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崖下时光

过了一会,心头积攒的难过、恐惧和后怕排解完了,谢云悠疲惫的看看那摇摇晃晃去寻乳娘的孩子身影,虚弱的喊道:“回,回来,别乱跑。”

珞霖茫然又慌乱的看着周遭乱石嶙峋、野草丛生,听到她的声音,忙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回来,趴下摸摸她的脸道:“师傅,您还好吗?”

谢云悠转转眼珠,看珞霖小脸上除了有两道划破的血痕,衣裳有些破损外,似乎没有大碍,然后又看看四周,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处有股子腥味,不断往上涌,坦言道:“不好。”

珞霖难过的低下头,去握住她的手,听她又道:“听着,你不用怕,咳咳,你父王他们应该会很快下来找我们,但是在这之前,你不但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帮师傅做些事。”

“师傅,您说。”珞霖虽然害怕,但是有谢云悠在,又听父王会来,眼眸里顿时生起了希冀的光芒。

好孩子,谢云悠本想朝他笑笑,却只能咧咧嘴,道:“你先分别握着我的左手和右手用力往上提。”

珞霖依言,谢云悠马上吃痛的咬紧了牙,连声道:“可以了,可以了。”

右手铁定是脱臼了,左手倒可以勉强动动。她想了想道:“你去附近找些宽树枝,多找些来。别走远。”

珞霖应了声就去找了,她用左手勉力撑起半边身体,挪了挪腿,观察四周的地形。

他们掉落的应该是崖底,幸亏不是很高,不然这会她应该已经去地下见兄弟们了,不过,能入眼的壁面垂直光凸,如果没有其他的路,要从崖顶下来救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珞霖很快找了些木枝来,谢云悠挑了两根稍粗些的,又解了腰带,让他帮忙扶着,借助牙齿,和左手一起用力,把木枝和右手臂紧紧捆在了一起。

“师傅,你经常这么做吗?”珞霖看她动作熟练,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问道。

谢云悠搭着他的肩微微用了点力,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这不算什么,回去接上就好。”

珞霖这才看清她的后背,破损处连成了一片血红,正滴滴答答的不断渗血,适才因她躺着,血往地下渗,所以没看出来,惊叫道:“师傅,你的背!”

谢云悠斜了脖颈看看,淡然道:“没事,皮外伤。”

下一刻,她突然气血上涌,喉咙一甜,哇的连喷出两口鲜血。

珞霖几时见过这样惨烈的情形,吓坏了,紧紧拽着她的手,带着哭音道:“师傅,你会不会死啊?”

谢云悠吐了几口血沫,拿手背擦擦嘴角,估摸着是自己的胸骨断了几根,打趣道:“人都会死,不过,你别怕,师傅怎么也会撑到你安全了再闭眼的。”

珞霖扁着嘴,眨巴着眼,勉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扶着谢云悠缓缓走了几步,听她问道:“你们的马车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闻讯赶到山脚的沉晔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焦灼之色,遏制不住的怒气和担忧让他身子也有些抖动。

护卫们跪地垂首,无不愧悔万分,领头的回禀道:“禀殿下,我等护送小殿下途径附近,不知道为什么,那马忽然像发了狂一般,马夫被当场甩飞了出去,我等紧追不舍,马车拉着小殿下和戚夫人往,往,往上去了。然后,然后。”

沉晔一阵晕眩,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一同赶来的白洵扶了住。

白洵冷着脸,代问道:“你们确定马车掉落下去了?”

护卫们互相看看,摇摇头道:“我等赶到崖顶,已不见马车踪迹,看辙痕是,是掉下去了。现下除了我们几个在这里等殿下,其他人都在想法子下去搜寻小殿下。”

这山崖远望着就高百丈,真要掉下去几无生机,沉晔捂着面,想着霖儿在那一刻会多害怕,而自己都没陪在他身旁,心痛的有如刀绞一般。

忽然,有个清澈却又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小侯爷,小侯爷。”

白洵望去,但见一道白影朝自己奔来。

原来,雪姑在自家马车旁等了又等,迟迟不见谢云悠返回,无奈下她沿路寻来,看到一大队人马集聚这里,又认出了一身红衣甚是招眼的白洵,便想着找他帮忙。

她一气跑到白洵跟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小,小侯爷,你看到我家少,少将军了吗?”

白洵一挑眉,道:“小云他也在?”

雪姑点点头,努力平顺气息,道:“我们下山时,少将军听到有动静,就跟了去。”

听到他们对话,护卫中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打断道:“方才,小的好像有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身手极好,落在了马车上。”

白洵大惊失色,若是如此,那谢云悠人在哪,难道也一起掉下去了?

沉晔放下手,愣了愣,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若是她恰好遇上了,会不会霖儿会有一丝生机?

王府将官带了沉晔的手书急调虎贲营,一听说自家少将军可能也随着皇长孙的马车一同掉进了崖底,当即出动大半个营,带上了营里所有的飞虎爪、精钢索,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崖顶。

这时,找路的探子陆续返回,把情况报于沉晔、白洵后,一番推演,发现只能是从崖顶直接下去,但如果一切准备就绪,估摸着天也黑了,届时只能等明天一早才能行动。

沉晔皱眉道:“不行,不能拖到明天,今晚必须下去。”

白洵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可以下去救人,急道:“你们准备好,我带人下去。”

沉晔深深看了他一眼,阻道:“阿洵,这太危险,就不用你亲自下去了,本王会从虎贲营和府军中挑几个好手。”

白洵沉下脸,固执道:“我的身手也不弱,殿下放心,我一定把人救上来。”

崖下,谢云悠和珞霖慢慢走着,赶在天黑前找个安全、暖和的地方过个夜。

谢云悠边走边听他说了个事情大概,珞霖虽然年纪小,但是思虑比一般孩子周全,表述也很清晰。

“…………然后乳娘就护着我,没多久师傅您就来了。”

谢云悠想着王府里的马定是精心养护的,怎的会突然发狂,心生疑窦,又走了一段,珞霖忽然踩到了什么,发出“嘎吱”一声。

两人齐齐低头看去,竟然是马的一只眼球。

珞霖当即哇的一下吐了出来,谢云悠动不了手,唯有等他慢慢吐完,这当中,她细细望去,周遭散落着马头、马腿、马内脏、破碎的车厢还有被厢盖虚掩着的尸体。

她当即撇了他,一瘸一拐的赶过去确认。

或许是有车厢遮护,乳娘的尸体尚算完好,但已然是面目全非,她叹了口气,想重新掩好,免得吓到孩子。

没想到,珞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身后,带着哭音道:“我认的这服饰还有头钗,这是我的乳娘。”

谢云悠半蹲着,捂着越来越疼的胸口,皱皱眉道:“你乳娘她很爱你,她看到你平安无事,会走的很安心。”

虽然他母妃在他出生时就离世了,珞霖却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尝到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边哭边抹泪道:“师傅,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乳娘哄我睡了,我也听不到她给我哼小曲了?我再也不能亲亲她了。”

谢云悠默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孩子,每个人都要经历成长,这就是代价吧。

半晌,她用尽气力拿了厢板掩好,免得被秃鹰之类的啃食了,然后站了起来,去查看不远处的马头。

一番折腾,也不知是太劳累了,还是之前撞了脑袋,她看什么都开始有些模模糊糊起来,使劲甩了甩头,噗通跪倒了下来。

珞霖听到她的动静,顾不得继续伤心,抹了眼泪,跑了过来,稚声道:“师傅,您怎么了?”

谢云悠朝他扯扯干涸的嘴角道:“没事,师傅可能是饿了。”说完,两眼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股甘甜汩汩送入她的嘴里,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谢云悠幽幽醒转,发现天色依然暗沉了下来,随即有张小花脸映入眼帘。

珞霖见她睁开眼,开心得不得了,举了一个红果子放到她嘴边道:“师傅,这是我找来的果子,刚刚挤了点汁水给你。”

谢云悠缓缓道:“你自己尝过了吗?”

珞霖摇摇头,一五一十道:“没有,父王说了,不能随便吃不明来历的东西。”

谢云悠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你父王倒是教了个好儿子,不明来历的先让师傅试,罢了,吃就吃吧。

她吃了几口果子,觉得倒算能下肚,馋的珞霖在一旁拼命舔嘴唇。

谢云悠又拿起一个,问道:“要吃吗,师傅吃过了,可以吃。”

珞霖犹豫了下接过,吃了起来,很快,师徒两人吃了个半饱。

又休息了会,谢云悠感觉恢复了些气力,让他去寻些树枝,把车厢的残板也拿了来,又教他用火石打火,终于赶在天完全黑下来前,点了个火堆。

紧靠着火堆,珞霖小脑袋枕着她的膝头,手脚本因寒冷缩成一团,渐渐回暖伸展开来。

谢云悠不时扔些树枝和残板进去,火光映照出她苍白坚毅的面容,对珞霖说道:“这火光既可以驱散走兽,也能让营救的人找到我们。”

珞霖乖顺道:“嗯,有师傅在,霖儿什么都不怕的。也相信父王,会很快找到我们。”

谢云悠本还担心这个六岁的孩子,现下对他倒有些刮目相看,不仅有着比许多成人还要冷静和灵活的头脑,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着极强的行动力,委实不容易。

珞霖抬眼看看她,小心翼翼道:“师傅,你能给霖儿唱首小曲吗?”

谢云悠顿时傻眼,她听过的小曲都是军营里兵士们想婆姨唱的那种不入流的,要是往后皇长子知道自己给他宝贝儿子唱这种,铁定砍了自己。

看他期待的小眼神,谢云悠硬着头皮道:“我,我给你哼段出塞曲吧。这是早前一位很厉害的乐师弹的。”

“是琴婆婆吗?”珞霖眸光闪闪,道:“父王回来也弹了,他说他弹的没琴婆婆好,还说师傅的鼓舞世所罕见。可惜霖儿没能亲见。”

果然是碎嘴,一点没错,谢云悠兀自加了点词,哼了起来。

“黄河岸,阴山旁,万里平沙,南飞羽檄北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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