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后的几天,时沐清才断断续续的从万柔嘴里得知,她一口一个叫了几个月的主子,从来就是牧琛,而不是什么敏仪公主。
至于敏仪公主,早在十五岁那年因一场意外坠马事件香消玉殒了。
万柔拿来一卷画轴,画轴上的少女□□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穿着精干的骑马服,手执弓箭,腰脊挺直,英姿飒爽,眉目和牧琛有几分相似,灵动的大眼望向马场尽头缭绕的群山,单这份气势,就知不是池中之物。
只可惜……时沐清在画卷上少女的脸颊上点了点,问:“今天是十五么?”
万柔道:“回主子的话,是十五了,还有半月便过年了。”
时沐清道:“准备些香烛祭品,我去祭奠公主。”
万柔轻声道:“主子,公主自小便闻不得香火味,平日我们私下祭奠,都是准备些公主爱吃的鲜果零嘴。”
时沐清道:“那就依着公主来吧。”
万柔准备好一应祭奠之物,又将棉袍大裘手炉给时沐清打点上身,自己也兴冲冲披了一件之前二皇子大婚时赏赐的毛披风,正要出门,时沐清却不叫她陪同,只带着一个小侍走了。她伺候的不可谓尽心尽力,只是那长达数月的欺瞒,终究是让公子同她生分了。
万柔倚门眺望直到时沐清消失在雪地里,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小厨房,叫厨娘做些驱寒滋补之物。
时沐清带着小侍往湖边走去,过了桥,上了湖心岛,岛上有几间精巧的房屋,一座小亭子。屋子上了锁,从窗户往里望去,屋子分为里外间,外间放着一张桌子和简单的家具,里间一张占据大半个房间的土炕,还有一排柜子立在墙边。房间有股久无人来的冷清,却并不脏乱。
小侍说:“整个湖心岛在主子大婚前已经彻底拾掇过一遍,您若是喜欢这里的清净,奴婢叫人来将火炕烧上两天,驱驱寒气,到时您晌午过这儿来看书小憩,都是极舒服的。”
时沐清未予置否,说:“就去亭子里吧。”
小侍伺候着时沐清在亭中坐下,将公主的画像挂在石柱上,把笔墨纸砚祭品在桌上摆开,蹲在地上去烧一只小炭盆。
时沐清将宣纸铺开,把手搓热提起毛笔,却迟迟未落笔,望向画像,心中默道:“公主不是人间的俗物,想必也不爱看奠文,那我就送你些别的东西吧。”
下定决心,他落笔,草草几笔便勾勒出一匹高头大马,马儿四蹄修长,肌肉流畅,一看就是一匹世间不可多得的良驹。右上题一行字:青焰马,大宛良驹,善平地奔涉,字青青。
将画拿给小侍烧了,又画一匹,赤兔马,吕布爱马后嗣,忠诚可靠,一生只认一主,字小赤兔。
时沐清画兴上来,几乎将古代名马……的后嗣画了个遍,毫无心理负担的全都烧给公主。
小侍抬起熏得黢黑的脸,装作苦恼的说:“主子,您送公主太多马啦,马场里都养不下了。”
“是吗?”时沐清快速落笔,又画成一匹小马驹,满意端详道:“最后送公主一匹小马驹,公主养着玩。马驹叫……敏儿。”
接着时沐清开始画刀枪弓箭,听说敏仪公主随了外公舅父,不好红妆偏好舞刀弄棍。
他画了一张弓箭,突发奇想在弓上装了一个机关,可以一弓双发,且不费力。
这倒是可以用于装配大越的军队,时沐清默默记下图纸,交给小侍烧掉。
今天简直灵感充沛,时沐清又“改良创造”了几样武器,其中加入他在现代社会得来的灵感。只不过现在还是纸上谈兵,须得回到大越,和库部的工匠商议后才知道是否能投入实用。
时沐清画的专心投入,连人走到跟前了都不知道,牧琛偏头看了看图纸,心中赞叹连连。
他开口道:“丞相是怎么想到的,在这里加一个机关,威力至少翻一倍。”
笔锋一顿,时沐清几笔将画纸涂黑,交给小侍道:“把这张也烧了吧,我与公主心意相通,她知道我画的什么。”
牧琛敛去唇边的笑意,心中默默道:“今日第一次厌恶我,非得送你一件好玩意儿不可。”
他掀开披风,出其不意的把时沐清揽进来,时沐清只觉得扑面而来的暖意好像要把冻僵的脸颊化掉。
还未来得及挣扎牧琛就把人放开,说:“回去吧,出来这么久,身上都冻透了。”
小侍立刻机灵的收拾火盆画轴。
回去的路上,二人并排而行,牧琛时不时在时沐清腰上揽一下,好像得了多动症,不碰一下身边的人心里就不舒服。但又只是轻轻一碰,像有意似无意,一脸的若无其事,让人发作都不好发作。
牧琛似得高人指点,很恰当的和时沐清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紧了松了松,松了紧一紧,这样既不惹时沐清生气,他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比如说今日的午膳他是在外面用的,所以晚膳时就自然而然的坐到时沐清旁边,安心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并道:“这汤味美,给公子盛一碗。”
时沐清这时还没有到发作的临界值,稍能忍耐,等到他忍无可忍之时,牧琛又滑的跟条泥鳅似的,溜的无影无踪。好几次时沐清怒从心头起,要问牧琛讨要他他那娇滴滴的公主媳妇,当初国书上写得可是来当他大梁的驸马,聘敏仪为妻,如今和仇人对坐生厌,这他爹的算什么?
牧琛可真是天字第一号溜溜球,看情势不对便脚底抹油,以至于时沐清热情高涨几回又偃旗息鼓几回,现正麻木不仁的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日子。
时沐清每日饭前必喝一碗黑糊糊的止咳药,喝了药要喝一碗养生的药膳,喝完药膳再喝一碗驱寒的热汤,这时还哪里有肚子盛的下牧琛美味的汤,只怕打饱嗝都要溢出水来。
牧琛较之而言饭量就大了不少,喝了两碗烫,吃了一块炙猪肉,两块清炖羊排,烧鹅一些,其它小菜许多,一屉酥皮烧麦,一碗鱼汤泡的香米饭,连万倩都笑着道:“主子最近饭量大了许多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牧琛吃相很好,快而不显狼狈,是军营里养成的好习惯。时沐清默默嚼着凉拌笋,不得不说,看牧琛吃饭十分下饭,他好像不知不觉比往常多吃了不少。
饭后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牧琛突然毫无预兆的吐了,许是怕恶心着时沐清,觉着身体不舒服时就先去了外殿,可是剧烈的呕吐声还是传来,随之还有宫人的惊呼声,“二皇子您怎么了?”
“快去传黄太医过来。”
“快去!快去!”
万柔正陪时沐清坐着,手上做着针线活,听到外面的声音,心中惊讶担忧不已,却先抬起头看时沐清的眼色。自从大婚之后真相大白,她卸下和牧琛一起欺瞒时沐清的负担,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只忠心于时沐清一人。这当然也是牧琛想要看到的。
那呕吐声太剧烈,他竟然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竟难掩烦乱,过了一会儿说:“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万柔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往殿外走去,不知怎的竟迟迟未归,外面的声音反而更加喧闹了,于是时沐清也站起来,踱步出去。
牧琛神色仄仄的躺在软塌上,一群人围着他团团转,不知怎么捕捉到时沐清的身影,抬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啧啧,好像他新婚之夜从喜床上爬下来又上青楼睡了十个姑娘似的。
等等!时沐清忽然捕捉到一个念头,毛骨悚然,惊恐的望向牧琛的肚子,能吃!且呕吐!
牧琛道:“冰天雪地的,不必传黄太医来了,只是吃坏了肚子,去把我柜子里的那瓶药拿过来。”
时沐清的瞳孔缩了缩,问万柔道:“什么药?”
万柔道:“奴婢也不知道,想必是止吐的药吧。”
时沐清眼睁睁的看着万倩进了内殿,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白瓷瓶出来,和那夜的大小、形状一模一样。
牧琛也是倒了一把的量,一颗一颗捻着吃了,偶尔瞟来一个眼神,神色凝重,偶带幽怨。
时沐清猛地打了个冷颤,拉住忙的脚不沾地的万倩的胳膊,喉咙发紧似的吐出一句话,“二皇子吃的是什么药?”
万倩道:“回主子的话,是……”
牧琛突然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与公子单独待一会儿。”
宫人们有序的退下,牧琛道:“你问她们,她们知道什么,我大梁皇室的秘密怎么可能给几个宫人知道。”
“那你服的是什么药啊二皇子?”时沐清的声音都在发颤。
“避子药。”牧琛道。
“需要连服?”
牧琛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按理说只一次就够了。”
时沐清身体晃了晃,不动声色的扶住了桌子,“你今晚为什么,为什么会呕吐?”
牧琛抬起头来望着时沐清,神情憔悴,面色苍白,抿了抿唇说:“放心吧,可能只是夜饭吃重了。”
“你之前有过夜饭吃重而呕吐的情况?”
“没有,我肠胃一向很好。”
沉默,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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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避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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