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兔子需要花费的时间过长,光是凉水浸泡就得两个时辰,还需要卤汤卤过才能开始烤,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只能留到晚上。
杨大厨帮忙把兔子处理干净之后,素问帮着烧水凉透,而花朝朝则是开始准备午膳用的吃食。
她想起昨日荷花池的荷花,便问向素问,“荷花我可以摘吗?”
素问今早路过荷花池,昨夜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经处理干净,这会儿花姑娘过去也不会发现什么。
她道:“姑娘去摘自然是可以的,可需要奴婢帮忙?”
花朝朝摇了头。
摘荷花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想着,她出了朝夕阁,往荷花池的方向去。
不近不远的距离,今日的日头不烈,时不时还有微风吹过,甚是舒服。
花朝朝走到长廊时,发现裴季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八角凉亭中,他手握着书卷搭在腿上,目光向远处眺望。
昨夜的记忆在这一刻莫名免得清晰起来,她摸上唇瓣。
她还记得梦里裴季摸了她的嘴唇,很用力的。
那种触感很是真实。
如果不是一场梦呢?如果昨天晚上她真的来了荷花池,遇到了裴季。
那裴季在她面前将人一斩为二的事也就真的存在。
那又为何要摸着她的嘴唇呢?
这么想想很是混乱,唯有是梦境才说得过去。
她胡乱想着,朝着八角亭台走去,走到台阶下时,亭中的裴季似乎仍旧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开了口:“季明舟。”
女郎软糯的声音传来,裴季并不意外的应了一声,早在脚步声出现之时,他就知道来了人,不在乎他身份,能如此大大咧咧走到他身后的也就花朝朝了。
早间去寻她不过是为了试探,这会儿他因着一夜未眠,头疼得很,并不想理会花朝朝。
花朝朝倒也有些习惯裴季对她爱答不理的态度,她上了台阶,询问道:“我可以摘一朵荷花吗?用来炸着吃。”
裴季,“随你。”
花朝朝道了声谢,她走到八角亭台的美人靠边上,往两侧看去,发现也就亭台旁有两朵荷花离得比较的近,且开得正盛。
问题是,她得翻到美人靠的另外一侧,然后拉着扶手,才有可能摘到荷花。
这想法一出,她看了眼裴季,想摘荷花的心歇了大半。
可话又放出去了,万一裴季喜欢这一口呢?
他高兴了,不就有可能会同意她续租留园吗?
但让她当着一个郎君面翻越栏杆,她还是有些别扭的,她尝试着和裴季商量道:“能不能麻烦你转过去一下下?”
裴季没动,他把腿上的书合上之后,视线就落在了花朝朝身上,神情依旧淡漠,“姑娘如此辛劳,为我抓野兔摔倒在地不说,现在又为了我不顾自身安危要去摘荷花,我又岂能置之不理。”
花朝朝见他语气冷淡,虽然她没有懂裴季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但她看出了裴季那双眼神中分明透着戏谑。
这是在嘲笑她抓兔子的时候摔倒的事。
她有点想生气怎么办?
裴季看着花朝朝垂下眼眸,红着的脸气鼓鼓的,一副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模样,他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慵懒,“花姑娘去吧,你若是掉入荷花池,我定会让人将你打捞上来。”
花朝朝被噎得已无话可以回,这会儿退也不行,裴季分明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她暗暗地睨了一眼裴季,然后无奈地跪在美人靠上,左手抱着柱子,身子延伸出去尝试着摘离得最近的荷花。
奈何胳膊短,试了好几回都不成。
正当她有些泄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地笑意,讥讽之意很是明显。
这倒是激起了花朝朝的劲头来,她才不能被裴季看扁。
裴季饶有兴致的看着逞能的花朝朝,视线却不自觉地注意到她的身姿,放在书卷上的手微微蜷缩一下。
直面她时,她明媚的长相,虽能轻易俘获旁人的目光,但因着她那双过于纯粹的眼,很难让人生出狎昵的心思来。
而此刻,女郎半跪在美人靠上,日光之下,半截碧藕晶莹如玉;高束发髻之上一支素簪,露出修长脖颈;腰肢柔软纤细,似盈盈一握,又因着她的动作,臀部顺势翘起,能引人无限遐想。
她的身子还在往前送,眼看着就要坠下去,裴季微蹙着眉头站起身来,阔步走到了女郎的身后,轻揽住她的腰往后身旁一带,然后他纤长的手一伸,很是随意的摘下那朵荷花。
两个身影交叠,女郎身上的甜香如昨夜在他怀中时一样浓郁,他紧皱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头疼的症状似乎消散了。
他摘下荷花回头去看身旁的女郎,女郎鼻尖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蛋被无情的日头晒得红扑扑,她眼中闪着惊慌过后的错愕,但在看到他手中的荷花时,错愕很快被惊喜所取代,眼眸如星星闪耀,眉眼间全是笑意,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与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裴季把荷花塞给她,面无表情的重新落座回轮椅上,触碰过软腰的那只手却放在腹前蜷着。
与他想的一般不堪一握,如那娇嫩的鲜花一下,稍稍一用力就能被折断。
“谢谢你。”花朝朝有些后怕的滑坐在美人靠上,如果方才不是裴季来得及时,她险些真的就要掉进荷花池中了,她拍了拍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她站起身向裴季行礼道谢,“季明舟,你真是个大好人。”
等等,有些不对!
她的目光落在裴季的腿上。
方才裴季是直接走到她身后救了她,所以他的腿是时好时坏?
裴季的头疼因着靠近花朝朝而缓解了一些,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显然事实。意识到这一点的裴季心里生出些烦躁来,在他收回视线时,发现花朝朝正看着他的腿,随口解释一句:“没有不良于行,没有半身不遂。”
花朝朝显然地愣了一下,她记得王翼跟说过,裴季的腿不良于行,但不良于行好似只是说行动不便。
啊~,原来都是她误会了。
也是,不然起火那日裴季如何能救她。
再说,这般好的郎君,也不该受这种病痛。
花朝朝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然后问起裴季中午有没有想吃的膳食。
裴季没理,他拿起手中的书卷来。
反正以花朝朝的性子,就算他不开口,花朝朝的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我给你做个红烧肉、三鲜汤,然后鱼的话,你是喜欢酸菜鱼,还是更喜欢清蒸鱼?”花朝朝看着裴季,在等着他的回复。
裴季眼睑微抬,眼前的人正一脸呆呆的看着他,“清蒸。”
“行,那你要去看我做菜吗?”花朝朝问道。
这会儿也不知柳阳去了哪里,裴季身边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等了一会儿,见裴季的姿态是既不拒绝,也不反对,想起前几次裴季的反应都是如此,她直接走到裴季的身后,推着他出了凉亭。
她突然也发现了一件事,府里但凡不方便轮椅的地方,除了保留原本的台阶外,一侧都会做成一个平滑的坡度,以方便裴季的通行。
看来裴季的腿也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好。
“你早上说的烤兔子,得晚上才能吃了。”她说着,又想起了一些事来,“你们行军打仗的时候,会烤兔子吃吗?”
裴季把手中的书收了起来。
看来花朝朝已经开始不只是满足于对他吃食的了解,还想知道更多了。
他在扶手上敲了敲,似是漫不经心道:“会,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都会吃,也不会讲究吃熟的,还是吃生的。”
“吃生的?”花朝朝没想裴季会回她的话,但听到吃生食,她还是很意外。
她没有见过战场,倒是经历过饥饿。
裴季带着些恶意道:“粮食补给不及时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抓到了便是一口咬下去,吃得满嘴都是血,它们的五脏六腑也会顺着血流出来,但也不会被浪费,用水把它们洗干净,然后再吃下去。”
“甚至有时候还会吃.人。”
花朝朝听着,不自觉地脑补裴季所说的画面,她想起家中鸡被杀时的模样,再想着裴季把鸡的血吸了,它的肉生啃了,再吃掉它的五脏六腑,一阵鸡皮疙瘩涌起,
“人吃人,得是一件多么惨烈的事。”
“那定然是遇到很大的危机。不过,朝廷应该会及时补给,不会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花朝朝对裴季最后那句话还是不信的,只当他在吓唬自己。
裴季眸光暗了下来,朝廷里那些只想着中饱私囊的狗官,如何会惦记着边关将士们的生死。
与南通国一战,朝廷欠下的人命,他定会一一讨回,涉事之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现在是不是不用打仗了?我听说赢了南翼,还有一个二十年的约定。”花朝朝对国政大事并不了解,也未曾多关注,但这件事她还是有在商陆口中听到过,且那会儿别说城里,乡下人间的饭后闲谈也会说到这件事,
“我还听说赢下此战的是祈城王裴季,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按王郎中的话来说,你应该算是祈城王的表兄弟之类的,那他是不是如张奎一般手持一柄大钢刀,骑着千里良驹,英勇无畏?”
裴季思绪收敛。
他还是挺佩服花朝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明知晓他的身份,却还是要这般拐弯抹角的打听他。
他道:“怎么你对这祈城王很感兴趣?”
花朝朝摇了头,“只是听说他都很神勇罢了!”
“去年我去城中的时候,倒是正好撞见祈城王回京。可惜他受了伤,围观的人也很多,我根本没看到。”
裴季随口道:“他就是个嗜血怪物。”
花朝朝也听过此等流言,但她不相信,反驳裴季的话道:“才不会,他守护边关,与南通国签下二十年不战协议,就是位战神,岂会是怪物。”
裴季更觉得花朝朝的话好笑,如此委婉的夸他,真是想尽了办法。
他道:“我也是个将军。”
花朝朝向来是个实诚的人,“但我觉得你得好好养身子,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老实说,裴季一点都不像是一位能战场杀敌的、神勇的将军,如果不是王翼说裴季是忠义侯府的郎君,她只会觉得裴季是个读书人,毕竟他看起来比较的病弱。
花朝朝这是什么意思?
裴季道:“所以我配不上将军二字?”
这话又是哪跟哪?
她何时说他不配当将军了?
花朝朝诚恳道:“你只是看起来更像有学问的探花郎。”。
毕竟他生得这般的好。
裴季还真没想到花朝朝会说出这种话来,“呵,小白脸!”
花朝朝急了,这人怎么就跟听不懂话似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很好看,只是生了病,看起来比较的虚弱。”
裴季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他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弱。
敢情花朝朝是觉得他现在比较的可怜,更好接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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