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两个全王国最臭名昭著的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这叫什么？
用其他国度的话来说，应该是……
狼狈为奸？
物以类聚。
尤利塞斯灵活运用了额外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他微微眯起眼睛，总觉得这两人聚在一起，私下嘀咕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犹豫了一下，尤利塞斯最终还是没有贸然跟上去，如果这两人私下说的是一般坏事也就算了，但如果……
尤利塞斯隐藏于阴影中，他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一切情绪。
在没有得到想要的事物之前，尤利塞斯可不想平白无故地丢掉性命。
好奇心害死猫。
尤利塞斯不想成为那只愚蠢的猫，他抱着手里的笔记，坚定地朝与梅赛菲尔、阿普顿截然相反的方向前进。
尤利塞斯平时与谢利·加西亚的见面大多数都是“偶遇”，想要正儿八经地见到谢利·加西亚，对尤利塞斯这种没什么身份可言的无名小卒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必须通过一些繁琐的章程和手续——当然，这完全可能是因为“看门狗”们轻视尤利塞斯，也不愿担责，所以尤利塞斯才需要在站外，抱着笔记，可怜地站了足足两个小时有余。
实际上，侍从的通报仅用了几分钟，尤利塞斯之所以会站这么久，完全是因为谢利·加西亚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客人。
侍从们的通报是在那一名客人走后才进行的。
尽管有魔法斗篷，但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站两个小时，只要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尤利塞斯没把自己的不愉快写在脸上，他甚至在怠慢他的侍卫告诉他可以进去时，还向对方感激一笑。
进屋不久后，谢利·加西亚细心地留意到尤利塞斯斗篷上的积雪，他有些愕然地问尤利塞斯：“尤利塞斯，你……等了很久？”
“……”
“没有，殿下，刚刚花园里的风景很好，我去走了一圈。”
用余光瞥见侍从脸上的忐忑，尤利塞斯故意顿了顿，才摇摇头说，闻言，那名怠慢了尤利塞斯的侍从松了一口气，现在轮到他感激尤利塞斯的宽宏大量了。
谢利·加西亚没太怀疑尤利塞斯的话，虽然这位殿下能力优秀，但于年龄上而言，他正值年少，因为出身高贵，他几乎从未体验过被人怠慢的感觉，因此也难以想象到——尤利塞斯为了见他一面，竟足足需要在冰天雪地中站上两个小时。
“尤利塞斯，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谢利·加西亚示意尤利塞斯坐下，而后询问道。
“是、是的，殿下，我……我的确有一个请求。”提及这件事，尤利塞斯的背脊顿时由松弛转为紧绷，明明是分外柔软的椅子，他却坐得格外笔直，双手也不自然地缩在膝盖上。
“什么事……尤利塞斯，放松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的请求不需要这么有负担。”
请求的话仅仅只是脱口而出，尤利塞斯的神情就变得极为不安，他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见状，谢利·加西亚不免叹了口气，他用言语安抚尤利塞斯。
大多数时候，尤利塞斯在谢利·加西亚心中的形象就像一只兔子，一只只要受到惊吓就会一蹦三尺高，头也不回地逃跑的兔子。
这样的尤利塞斯想必也提不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谢利·加西亚想，他生来地位尊贵，找他帮忙的人并不少，但谢利·加西亚经常会为此感到头疼，毕竟不是每个人的诉求都是合理的。
然而，谢利·加西亚今日的判断不太准确，因为尤利塞斯的诉求同样不合理，在谢利·加西亚的鼓励下，尤利塞斯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请求：“殿下，您明日狩猎时，可以……可以带上我吗？”
话音落下，尤利塞斯微微屏住呼吸，他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真正说出来。尤利塞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利·加西亚脸上的神色。
果然，下一刻，谢利·加西亚皱起了眉，他几乎毫不思索道：“尤利塞斯，这个请求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你。”
谢利·加西亚甚至因为尤利塞斯一反常态提出这样的要求而倍感不可思议。
这一点也不符合尤利塞斯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尽管觉得很奇怪，但谢利·加西亚并没有深究这一点，他面上浮现出歉意：“抱歉，尤利塞斯，明日的狩猎或许……会有些危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并不能带上你。”
“如果你对森林、或者对魔物感到好奇，等明日结束以后，我可稍微带你在森林外围转转。”
为了不让尤利塞斯太过于失落，谢利·加西亚甚至好脾气地向他承诺，但尤利塞斯这次却不像以往一样，无底线地选择妥协。
“我、我知道的——”尤利塞斯的手因为紧张紧攥成拳，被谢利·加西亚拒绝了一次之后，他已经无比想打退堂鼓了，然而，纠结一番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殿下，您明日打算去找那头藏起来的高阶魔兽，对吗？”
谢利·加西亚一怔，半晌，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原本脸上温和的笑意也逐渐收敛：“你怎么知道？”
“我、我……”谢利·加西亚前所未有的冰冷审视让尤利塞斯越发不安，他几乎快将自己的衣服揪出个洞来，好一会，尤利塞斯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我猜的，虽然……虽然我没有魔法天赋，但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看过很多很多书——”
说这话的时候，尤利塞斯的脑袋越垂越低，他惴惴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笔记。
“殿下，我、我希望能帮上您——”
尤利塞斯语调再怯弱不过，但毫无疑问，他的真诚触动了谢利·加西亚。谢利·加西亚对尤利塞斯的怀疑逐渐消融，他捏了捏鼻梁，脸上满是倦意：“抱歉，尤利塞斯，最近一些事务让我……有些头疼。”
谢利·加西亚含糊带过了一些信息，他有些愧疚，尤其是尤利塞斯抬起头，露出像受惊兔子一样的红眼眶时，谢利·加西亚这种愧疚简直达到了顶峰。
尽管尤利塞斯本人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吓哭了。
当然，也许不完全是因为受到惊吓，这其中还包含着很多情绪，比如被拒绝后窘迫、尴尬、无地自容……
毕竟尤利塞斯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像今日这般纠缠着谢利·加西亚或许已经用完了他毕生的勇气——谢利·加西亚是这么认为的。
“没、没事的，殿下。”
“但高阶魔兽会危险、会很危险，我查阅了很多有关高阶魔兽的笔记，我、我想我能稍微帮到殿下……”
尤利塞斯语无伦次，但谢利·加西亚在这一点上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抱歉，尤利塞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明日我真的无法带上你。”
“如果你非要让我带上你，请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谢利·加西亚是名优秀的剑士，他的安危怎么想也用不着尤利塞斯这种根本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来担心，尤利塞斯如果去了，也只会碍手碍脚，谢利·加西亚反倒需要抽出精力来确保尤利塞斯的安全。
当然，谢利·加西亚不会对尤利塞斯这么说，但为了避免尤利塞斯继续纠缠，谢利·加西亚不得不稍微强硬一点。
果然，闻言，尤利塞斯沉默了。尽管谢利·加西亚语调温和，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容置喙。
见尤利塞斯久久不说话，谢利·加西亚笑道：“尤利塞斯，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好的，抱歉，打扰到殿下了。”
尤利塞斯低头起身，他抱着笔记作势要离开，然而快出门的时候，他又忽然惊醒——他终于记起要将笔记留给谢利·加西亚。
谢利·加西亚已经拒绝了尤利塞斯第一次，自然不会再拒绝第二次，更何况，这是尤利塞斯的一片好心。
“谢谢，”谢利·加西亚弯起眉眼，他借过笔记，粗略扫了一眼，又对尤利塞斯说，“从上次我就想说了，你的笔记真的做得很好，它帮了我很多忙。”
听着谢利·加西亚的夸奖，尤利塞斯低落的情绪有所好转，他有些羞涩地抿唇笑了笑。
“能帮上殿下就好，”尤利塞斯小声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与谢利·加西亚的眼睛对视，并认真道，“殿下，明日您一定一定要小心。”
谢利·加西亚虽然不知道尤利塞斯为什么这样反常地担心他的安全，但他还是答应了：“好的，我记下了。”
听见谢利·加西亚答应，尤利塞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大概包括勇气，所以，他宛如触电般飞快收回了与谢利·加西亚对视的目光。
“殿、殿下，那我先走了。”尤利塞斯结结巴巴，似乎意识到自己在说话时与谢利·加西亚的距离太近了，他“嗖”地一下拉开了与谢利·加西亚的距离。尤利塞斯的勇气耗光了，于是就连道别时，他也只敢在门外稍稍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小到谁里听不见。
见状，谢利·加西亚被逗笑了，他想，尤利塞斯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