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妖的时代

燕舒将追她的几只妖锤晕绑在一起,带夫诸赶去豫北省,躲进徐子安新租的房子。

房子距离森科不近,但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划算的位置了。

屋子比较小,两只妖拘束地站在窗边,徐子安一脚将没整理好的行李踢进床下。

他尴尬地把床上摊着的衣服卷进被子里:“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随便坐。”

夫诸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尾上,肆意打量眼前狭促的一居室,柜门吱呀呀地吊在上面,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比燕舒山上的住处还破败几分。

他感慨道:“原来你这么穷啊。”

徐子安挠挠头:“现在不好租房子,再说我也不长住。”

燕舒:“你怎么进的森科?”

“做实习啊。”提到正事,他眼睛一亮,“我假期正好要实习,和陈晨提了几句,她妈妈就把我们一起带进森科实习,顺便能帮你们查点东西。”

燕舒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可她从没跟他提过森科的事。

“你为什么也怀疑森科?”

徐子安掏出手机,擦擦屏幕上的灰,递给她看:“前几天森科老总差点被狐妖当街掐死,这新闻很火,我就在想狐妖不可能平白无故要一个人的命,而且......”

他点开有妖,翻出最近的公告。

夫诸凑上去看,讶然道:“你也玩有妖?”

“对,我班上多半人都在玩,我是因为对妖怪叙事的题材比较感兴趣,而且它画风真的很不错。”他抿抿唇,赶紧扯回正题,“有妖一直渲染一个妖怪存在的世界,我一直以为是游戏倾向,但自从那两段妖化的视频传到网上,它就开始变本加厉的宣传。”

燕舒接过手机,盯着公告最新的一行字:欢迎来到,有妖的时代。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论坛上那份匿名的天狐通缉令,一样简短又诡异的语气。

她把手机递给他,徐子安说:“玩家都以为有妖是想借着现在的热度,推广游戏,但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我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就拜托陈晨妈妈让我来森科实习。我刚实习两天,见的人不多,但我敢肯定,森科里......有很多妖!”

燕舒眼神一跳,她没法感知妖力,别人的话或许不可信,但徐子安天生体质特殊,对回溯都免疫,感知到身边的妖也不奇怪。

她直视他的视线:“你太奶奶同意你这么做?”

身陷妖窝,徐素应该不会同意才对,她一向忌讳徐子安和他们接触,更别提在妖怪眼皮子底下打探消息。

“就是她让我来帮你们的。”提起徐素,他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了几分,语气有些担心,“洪水之后,我陪她去看了渔山,她从渔山回来就说让我来帮你们。”

燕舒沉默下来。

如果不是那场洪水,渔山神或许还能撑到和徐素见一面。

她攥紧拳头,感觉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已经扼住她的喉咙。

她只想恢复记忆,为什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样。

“你太奶奶,是不想让渔山的悲剧再次重演......”

燕舒的声音里溢满了悲凉。

有妖的时代。

这行字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突然把一系列事情串在一起。

王昭和丁颖都是森科公司的员工,他们也都被寄生惑心。

这一系列的事紧锣密鼓扑到她眼前,让她都没时间仔细回想,假如她没及时救下陈晨,阻止洛水,会怎么样?

对妖来说是无伤大雅的插曲,但在人类看来,是一种神秘力量夺走了陈晨和王昭的生命。

再深究下去,也会抽丝剥茧怀疑到妖的身上。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妖生活在人类中间,但如果某一时刻,寄生在人类身上的惑心和囚生一同发作,会同时造成多少起“灵异事件”?

前段时期妖伤人的事件可以用“灵异”遮掩,但这样的事情一多,一定会有人怀疑到——妖怪。

再说到渔山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它的目的是什么?

除了渔山神死去,渔山的其他妖并没有受到影响,事实上渔山神本就大限将至,这场洪水只是加速了他的死亡。

燕舒眼中一片惊骇,耳边一阵嗡鸣。

所以,这场洪水从头到尾都不是冲着渔山来的。

它是——演给人类看的一出戏!

渔山本不应该发洪水,所以官方怎么调查都不会有结论,他们或许可以找个借口公布原因,但谁都会怀疑这其中的真相。

何况还有夫诸和白榆妖化的视频作证,再加上渔山盛夏荒芜的诡异现象,妖怪的存在已经是掩盖不住的事实。

何况妖怪才淡出人类视线百余年,一定还存在他们生活过的痕迹。

很快人类就会发现,妖怪不是传说,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前。

这就是——有妖的时代。

暗巷里,白榆骤然松开手,唇角惨白,踉跄地后退一步。

郑有酋捂着头,跌在地上。

商陆连忙扶起他,顺道瞪了郑有酋一眼:“怎么了,没事吧?他又搞什么鬼了?”

白榆抬手拦住他,扯出个苍白的笑容,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冷冷地盯着他:“没事,我只是......从没见过这么蠢的白痴。”

商陆扬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看见什么了?”

郑有酋垂着头,低低地笑了起来,粗糙的地面划破掌心,他恍若未觉,缓缓攥紧拳头:“你都看见了?白狐......还有读取记忆的能力?”

白榆懒得回答他,他闭眼片刻,梳理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原来投放惑心和囚生的是你。”

“你都看见了,还问什么?”

商陆恍然大悟道:“你居然干这么缺德的事儿,你才是李仲民的走狗吧,还倒打一耙!”

白榆勾起嘴角:“这次说的不错。”

“缺德?”郑有酋仰起脸,“他们做的事难道不缺德吗?我只是跟他们学会了一件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

“你真以为这样做能实现你的目的?”

“能不能......当然得做了才知道。”他甩了甩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没有一开始紧张的神态。

商陆看看他,又看看白榆的表情,完全摸不着头脑:“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白榆直起身子,喉头一滚,徐徐吐出他心底的秘密:“他和李仲民合作,在人类身上投放惑心、寄生,为了让人类发现妖怪的存在。”

商陆脑子发懵,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等等等等,他前面干的这事儿我知道,什么叫让人类发现妖怪的存在?”

郑有酋:“意思就是,让人类重新看见我们!”

人类遗忘了他们这么多年,他只是好心帮他们想起来而已。

“你吃饱了撑的吧!”商陆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捡地上的砖头,想一板砖拍死他。

白榆抬手拽住他:“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人、妖井水不犯河水,是他们共同的默契。毕竟他们才从猎妖时代中喘口气,还没傻到放下现在的安生日子不过。

人和妖天生存在巨大的差异,对于两个完全无法弥合的物种来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才是共存的唯一方式。

他能在记忆中看到一切的来龙去脉,但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商陆满脸震惊,白榆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一丝破裂。

“未来?”

郑有酋攥紧拳头,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平静:“对,我不这么做,我们哪有未来?人类毫无限度的侵略资源,开山采矿,我们现在还有什么生存的余地?你也清楚,我们靠什么活着,但现在山枯水污,我们怎么活下去!”

商陆眉头紧皱,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们依赖自然环境生存。人类社会飞速发展的同时,也已经很久没有小妖怪诞生了。

“你忘了当初人类是怎么对我们的吗?难道你还想被当成猎物随意豢养?”商陆真不明白他脑子是怎么想的,“你这样做,只会加速我们灭亡!”

“他们会那样做是因为愚昧!”郑有酋克制着情绪,眼前浮现出那日的漫天山火,铺天盖地的火烧了一整夜,烧红了黑夜,连夕阳都逊色了,“但现在不同了,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他们可以用更科学的认知对待我们,我们可以让他们明白,妖不是邪物,只是和他们一样生活在世界上的生物。只有让他们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他们才能正视我们生存的需求,才能改善生态环境,我们才能有未来!”

他几乎咆哮着说出最后几句话,像是要说服他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即使渔山神用尽妖力,避免人类踏足渔山,但渔山的环境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周边影响下一日一日衰败下去。

等待只会迎来死亡,他必须为渔山寻找新的出路。

白榆轻笑一声。

郑有酋袖中唰地探出一支毛笔,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白榆抚平袖口的褶皱,慢条斯理地拍拍灰,才看向他:“我笑你太蠢了。科学的就是仁慈的?人类对同类都做不到仁慈,又何况其他生物。这几年灭绝了多少物种?人类不知道吗?他们知道,只是不想说清,不摊开说,还能维持他们伪善的嘴脸。过去的人类是愚昧,但至少还淳朴。你现在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信不信第二天就把你抓走解剖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哦对,你还会剩点东西,你可悲的美名会留下,你会成为科学进步的丰碑,让人类踩着我们的骨头,再去奴役其他生物!你做的可太好了——”

商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从没听过白榆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郑有酋目光一颤,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人类明明......”

“人类?你连道李仲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竟然敢说了解人类。”

划破的手掌火辣辣地刺痛着他的神经,白榆的话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他心上,他生吸了一口气,决绝道:“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帮我实现目的就好。你以为我会因为你一两句话就动摇?我早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知道了,如果没有断腕的决心,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笔尖殷出浓稠的墨汁,落在地上,在下脚下汇成一汪墨池,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他沉声说:“就算你们知道了也阻止不了我了,你妖化的视频满天都是,你能阻止得了舆论吗?”

商陆邪气地咧开嘴角,露出指尖上系着的玉笔,他荡了几下,清透的玉明晃晃暴露在他视线里:“舆不舆论我不懂,那这支笔能不能阻止你?你要是不束手就擒,我们就......”

他把玉笔横在指将,做出个掰断的姿势。

郑有酋咬紧牙关:“卑鄙!”

“你不卑鄙!你帮着他杀了那么多妖 ,还敢说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对人类不怎么了解,倒是学会了那股道貌岸然的劲儿。”商陆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郑有酋视线在玉笔上停留了一瞬,笔妖柔弱,存活于世的少之又少,墨二娘算是他渔山之外唯一的故交了。

但为了大计,他连自己命都可以豁出去。

二娘,对不起了......

他闭了闭眼,甩出几道墨,转身飞奔而去。

“诶你!”

商陆抬脚要追,白榆拦住他。

“干嘛不追,你姐不是要找他吗?”

白榆指尖敲敲太阳穴:“他现在所有记忆都在这里,他这种白痴,即使抓到也很难交代什么。”

白痴?

说出这个词,白榆在心里轻笑一声。

他们其实是一路妖,都为了心里那点微末的信念穷途末路,但正因为这样,少了这种信念,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何况,他的墨不对。”

白榆蹲下身,指尖拂过墨迹,立刻传来灼烧的痛感,手指顿时腐蚀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哎,你别摸。”商陆没拦住他,晃悠着手上的玉笔,站的离墨迹远远的,生怕沾到一点,“何止不对,简直是邪门。难道笔妖背着我们偷偷进化了?我记得以前笔妖的墨只能用来写书法啊,现在居然变成毒了。”

他靠在墙角,缩着脖子,嘶了一口气。

他手背就抹了那么一点,现在还有种撕裂的感觉。

“你说的对。”白榆喃喃道,人类的毒杀不了妖,想要伤妖,只能从妖本身下手。

他碾了碾伤口,指尖生出一层新肉,墨迹的腐蚀感再度发作,反反复复,直到完全擦去墨迹才停止。

郑有酋自己肯定研究不出这么毒的墨,只能是他身边的人——李仲民。

白榆眼中一片深沉。

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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