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惦记着秋焱生日的人不止汲清一个,梁玉文老早就起床给他做长寿面,叶臻真也送了件礼物,彩色包装纸裹着方纸盒,神秘兮兮。

秋焱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立刻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叶臻真在二手网站上收了盘黑胶,他一直都想要的《野花》。

秋焱是磁带发烧友,偶尔也会调剂下口味,听听小贵的黑胶。

在陪姨妈去医院的路上,秋焱从背包里取出那盘黑胶碟,拍了张照片发给汲清。不一会汲清酸溜溜地回复了个吃柠檬的表情包,秋焱扬起嘴角,把表情包收进手机相册里。

“笑啥呢,这么开心。”梁玉文问道。

“没有,你看错了,我可没笑。”秋焱将手机揣回口袋,装作无事发生,心里却克制不住高兴,这真是久违的一次好生日。

梁玉文情况稳定,人也乐观,在医院里住了五天,教同屋的病友织毛线帽织得不亦乐乎。秋焱傍晚要从广州飞多伦多,临行前在病房里陪她,不放心地说:“我和曹医生打过招呼了,他明天不上班,开车送你出院回家。记得多休息,我炒了几道菜放在冰箱里,够你和阿真吃两天。”

秋焱每次离家都要这样啰啰嗦嗦,不为别的,求个心安罢了。姨妈懂他心思,“嗯嗯”地答应着,往他的背包上挂了一只刚织好的小猫挂件。

姨妈按照Cortana的照片织过很多小挂件,都被秋焱宝贝地藏在多伦多公寓卧室的床头柜里,失眠时拿出来看看。到达次日,他挂着新挂件去Kimberly家接猫,顺道去宠物商店买猫粮,好几次被路人夸可爱。

秋焱现在改变显著,对旁人的注视不再那么敏感,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被夸奖的感觉。

...

入冬后的日子过得平常而生机勃勃,可隐约又有那么一丝不大对劲。

秋焱本以为出差回来,升职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个把月过去仍没消息,石沉大海。手头的几个项目收尾后他格外清闲,奖金也相对减少。

不光他倒霉,研发部不少同事也有类似的情况,中高低层都有,云里雾里被弃之不用,每天在无所事事中万分焦躁。

某天一群倒霉蛋下班后,特意挑了个离公司很远的酒吧闲话,才搞明白一切怪象背后的真正原因。

说白了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倒霉蛋之一是研发部的中级管理层,消息比较灵通,公司从上到下的破事全被他摸清楚了,“三年前公司想靠高质量硬件在行业里拔头筹,从隔壁大厂把Anderson挖来,主抓高清屏和传感器创新。”

他口中的Anderson是公司研发副总裁之一,在座所有人都是其麾下的兵,有跟着他跳槽来的老兵,也有这两年入职的新兵,比如秋焱。

“现在市场上在刮AI赋能的风,”倒霉蛋继续说,“领导层刚刚开会,正式决定把研发重点从高成本低效率的硬件开发,转向时兴的机器学习。”

有人插嘴道:“上次Alfred带去上海参展的新专利,是不是公司转型的试水作?”

被点名的秋焱只是个小喽啰,哪有揣测上意的本事。他对公司内部的风向变化并不了解,茫然地摇头,“应该吧,我也不知道。可就算将机器学习作为下一步重点,总不至于彻底放弃硬件的开发吧。”

“那倒没有,但我们的日子以后不会太好过。”倒霉蛋说,“当初公司挖Anderson的时候,给的待遇相当丰厚,还允许他自己招兵买马。新人风生水起,挤压老高管的利益,自然产生矛盾。硬件创新研发周期长,三年很难有什么太大突破,现在公司打算转型,老高管们就以Anderson做不出成绩为由,要求削减硬件开发的投资,再砍掉几个大业务。”

众人听罢哀嚎,“怪不得最近这么闲。如果下一步Anderson被架空走人,我们不就更没活路了。”

同事们个个都要养家糊口,但凡工作有点风吹草动都消受不起。一顿酒喝得心事重重,害得秋焱连着几个晚上整宿睡不着觉,床头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白天上班时眼下乌青,靠黑咖啡续命。

他有种被绑在定时炸弹上的感觉,惴惴不安担心爆炸,想逃却逃不掉。

手机里时不时会有秋海杰要钱的骚扰信息,掺杂着梁玉文靶向药治疗的账单——进口药药效很好,费用跟着水涨船高,眼看快要用不起。

用不起也要用,工资不涨反降,只好想别的办法攒钱。

秋焱忍痛割爱,把那辆跳楼价买的宝马二系再次以跳楼价转卖。买家在新年前夕欢天喜地提车,他在交易行外看着车子开远,钻进自己刚收的三手卡罗拉,掉头回家。

车载音响滋滋啦啦地播放经济新闻,紧急插播某医械大厂的研发副总裁离职的消息,该公司股票在二零二四年的最后一个交易日大跌。

秋焱的手机响个不停,有工作群里的八卦消息,也有人事调动的通知邮件。

定时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

事发之前秋焱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以为领导层的地震不会波及埋头干技术的小工程师。然而事实证明他太天真,大地震后的余震足以击碎从上至下每个人的饭碗。

雨刷器来回扫着雪,摩擦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令秋焱十分焦躁。杯架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他拿起来囫囵喝了一口,走神走得厉害,没意识到路口闪烁的绿灯即将变红。

“砰!”

咖啡洒在西裤上,撞击发出的闷响让秋焱猛然惊醒。他一手紧攥着方向盘,慌张地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发现卡罗拉的车头已经深深陷进了前车的尾灯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想都不用想,秋焱全责。

大雪天的闹市区发生追尾,导致路口拥堵,四下顿时响起不耐烦的鸣笛声。秋焱硬着头皮装没听见,惴惴不安地打了双闪下车,对方车主也下了车,两人碰上视线,不由一怔。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天公适时作梗,竟然让秋焱追了汲清的尾。

最近秋焱因为工作的事心烦意乱,刻意回避汲清的消息,不想把负面情绪扔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他玩失踪,汲清不明所以,难免害起相思病,患得患失了两个月,心情也不算明媚。

宝贝特斯拉刚贴完改色膜就被马路杀手撞碎了尾灯,汲清本想好好发次脾气,可一看到秋焱从后车上下来,心火还没冒尖就唰地熄灭了。

“你啥时候换的车,我都没认出来。”汲清许久没见秋焱,忍不住低头仔细打量他,发觉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哭过。”

刚才秋焱确实掉过几滴眼泪,没来得及擦,脸上模模糊糊挂着点泪痕。他胡乱抹脸,矢口否认,“没有,你看错了。赶紧拍照挪车吧,不能一直堵在路口。”

汲清的新车还算结实,仅仅是右侧尾灯边缘被磕碎了一角;秋焱的脆皮旧车左前方凹了进去,前盖微微翘起。

两个人交换驾照和保险信息,秋焱面露歉意,说:“实在对不住,我全责。明天你有时间么,一起去修车行估个价,我再去警局立案,方便你尽快找保险公司理赔。”

“小问题,没几个钱。走保险会留下出险记录,将来不好卖车。”汲清说,“要不咱俩私了吧。”

说是要私了,汲清却迟迟不采取行动,反倒拉着秋焱讲些无关的闲话,明摆就是不想要他的赔偿。

“阿清,公事公办吧。”秋焱不喜欢无故受人恩惠,垂眼不和汲清对视,“如果真想私了,明天去修车行估完价,咱们签个和解协议书。”

汲清爽快地点头,“那行,把账算明白也好。你是要回家么,我先把车停好,送你回去。”

“你没事可做么,为啥跟着我。”秋焱想快点逃离是非之地,对汲清体贴的纠缠有些恼火,说话带刺。

汲清弓起手指,敲敲特斯拉被撞坏的尾灯,说:“你不是开车马虎的人,走神一定是因为有烦心事,我不放心你独自开回家。”

汲清的话很有道理:回家途中有段高速,秋焱失魂落魄不在状态,要是再出事故,可就不止追尾那么简单。

受了不该受的恩惠,秋焱沉默了一路,盯着窗外若有所思,哭过后眼睛一直很红。

汲清车技不错,雪天也能开得极稳,在经过秋焱家附近的沃尔玛时,他稍稍点了下刹车,放缓车速。

秋焱敏感地觉察到车速的变化,知道汲清在耍心眼,不动声色地就坡下驴,“不忙的话,到家里来吃顿饭吧。你在这里停个车,我买点东西。”

“好嘞,我不忙,”汲清重新提速,行云流水般倒进超市停车场的空位里,帮秋焱松开安全带,“你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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