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受伤了

自那次从太师府出来,晏楚始终都没有给徐漪回复。

直到气温转凉,将要入秋,天牢突然传来消息。

柳明江要放出来了。

胡氏喜极而泣,徐漪亦是十分欣慰,二人连忙打扫庭院,收拾家里。

三天之后,果真有一辆小车停在了门口,威远营的两个兄弟扶着柳明江下车。

徐漪扶着胡氏站在门槛处,隔着雾蒙蒙的雨帘瞧着。

柳明江瘦了许多,眼窝凹陷,面色蜡黄,腿脚踉跄,但好在精气神还不错。

柳明江两步上前,跪在雨中,给胡氏磕了几个头,抬头道:“母亲,儿子不孝,叫母亲担心了。”

胡氏用手背不停地擦泪,可泪水还是止不住。

她干脆不擦了,快步走到雨中,将柳明江扶起来。

胡氏将儿子拥在怀中,由衷地开心大笑。

柳明江拍拍母亲的肩头,眼睛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徐漪,他嘴角弯弯,带着清澈平和的笑。

徐漪如释重负,朝柳明江点点头。

二人并无言语,但已经说了很多,无需寒暄了。

送柳明江回来的一人叫牛达,一人叫赵有通,皆是威远营的副将参军。

牛达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他见一家人在雨中哭天抹泪,喝道:“诶!这是作甚!中郎将能平安归来,是好事,不该哭的,快快进屋,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这话说得是。

胡氏赶紧扶着柳明江进到屋里。牛达和赵有通紧随其后。

徐漪让出一条道,并不打搅胡氏对儿子嘘寒问暖。

她命女婢煮好茶水、点心等,亲自奉到各位人的案上,并轻声问:“两人大人辛苦,不知车上可还有行李需要安顿?”

赵有通抬起头来,看清徐漪的相貌,正愣住了,还未来得及开口,牛达大喇喇地拍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车上还有一些药,都是中郎将在营中用惯的,那个金创药治伤特别有效,是兄弟们的一片心意。我这就去搬下来。”

徐漪安抚住牛达,柔声道:“我去取就好,二位大人就在此处歇息。”

牛达抱拳:“多谢嫂嫂!”

赵有通险些一口茶喷出来,抬手扒拉牛达。

“怎么了?你拉我做什么?!”牛达还挺有情绪。

“女君并未自称内人,你怎么叫起嫂嫂来。”

牛达虽知道柳明江还未娶亲,但见徐漪挽起发髻,做出嫁妇人状,还以为是柳明江的妾室。

故而心直嘴快,说错了话。

堂上一时有些尴尬。

柳明江敲了敲徐漪的神色,有些尴尬地对徐漪道:“三妹,我待会派人去搬吧。”

而后对牛赵二人介绍:“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暂居府上。”

牛达和赵有通站起来重新抱拳行礼。

牛达道:“女君,我是个粗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女君勿怪。”

徐漪以笑还礼,始终保持风度,“那我去找小厮搬东西。”

柳明江还是不放心,“我去吧。”

胡氏将人拉住,嗔怪道:“你有伤呢。”

徐漪摇头,“没事,你们聚吧。”

因堂上有客,且柳明江确实脚上有伤,行动不便,只得应允点头。

待徐漪走到门边,他又想起什么,交待徐漪:“三妹,记得拿伞。”

徐漪嗯了一声,走到门口,有婢女过来给她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牛达望着水雾中的窈窕背影,悄悄对赵有通说:“中郎将对女君不一般啊。”

赵有通拿起绿豆糕塞进牛达的嘴里。

牛达干嚼绿豆糕,不满地嘟囔:“你干嘛!”

赵有通道:“别瞎猜,那原是徐太傅的孙女。”

“徐太傅?!”

牛达不敢置信,“那个满门勋贵,世代簪缨的徐家?”

赵有通点点头。

牛达将绿豆糕艰难咽下,“难怪气度非凡,跟其他女子不一样。”

赵有通叹息:“不一样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寄人篱下,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女儿。”

雨淅淅沥沥地下,徐漪这边点了几个小厮搬东西,香雪撑着伞,她就站在伞下在一旁看着。

秀雨本指挥着小厮如何搬运,一时恍惚,看到街角有个人影闪过。

秀雨在徐漪耳边低语一句,徐漪抿了抿唇,从香雪手中接过雨伞,对她二人道:“你们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徐漪跟着人影,走到隔壁的街巷。

因在下雨,街巷中商贩全都收摊休息,一个行人都没有。

晏楚身披黑甲,正低头整理骏马背上的马鞍,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是贺堂回来。

贺堂的身后还跟着徐漪。

徐漪走到跟前,屈膝行礼,晏楚微微点头。

徐漪起身见晏楚脸上有些风尘之色,她道:“大人是在哪里执行公务吗?”

晏楚将缰绳丢给贺堂,冷声道:“刚从宣城回来。”

徐漪讶异,“你去宣城了?”

“不将宣城的山匪缴清,找回丢失的军备,柳明江如何能出狱。”

晏楚尽量说得轻松,但徐漪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事。

宣城境内有梁子山绵延百里,地势多变,其中山匪横行,危害乡里,那是在徐漪小时候就常听说的事。

朝廷派去扫贼的官员不下十数个,都只是换了暂时的平静,而后又犹如杂草般野蛮生长。

故而,便有人猜测这其中必定有当朝官员为山贼坐靠山,所以,威远营丢失了军备才会如此棘手。

徐漪不曾想其中还有这一节,竟不知晏楚亲自去了宣城。

她怔了许久,刚要开口,晏楚抢白道:“别以为我是为了你。京畿之地贼寇顽固,本就是一大隐患,这是本官职责所在,只是恰好罢了,别自作多情。”

徐漪沉默片刻,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晏楚此时又横了她一眼,“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大人已经把话说满了,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你——”

身后传来嗤笑,晏楚瞪了贺堂一眼,后者乖乖埋头继续当透明人。

晏楚回首,不去看徐漪,仰着头道:“我既然救了柳明江,你该怎么感谢我?”

“我猜大人已经与表哥谈妥了,不然怎么会愿意亲自出手。”

晏楚抿嘴一笑,“确实,着实费了我一些精神。宣城从里到外烂透了,此行撤换了刺史、郡守、长史总共十二名官员。”

其中包括赵国公的女婿——宣州刺史。

晏楚是偶然得到线报,说宣州刺史近一年来收留招揽了许多流民。这本是好事,可是太多的流民聚在一起就有可能会生事。

究竟是收留百姓,为民造福,还是豢养山匪,监守自盗,实在不好说。

这回,赵国公识趣地没有强行保他的女婿,反倒写信给晏楚,请他不要有顾及,务必秉公办理。

可惜晏楚只在刺史府搜出与贼匪的来往信件,蓄兵造反这一罪名暂且无法落实。

但将宣城等两个关键隘口换成了麒麟军的将领,这一趟也没白跑。

晏楚讲完之后,胸脯挺得更加高傲,眼中闪烁的光芒。

不怪他神气活现,前人这么多年没解决的问题,让他解决了,怎么不骄傲。

徐漪凝视他的面庞,那比五年前更周正英武的脸,更坚毅果敢的目光,不禁抿嘴笑了,或许徐漪自己都没发觉。

她的声音格外轻柔,“大人,辛苦了。”

晏楚听得舒心,可还未说什么,忽见街口有两个人在朝这边张望。

“什么人?”

贺堂抬起佩刀要去察看,徐漪忙拦住,“是我的婢女。”

贺堂闻言收回佩刀,退后让步给晏楚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晏楚的手臂一下。

晏楚條地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线。

贺堂露出窘态,扣扣脸颊,躲到一旁。

“大人,”徐漪试探着问,“你受伤了?”

晏楚咬着后槽牙,哼道:“本官十五岁随武帝征战沙场,以一当百,乱阵之中可取敌军主将项上人头,怎么可能受伤。”

徐漪看准了他左臂护肩盔甲下的一圈白色绷带,并未点破,而是顺着他的话道:“太师自是英勇,无人能敌。”

此话说到点子上,晏楚把下巴昂得更高了。

“既然如此,”徐漪道:“那我先回去了,表哥在狱中受了伤,还需悉心治疗。”

“你又不是大夫,你去有什么用。”晏楚嗔道。

“为营救表哥,家中已经遣散了不少仆从,而今很多活都要自己做。”

当然其中也包括照顾表哥。

“这么麻烦,以后怎么跟我阵前杀敌,”晏楚不悦地念叨。

再看徐漪,她撑着油纸伞,微微低着头,在雨中更显娇弱,惹人爱怜。

晏楚想了想,对徐漪道:“你送到府上那些钱,我留着占地方,索性都退给你吧。”

徐漪眸光一闪,扬起脸来,喜道:“多谢大人。”

晏楚转念一想,是不是被这女人给套路了。

她又做这样的姿态,引得他的同情和怜惜。

晏楚很是知道,徐漪压根不像外表那样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她胆子大着,主意多着呢。

“你啊你!”晏楚指着徐漪,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抓进去,关起来,吃下去。

徐漪将伞倚在肩上,水珠划出好看的弧线,映衬着她眉眼越发晶莹剔透,颇为无辜。

“我怎么了?”

“别跟我耍心眼。钱我退给你,但也只退给你,柳明江的我全收。你开张单子,把你那一部分一五一十写清楚,写不清楚,叫我查出来,我一分都不还给你,你喝西北风去吧。”

徐漪:“......”

这次轮到徐漪无奈,恨不得咬晏楚一口。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而且是顽皮到狗都不待见的熊孩子!

表哥人蛮好的,着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阿楚(叉腰):俺也不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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