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掌握主动

徐漪不许芳草跟着,一人恍恍惚惚走到了莲花池边。

一座莲池将内院和外院隔开,池水两端的人可以相望,却走到不一起。

大约有十来位学生在莲池边赏残荷,晏楚就站在最边上,既不凑上去,也不疏离,就不远不近地,和群体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本心里憋闷的徐漪猛地看到熟悉的人,回想起那天傍晚绵延天际的杏花里,仿佛牢笼打开了缺口,新鲜的空气吹起来。

她朝晏楚笑了笑,点头行礼。

彼时,民风开放,中原女子还未受三从四德荼毒,男女之别来自于礼仪涵养,而非教条禁锢。

其他学生对于徐漪的出现先是吃惊,而后都大大方方笑着还礼,要么点头,要么拱手,一派风流自在。

唯有晏楚,板着脸不说,还将头别向一边,像是完全不认识徐漪。

徐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越想越憋闷。

明明她还帮了晏楚这么大一个忙。

现在居然装作不认识。

上课的时钟敲响,莲池边学子们陆续往回走,包括晏楚,他倒是走的比谁都快。

徐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沿着池塘追到一截围墙下。

围墙中空,上面挖了一个圆形雕花的窗格,有排绿竹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这一段十来步的围墙,是内外院的连接处。

徐漪走到墙下,站在绿竹旁,认真地听着脚步声,听到某一处,突然压着嗓子喊道:“晏楚!”

事后,晏楚回想起来,那一声当真是命运的齿轮。

就这么一句呼唤,把徐漪和晏楚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晏楚怔愣一下,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以为幻听。

同行在前头游廊下站定,叫晏楚赶紧跟上,要上课了。

晏楚口内答着,正欲抬脚,又有一声呼唤:“晏楚!”

这下声音更加清楚,就来身侧的一墙之外。

晏楚这侧是一道游廊,他走到雕花石窗旁,往那头探视,却只见绿油油的竹叶。

“是谁?”晏楚问。

“...是我。”

晏楚想了好一会儿,把夜里躲在被窝里看得志怪话本都想了一遍,连狐狸精怪都想到了。

就是没想到徐漪。

“是我,徐漪。”

“女君?”

晏楚确实又惊又喜。

“你,你认识我?你怎么在墙那边?你找我什么事?”

“我先回答哪个?”

晏楚顿了顿:“...我记得,我上次并未告知女君姓名。”

“你和你妹妹长得很像。”

徐漪不算聪明过人,但也不傻。

晏楚兄妹一母同胞,相貌有六七分相似。

从第一面起,徐漪就知道二人关系了。

“而且,”徐漪难得调皮地转了个音调,“你此前被我祖父拒之门外,我都看到了。”

晏楚红了脸,明明知道徐漪看不到,还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对不住,女君,上次是权宜之计。”

“你虽未告知姓名,但我仍认出你来了,你的文章很好。”

晏楚这才知道他能进学,徐漪帮了大忙。

可他方才并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徐漪。

实则听同窗学子闲谈时,说道太傅有一个孙女,年纪小小便有芙蓉之色,文姬之才。

有人说这位小女君常在莲池旁作画,想要去池边碰碰运气,看看这位美人才女。

又有人说太傅对这个孙女管教极其严格,从不轻易出门见客。

有次女君在仁寿山边走丢,寻回来后在祠堂跪了半日,可见家风甚严。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上次在仁寿山,是晏楚带着徐漪走丢的。

晏楚出于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徐漪,心想着反正日后不会再有交集,干脆装作不认识好了。

当徐漪出现在莲池那头时,那些本来不抱希望的公子郎君们齐齐喟叹雀跃。

暗暗称赞何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过此情此景罢了。

更别说,徐漪点头浅笑,让那些郎君们个个如孔雀开屏般挺直背脊,摆弄衣衫,施施然回礼。

只有晏楚退至人后,漠不关心。

真是头脑发热,一时糊涂。

晏楚解释一番,墙那头没有动静,他又道:“我笨嘴拙舌,但并无半点冒犯女君的意思,女君的协助,我感恩戴德,铭记在心,我...”

“我知道,我没怪你。”

徐漪的声音轻柔婉约,仿佛有天然的魔力,让晏楚平静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晏楚傻傻地笑着,石钟再次催促,他必须要走了。

徐漪把人叫住。

“等一等。”

“女君还有事吗?”

徐漪在墙那头嘀咕了一句,声音太轻,晏楚没听到。

“什么?”

“我说,这次要画大雁,我画不出来。”

“所以...”

“所以,你找个地方带我去看大雁。”

徐漪年纪不大,可她的心智成熟,加上自小受家风熏陶,话语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笃定和稳健,让人无法拒绝。

“可,可我不知道去哪儿...”

“那你就找。我得走了,婢女在寻我了,找到我记得告诉我。”

晏楚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甚至还没说话,墙那边的徐漪就不见了。

唯有竹影晃动,如海如涛。

正如现在。

——

“那我之后不是带你去看大雁了吗。”

晏楚将回忆拉回现实。

“是啊,说起来,你我一借一还太多,可能已经扯平了,并不相欠。”

晏楚盯着徐漪,“不,你还欠我的。”

“欠你什么?”

“你自己想。”

晏楚有点生气。

徐漪顿了顿,却并没有顺着晏楚的话题,而是说:“如今钱是一时半会凑不齐了,但人我必须救。”

“噢!你怎么救?”

徐漪这么信誓旦旦,晏楚来了兴致,双手抱臂,看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徐漪先是垂眸,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撑着书案,缓缓站起来。

在晏楚的注视中,徐漪走到他身旁,跪坐下来。

“我身无长物,只剩一个筹码。”

她身上药香萦绕开来,将晏楚团团缠绕。

他不自觉地问:“什么筹码?”

徐漪倾身向前,朱唇轻启:“我自己。”

“胡闹。”

晏楚咬紧牙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如此?”晏楚气急反笑,他转头不看徐漪,“你真当自己花容月貌,我必定会拜倒在你的罗裙之下吗?”

“别忘了,你是嫁过人的,如今还和离出户,你以为我会要一个嫁过的女人?”

“还是你觉得,有少年时的情谊,我就会念念不忘?你应该记得,是你背叛了情谊,先弃我而去。郎叶山上我守着那座草屋,那个我们的家,等了你多少个日日夜夜,等来的是根根冷箭,招招致命。钻心之痛,那才是刻骨铭心!”

徐漪面颊发烫,眼中似乎有盈盈泪意。

晏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胸口起伏不停,徐漪闷头不语,他继续冷冷地道:“徐漪,你且听好,别以为我礼待你几分,你就得寸进尺。我说过,平生最恨背叛算计我的人。”

徐漪默默听晏楚说完,既不解释,也不反驳。

晏楚是想要她说些什么的,可她却始终不开口,还是这么沉默。

从两人相识到现在,晏楚看似孔武有力,勇猛无比。

可掌握主动权的,一直是徐漪。

就如现在,她不用说一句话,就能把晏楚的情绪调动起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太可怕了。

在外面说一不二,威慑四方的太师大人,居然被一个小女子折腾得吹胡子瞪眼。

晏楚不喜欢这样,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想要走。

哪晓得,徐漪抬手,拉住他的腰带。

“你,”晏楚紧皱眉头,“你干嘛!”

“你去哪儿?”

“放手!”

“不放。”

徐漪站起来,手里仍握住他的腰带,一点一点地靠近晏楚。

她的高耸贴到晏楚的胸膛。

晏楚扬起了下巴,强迫自己不往下看,定定看着屋顶。

上面有个琉璃彩灯,照得他眼睛发晕。

“再说一遍,你放手。”晏楚强忍住难耐的情绪,声音都发哑了。

徐漪摇摇头,今次回去,就再难进门了,她必须孤注一掷。

“说了这么多,你真的不要吗,嗯,阿楚?”

晏楚低头瞧她,喉头一滚,“你,你叫我什么?”

徐漪踮起脚,微凉的嘴唇贴在他的面颊上。

“...阿楚,抱抱我吧...”

如狂风骤雨般,徐漪被迫猛地后退几步,她的背狠狠抵在墙上,晏楚的气息浓烈而强大,如湖水般将她包围住。

撬开,攫取,啃噬,□□,直到无法呼吸。

徐漪捶打晏楚的肩旁,表示很难受了,他才将人放开。

琉璃灯下,徐漪脸上有好看的梦幻般的光彩,她的嘴唇鲜亮红肿,是晏楚方才张狂留下的印记。

两人都有些气喘,尤其是徐漪,她本就有喘疾。

她揪着胸口,又开始咳嗽起来。

晏楚一手抚摸她的背脊,一手揉搓她火烫的耳垂,待徐漪缓和一些后,他又恋恋不舍地俯下身子,不停地轻啄她的嘴角。

晏楚闭着眼睛,徐漪却瞪得清明。

她看着那道琉璃炫彩,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象。

幻象中,她偷偷跑出府宅,跟着晏楚来到西郊一片芦苇荡。

晏楚一声吆喝,飞奔着跳进芦苇荡,惊起几行大雁,扑闪着翅膀,压着水面飞去。

芦苇纷飞,犹如飘雪。

徐漪被眼前的美景震慑,自由之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晏楚引吭高歌,唱了一首长安民谣,而后倒在一旁的石头上,嘴里叼着根芦草,笑着问她:“女君,开心吗?”

徐漪在风中回头,笑得灿若星辰。

“嗯,开心。”

晏楚:我再理你,我就是狗!...汪汪汪!

看得出来,女鹅一直更主动,轻松拿捏(偷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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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掌握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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