——那一定是它的弱点！

"阿然！攻击乌苏木主干！"他大喊道。

阿那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剑势忽然一变，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乌苏木的核心。夜阑脸色大变，急忙阻拦，但已经晚了——

阿那然的剑刺穿了乌苏木的主干！

一声凄厉的尖啸从乌苏木中发出，整株植物开始剧烈抽搐，暗红色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夜阑怒吼一声，身形突然膨胀，化成巨大的黑影，朝阿那然扑去！

阿那然刚拔出剑，来不及回防，眼看就要被黑雾覆盖——

一道红色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

是青木媛。

她不知何时恢复了力气，手中迅速结印，下一秒，金光大盛扑向那片黑雾。

黑雾中传来一声惨叫，颜色也变得淡了一些。它怨毒地看了三人一眼，嘶声道："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契约已成，青木媛迟早会被吸干！哈哈哈哈！"说完，它的身体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

阿那然喘着粗气，剑尖还滴着乌苏木的汁液。他急切地环视房间，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而，除了青木媛，什么都没有。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阿然。”

突然，面前的空气中传来一个声音。阿那然的身体一震，握在手里的剑尖开始颤抖起来。

张正走到阿那然面前，虽然对方看不见他，但他还是轻声道："阿然，我在这里。"

“公子。”

阿那然的眼眶蓦地红了。

他低下头，嗫喏良久，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道歉："……对不起。"

张正本想质问阿那然，为什么要让阿媛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让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因为面前的这个黑衣少年，刚说完一句话就开始哽咽。

“对不起……”

少年清瘦了许多。他塌着肩膀，用那双拿剑的手捂住了脸，有水液从指缝中溢出，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那把代表身份的黑剑被他扔在脚边。他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哭得压抑又委屈。

边哭，边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对不起”。

张正突然想起他还没死的时候。

那时候的阿那然以为他还有救，拼命为他搜寻各种药方，为他试各种药。他代他去书院上课，回来后再事无巨细地给他讲当天发生的事情，好让他的公子回去的时候能不露破绽。

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一心等着他康复。却从来没想过如果张正能活下来，阿那然一辈子都只能当他的影子。

直到他告诉他，他吃了玉溯丸，只剩下十日光景。那天，阿那然也是这样红着眼睛看他，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在祈求主人的怜悯和抚摸。

张正伸出的手，最终落在了他的肩膀。他本想像从前那样摸摸他的头，但想到他已是张家家主，手在落下时改变了方向。

“别哭。”

“阿然，”他拍拍他的肩，“既已是张家家主，怎可将黑剑随意丢下。”

“捡起来。”

阿那然缓缓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那把被他丢弃的黑剑静静地躺在地上。剑身上还沾着乌苏木的汁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公子......"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不配......"

"捡起来。"张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家家主从不弃剑。"

阿那然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伸向剑柄，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又缩了回来："我杀了公子.....我怎么配......"

张正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颓丧的模样，心如刀绞。他蹲下身，虚幻的手覆在阿那然的手上——虽然无法真正触碰，但这个动作却让阿那然浑身一震。

"那不是你的错。"张正轻声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阿那然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可是——"

"阿然，"张正打断他，"看着我。"

阿那然怔怔地望向前方，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公子的存在。

"我从未怪过你。"张正一字一句道，"那把黑剑，是我亲手交给你的。张家的未来，也是我托付给你的。"

阿那然的眼泪再次涌出。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可是公子，我......我做得不好......"

"青木家的大小姐都承认你是张家家主了，"张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还说自己做得不好？"

阿那然愣住了。他转头看向靠在墙边、虚弱不堪的青木媛。这位向来骄傲的大小姐，此刻也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青木媛虚弱地开口，"这半年来，你把张家治理得很好......连我父亲都夸你......"

阿那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这半年来的努力，竟然被她看在眼里。

"所以，"张正的声音再次响起，"捡起你的剑，阿然。张家需要你。"

阿那然深吸一口气，终于握住了黑剑的剑柄。在手指与金属接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力量从剑身传来，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他缓缓站起身，黑剑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活在阴影中的替身，而是真正的黑剑之主。

"公子......"阿那然握紧剑柄，声音坚定起来，"我会救你们。"

"我知道你会。"张正欣慰地看着他。

青木媛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身体软软地倒下。

"阿媛！"

阿那然及时扶住她，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青木媛看着乌苏木的残骸，轻声道："夜阑说得对，契约已成，我会被秘术吸干生命……"

"一定有办法解除契约。"阿那然握紧拳头，"我去找妖族长老。"

"来不及了。"青木媛摇头，"按照这个速度，我最多还能撑三天。"

三天？

阿那然无法接受。他不能接受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像上次那样——面对至亲至爱之人死去，却无能为力。

身边的黑剑似乎感应到主人情绪的波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有黑色的暗纹从阿那然的眼睛里生长出来，并逐渐向周边蔓延。

张正看着周身充斥阴暗气息的阿那然，心中大震。

作为曾经一气盟最强的少年剑客，他一眼就看出了阿那然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是堕入心魔的前兆啊。

可是，怎么会？

阿然怎么会入魔啊！

“阿然！”张正唤他，企图叫醒他，“阿然，醒醒！”

阿那然眼中的黑色暗纹仍在生长，周身气息越发阴冷，仿佛深渊中的暗影正在吞噬他的理智。黑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剑身上缠绕的乌苏木汁液竟开始沸腾，化作缕缕黑雾融入他的皮肤。

张正心急如焚——他伸出手却无法触碰，只能将自己的意念全部倾注而出——

“阿那然！”

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在阿那然的神识中。

少年猛地一颤，眼中黑纹骤然停滞。他恍惚抬头，耳边是张正熟悉的声音，严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一日，张正将黑剑交到他手中时，曾一字一句地说：“剑为心刃，持剑者，当守本心。”

阿那然的手指微微痉挛，黑剑的嗡鸣渐渐平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暗纹正缓缓褪去，可心中的痛楚却愈发清晰。

“……公子。”他嗓音沙哑，像是从深渊中挣扎而出，“我……怕。”

怕再次失去重要之人，怕自己终究无能为力。

张正的声音有一种抚平他心底焦躁的魔力：“怕什么？你可是黑剑张正。”

阿那然怔住。

——黑剑张正。

这个曾经只属于公子的名号，如今落在他肩上。他曾以为自己是卑劣的窃夺者，可此刻，张正亲口承认了他。

青木媛虚弱地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恍惚。她苍白的指尖拽住他的衣袖，轻声道：“……阿然，别怕。”

阿那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清明。他反手握住黑剑，剑锋一划，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在乌苏木的残骸上。

“夜阑说契约已成，但没说不能转移。”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决绝，“我来替她。”

“阿然！”张正厉声喝止，“你疯了？！”

可阿那然充耳不闻，掌心鲜血渗入乌苏木的根茎，暗红色的纹路顺着枯枝攀爬上他的手臂。

青木媛挣扎着想要阻止，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这次……换我来护着你们。”他低声道。

乌苏木的残骸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契约的符文在空中浮现，原本寄生在青木媛胳膊上的暗色丝线一根根断裂，转而缠绕上阿那然的手腕。

少年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死死撑着黑剑不让自己倒下。

阿那然眼睛四周的暗纹由黑转红，再由红转黑。几经变换，最终混合成一种诡异的暗金色，缩回了他的瞳孔。

原本清澈的一双眼眸，其中一只却出现了妖冶的金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