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清的吻成了他和秋焱心照不宣的秘密。
每天午休时间,秋焱会到多大冰场的看台上坐一坐,远远看着汲清上课。汲清经常把背包敞着口丢在球员席的板凳上,他经过时会往里放点小零嘴或者果蔬汁,再把拉链拉好。
汲清知道秋焱来看他,还像田螺姑娘一样给他带了不少吃的。作为回礼,他往包里放了三盘刚海淘来的老磁带,担心秋焱不肯收,又附了张写着“For you”的字条。
老磁带本身就不便宜,算上国际运费更贵。秋焱一盘也没拿,只带走了那张留着汲清笔迹的字条。
带走字条次日,秋焱没来冰场,直到夏令营结束,他也没再出现。汲清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先是有点失落,而后转为担心,生怕自己没拿捏好分寸,送的礼物太过贵重,打破了努力经营的微妙平衡。
汲清发了条带歉意的消息,秋焱没回,他又拨了通电话,对方也没接。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给傅曾瑜打去电话,询问秋焱的下落。
傅曾瑜已经带着儿子去了魁北克,帮不上忙,赶紧联系和秋焱同部门的梁茜,问她知不知情。
“公司系统里显示小秋请了一周的假,理由是家里有急事。”梁茜把傅曾瑜和汲清拉到同一个聊天群,开了个语音,“我问他是不是要回国看姨妈,他说不是,我也不晓得他到底去了哪儿。”
朋友们都知道秋焱在顺德老家有个姨妈,但没多少人知道他在卡尔加里有个添堵的爹。
秋海杰不打招呼就来找儿子,汲清一开始便觉得反常。往坏处想,说不定他捅了什么篓子,跑到多伦多避风头,结果纸包不住火,还得让秋焱回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汲清没和秋海杰打过交道,仅仅通过秋焱的描述,还有他挨的耳光,就知道这人不是盏省油的灯。
“我知道秋焱去了哪里,”汲清说,“我明天就去找他。”
出于保护秋焱的**,汲清并没有把秋海杰的事说出去。傅曾瑜没多追问,梁茜却关心则乱,说:“到底要不要紧,有啥我能帮忙的么?”
“应该没事,谢谢茜姐,就是得麻烦你照顾几天Cortana。”汲清笑了笑,“方便发给我个地址么,我晚点时候把猫送过去。”
群通话结束后,傅曾瑜单独联系汲清,问道:“你确定要去插手秋焱的家事?他既然不告而别,大概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尤其不想让你知道。”
“我不会插手,”傅曾瑜早猜出汲清和秋焱的关系,汲清干脆摊牌不装了,坦诚地说,“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他整句话不提爱情,字里行间却填满了眷恋,是个人都能听得出。
“这样啊,我知道了。”电话另一端的傅曾瑜笑起来,他正站在渥太华河边吸烟,呛了几口,熄灭烟蒂扔进垃圾桶,“注意安全,祝你好运。”
汲清订了早晨九点飞往卡尔加里的航班,五点天还没亮就打车前往机场。他临走前关掉手机,写了张告别的字条,塞进母亲公寓的门缝里。
这个时间汲美兰没有醒,她养的缅因猫Ashley在玄关附近踱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骤然警觉,一边挠门一边喵喵叫个不停。汲清没敢多留,拉着行李箱掉头就跑,走进电梯的瞬间,他听见走廊另一端母亲推开房门,愤怒地喊他名字。
大胆的出逃不计后果,更无法回头,他决定装聋作哑,溜之大吉。直到若干小时后飞机落地卡尔加里,他还隐隐感觉头脑发懵,十分后怕。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汲清顾不得那么多,他知道秋焱继母家的地址,在机场租好车,径直开了过去。
邹雪梅居住的社区几经翻修,新建了不少房子,路况也和地图上标注的不太一样。汲清放下车窗向行人问路,走走停停,终于找对了地方。
社区住户多为上班族,星期六早晨都窝在家里,没几个人出行。邹雪梅家的车库大敞着门,只停了一辆灰色斯巴鲁,另一个车位空荡荡的,地面上车辙新鲜,像是刚开走不久。
别墅门前有一套藤编桌椅,邹雪梅正坐在屋檐下翻时尚杂志。她从没见过汲清,看到他把车停在自家门口,不但没觉得意外,反而露出笑容,朝他招了招手。
“你就是汲清吧?”邹雪梅问,“你慢了一步,小焱刚走,晚点才回来。”
汲清点点头,她脸上的笑意更深,说:“我和小焱打赌,赌你一定会来找他。他还不信,说你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不会做傻事。”
她拉开身边的藤椅让汲清坐下,给他沏了盏金骏眉,笑吟吟地说:“他也不想想,聪明人谁谈恋爱啊。”
话糙理不糙。汲清见她有工夫看杂志喝红茶,猜秋焱应该没碰到什么要命的大/麻烦。可他还是不放心,问道:“阿姨,秋焱过得好么。”
“不好。”邹雪梅摇头,收起手里的杂志。
汲清心里咯噔一下,险些碰翻了茶水,“他怎么了?”
“秋海杰欠了十万的赌债,在出租屋里搞倒买倒卖填窟窿。”邹雪梅说,“他以次充好糊弄人,买家和债主同时找上门算账,房东也要把他轰走。他跑到多伦多躲麻烦,房东就报了警。”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秋海杰得在拘留所里蹲到听证会开庭,秋焱作为他唯一的亲属,回来帮他还债。
“房东报警顶多算民事纠纷,不至于拘留吧,”汲清纳闷,“难不成叔叔卖了不该卖的东西。”
“他能卖啥好东西,”邹雪梅啐了口碎茶叶,嘲讽道,“他卖笑气,往钢瓶里混氮气充数,一升卖两升的价钱。”
做违法生意还敢耍滑头,倒也活该被逮。一经清算,警察发现秋海杰不光欠了高利贷,在税务局那边也有几笔旧债没还,算上利息和滞纳金,林林总总将近十五万加币。
邹雪梅已经和秋海杰离婚,早年还因为流产伤了身体。秋焱不让她操心,打算独自把事情料理清楚,这几天早出晚归,没和她提太多细节。
“我不在乎秋海杰的死活。我心疼小焱,怕他受委屈,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邹雪梅叹了口气,对汲清说,“你来了也好,兴许他在你面前还愿意张张嘴。”
实话实说,汲清对此毫无信心。他屡屡打破与秋焱之间若即若离的平衡,这次又擅自跑来管闲事,将窗户纸彻底捅破。秋焱未必肯给他好脸色看,今后有可能连朋友都没法做。
“我不知道,”汲清语气发虚,“但愿吧。”
...
秋焱约了律师谈秋海杰的案子,律师态度挺乐观,告诉他由于秋海杰是初犯,而且贩卖笑气的数量和金额都不算很大,应该只用付罚款,不至于蹲号子。
“那就好,麻烦您了。”秋焱收起桌上散乱的文件,疲倦地笑了笑,“他但凡往钢瓶里少打点氮气,指不定就得进去关半年。”
从律所出来已是傍晚,他把文件随手扔到副驾位上,松开领带和袖口纽扣,开车从市中心回邹雪梅家。踩着饭点两手空空地回去不太好,他拐到附近的商场,买了份阿姨喜欢的芝士蛋糕。
邹雪梅家门口停了辆陌生的雪佛兰,屋里传出说话声,阵阵冰糖肘子的香气从门缝往外渗。秋焱觉得奇怪,没听阿姨说过今天有客人要来。
他推开门,发现玄关处放了一双熟悉的匡威帆布鞋,再抬起头,正好和端着砂锅走出厨房的汲清对上视线。
戴框架眼镜的汲清显得很乖,刘海松垮垮地垂在额前,完全不见球场上拼杀的凌厉。他腰间系着邹雪梅的碎花围裙,嘴角还沾着酱汁,估计已经偷摸吃了好几块肉。
“...”
秋焱的大脑短暂出现空白,晕乎乎不受支配。要紧的问题他一个都想不起来,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肘子是红肉,你能吃么。
“休赛季没那么多限制,可以吃。”汲清不敢看他,把砂锅放在客厅餐桌上,转身往厨房躲,说话声音像蚊子嗡嗡,“阿姨煎了带鱼,你先吃些垫垫肚子。我去拿碗筷,马上就能开饭。”
这小子挺奇怪,没有半点不速之客的盲目自信,明明主动找上门,见了秋焱却紧张得要逃。小贼被抓才知道心虚,未免太晚了点。
“汲清,你出来。”秋焱连名带姓地叫他,转身走到屋外,坐在门廊的藤椅上,“我有话想和你说。”
两人自打相识从没红过脸,顶多互相揶揄几句,点到即止。出于理智,秋焱对汲清的不请自来非常生气,可私心作祟,他又舍不得说重话。
憋了好半天,他伸出手指去戳汲清的额头,抱怨道:“你是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做事不动脑子的么。我给你订机票,明天从哪来回哪去。”
汲清自知理亏,一声不吭,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他怕秋焱真的生气,想着离开前把人哄好,不能闹得不欢而散,日后无法相见。
他把手覆在秋焱手背上,温柔地来回摩挲,见对方不动声色,又大着胆子吻了吻指节。这下秋焱总算有了反应,猛地抽回手,“少来这套。”
嘴上说着少来这套,秋焱其实最吃这套,只要汲清稍稍服软,他就变得毫无原则。他睨汲清一眼,尽管还冷着脸,语气却好了许多,“你来卡尔加里,你妈妈知道么。”
“知道,我给她留了字条,还差点被抓个现行。”汲清这才意识到,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催他回家。早晨刚落地他就打开了手机,直到现在也无人来电。
这不像汲美兰的行事风格,连亲儿子都琢磨不透,更何况秋焱。
前阵子秋焱听汲清提过一句,母子俩现在关系非常紧张,住得近没有丝毫改善,反而更方便吵架。儿子的出逃无异于私奔,汲美兰却选择撒手不管,简直反常至极。
汲清不顾一切地赶来,秋焱受宠若惊之余又感到无比煎熬,担心他回到多伦多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汲美兰不按套路出牌,使秋焱不禁胡思乱想,“分都分了,刻意躲着不见,我怎么还是能给汲清添麻烦。”
“我再炒两个菜,咱们就开饭,要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邹雪梅切了两沿秋焱买的芝士蛋糕,又沏了壶红茶,用托盘盛着端出来。她见两人脸色都不好,叮嘱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吵架。”
“阿姨,我们从来不吵架。”秋焱宽慰邹雪梅。他没什么胃口,把自己那份蛋糕推到汲清面前,说:“你爱吃甜的,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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