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招呼一句:“你们先走了吗?”
兴许是酒馆的音乐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蒋明浠没能听清,还没等她重复一遍,站着的人已经俯下身来。
拿酒馆音响循环的歌单担保,这家老板百分百是个文艺青年,playlist经典到简其真能把歌词倒背如流——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简其真暗自揣测这完全是店家的小心机,悠扬的旋律缠缠绵绵地融化在弥漫着酒精的空气里,连私语都要贴近。
半晌没听见动静,蒋明浠歪头看向叫住他的人——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如同牙齿与冰块相碰。
简其真则是一激灵。
她抱臂搓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抬高音量:“我是说,你们要先回去了吗?”
下一步应该是嘎吱嘎吱把冰块咬碎。
“怎么?赶我走啊?”
“?不是不是,”简其真只觉得这会儿嘴里腻得慌,“我怕你们无聊嘛。”
顾呈那边好像真的在嚼酒杯里的冰块,说话都含混:“妹妹你别管他,典型的懒驴屎尿多。”
简其真还做不到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大谈特谈屎尿屁,只是笑笑,倒是放心了点。
根据蒋明浠刚刚的语气来看,还能打趣,应该一切正常,怎么说也比之前的沉默好太多。
蒋明浠一走,顾呈左右环顾一圈,悄悄挪了挪位置,叩了叩桌面。
简其真见顾呈一脸偷偷摸摸的神色,有三分疑惑和两分好笑,却听见顾呈问:“妹妹,你真见过蒋明浠他妈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简其真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顾呈心里暗道不妙,来真的啊?还以为纯口嗨呢,再度伸出试探的触角:“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对上简其真一脸疑惑的表情,又赶紧找补道:“我就是比较好奇而已,没事没事,你也不一定要回答。”
简其真看出来了,蒋明浠的这个朋友很是自来熟,倒不令人讨厌,反而这种交流方式带给她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聊天而已,没什么不能配合的:“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算是旅游认识的吧。”
“旅游?”顾呈思索几秒,一拍大腿,“不会是在印尼吧?”
得到女孩的肯定,顾呈久违地后悔起来,早知道去印尼还有这个戏份,他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了。
虽然现在说这个为时已晚,挂着为兄弟打探情报的旗号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顾呈斟酌着开口:“呃…那你们现在多久见一次?”
多久见一次?
这个问题用来问她和蒋明浠的话,那也太奇怪了点。简其真合理怀疑蒋明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存在一点说不清的误会,于是同样斟酌了一下措辞:“嗯?大概我什么约课,就什么时候见吧。”
他们可是纯洁的教练与学员的关系。
谁知道听到她的回答,顾呈的反应更夸张了:“你跟着他学潜水啊?”
这么大反应?难道有内情?
简其真不自觉地倾身:“怎么?你也在他那儿学过?”
“学过是学过。”顾呈冷嗤一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着耳边的语调,简其真突然明白了那份熟悉感的来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和蒋明浠非常相似。
果然是人以群分。
“他不会把你直接摁在水里吗?”
简其真错愕片刻,还没能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就见顾呈又警觉地吭哧吭哧挪回原位,对她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不出十秒,蒋明浠再度落座。眼神在正襟危坐的两人之间转了两圈:“聊什么呢?”
简其真看向顾呈,对方熟练地把刚端上来的酒杯推至蒋明浠桌前:“能说什么,不就认识认识吗?”
听见他这么说,简其真自然不再多言,正过身来去听其他同伴的聊天。
也就自然不会看到顾呈挑眉凑近蒋明浠,又悄悄放低音量:“认识认识而已,你紧张什么?”
蒋明浠只睨他一眼,至于几句打趣全当没听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别跟你近墨者黑了。”
“嘿?”顾呈砰地一声放下杯子,“蒋明浠,那你已经够黑了。”
这声一下把全桌的注意力都拽了过来,众人均是一愣。
桌上的人一直三三两两地聊着,倒也没人专门去注意这两位陌生学长的动静。
同桌的一个男生最先反应过来:“唉!这两位是学长吧,”还没说完就分出神去问简其真:“简老师,要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呃……”
介绍?简其真心想,我连他们以前学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其中一个只比你们早认识几个小时,这怎么介绍?
就在这个空档,一旁的服务生走过来,将一杯加了柠檬片的水递至蒋明浠身前:“您要的水。”
蒋明浠朝服务生点了下头后开口:“介绍谈不上,我们俩前两年刚从颐大毕业,今天也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们别介意就好。”
“怎么会介意,学长们也别嫌我们太幼稚就行,”他顺势举起杯,“我跟学长干个杯!”
蒋明浠倒是记得这个男生,之前在饭店的时候,桌上来事的也是他。年纪不大,看着倒是有一身圆滑的本事。
不用被迫营业的简其真放松了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将刚刚那杯水杯子推至她面前。
她抬头去看手的主人,蒋明浠举了个杯意思意思,顾呈则是在一旁很热情地招呼:“哎呀都是同学嘛,干杯干杯!”
蒋明浠放下杯子,正要抬眼看过来,于是她也立刻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嗯,不加蜂蜜的柠檬水,还是温的,此时比任何一杯特调还要可口。
顾呈继续将他的自来熟属性一展无遗,和同桌的其他人马上就聊得不亦乐乎。
这会儿简其真已经没什么兴致,本来她对这类事儿就不太热衷,今天纯属为了合群。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困顿间对上一双眼。
与她相反,蒋明浠严重丝毫不见困意,倒像存着碎玻璃折射出的光。
“困了?”他抬起手机看了一眼,“都快十一点了,你们什么结束?”
简其真看了一眼桌上,空杯七七八八地散着,一个个都正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要收场的迹象。
蒋明浠拍了拍一旁顾呈,递过去一个眼神。
“明白明白,你们先走吧,”顾呈朝他们摆手,“妹妹有机会潜馆见哈。”
转又招呼其他人对桌上其他人:“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想喝的,学长请客哈。”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起哄声,简其真“诶”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这个事情走向,手腕上就传来一道不容置喙的力量,被带着起身。
直到走出店门,那力道便消失了。
酒精的确让人有点晕,但被初秋的晚风一吹,简其真那点困意一瞬间烟消云散了。手悄悄背到身后,手腕转了转:“怎么变成你们请客,那也太亏了。”
本来就知识偶遇,因为她的原因加入这个局,现在还要请客,怎么想她心里也过不去。
“那么多人都叫学长了,请你们喝几杯小饮料还是不过分吧?”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现在多叫你几声,你给我在颐城买套房呗。”
嘴比脑子快的后果就是嘴是爽了,人也是尴尬了。
空气安静两秒,蒋明浠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简其真低头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于是立马原地转身就走:“我包好像没拿。”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下一秒,方向再度调转。这回,腕上的力道都变得熟悉起来。
酒精和疲惫感的共同作用下,简其真一阵眼晕,视线再度聚焦的时候——
毛茸茸的星星挂坠就在她眼前摇来晃去。
她接过包,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惊讶:“你什么时候帮我拿的?”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蠢,“谢谢你呀。”
“那,我先回学校了。”
“我送你。”他回答得特别流畅,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这句话。
“不用了,”她习惯性地推脱,但看了一眼时间之后便放弃了说服他,“好吧,麻烦你了。”
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但周末的大学城附近总是热闹。蒋明浠打开了手机,步行导航显示将用时13分钟。
“开始为您规划步行导航路线……”
有人带路,简其真乐得自在:“蒋明浠,”她转过身,在他前面倒着走,表现看不出受到酒精影响的样子,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清亮,“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认识以来,简其真很少直接叫他大名,一般都是“教练”“学长”之类的乱叫一通。而这样的问题,既不是公事公办的课程预约,也不是妈妈辈想要的互帮互助,,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
蒋明浠从来不知道,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不过几秒钟的停顿,人的心绪怎么能这样的百转千回。
他牵了下嘴角,笑自己想太多。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今天好像都不怎么讲话,讲话也很客气。”
“有吗?”
“有啊!”简其真停住脚步,“要是平时,你可能会说‘有吗我之前难道会和你说很多话吗’之类的。”
才修过头发没多久,风一吹过来,鬓角的碎发还是不听话地往脸庞贴,接着拂过嘴角。
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揣进裤兜。蒋明浠当然知道他今天的沉默从何而来。
“你呢?”
面对他突然的反问,简其真有点儿懵:“我什么?”
“你今天有没有不开心?”
女孩失笑,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不开心。
蒋明浠看着她,说完未尽的话:“你和那些同学,好像都没怎么聊天。”
“他们呀?大家也不算特别熟吧,能聊就聊咯,不聊也无所谓。”
导航规划13分钟的路程,实际上走起来更快。
“那我先进去了。”
蒋明浠点头:“快回去吧。”
简其真拽着包带走进学校,在要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蒋明浠还在原地。
他没看手机,也没干什么别的,只是站在那儿。
她不确定蒋明浠有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只祈祷夜色昏暗能模糊视线,没再敢有所动作,三步并两步钻进了自己的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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