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汲清在卡尔加里备战世锦赛,封闭训练非常辛苦,和秋焱聚少离多。他偶尔挤出几小时空闲,陪秋焱待一会,又得急匆匆赶回去。

秋焱最近也忙,调任分公司将近两个月,工作比刚来时多得多。总部火上浇油,经常揣着合作项目找上门,早晨七点就得坐在电脑前开会。

两个大忙人难得见面,约在秋焱公司附近的日料店吃午餐。汲清去趟洗手间的工夫,秋焱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怎么这么忙啊,连觉都睡不够。”汲清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今天开车来的,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去车里再睡。”

和汲清相处的时间有限,秋焱一秒也不想浪费。他摇摇头,从回转带上拿了碟鳗鱼卷,边吃边说:“不只是工作的事。我昨晚和姨妈吵架,没在家住。酒店的床太软睡不好,腰疼。”

秋焱现在进步挺大,有什么烦恼都会和汲清说。汲清伸手揉他的腰,问道:“姨妈还是决定放弃治疗?”

“嗯,根本劝不动。”秋焱很为难。

“前天我在公司加班,阿真哭着打电话,说姨妈突然头晕得厉害。”他继续说,“癌症病人体质虚弱,低血压是常见症状,而且随着病程延长,会越来越严重。”

梁玉文在异国他乡发病,被救护车送到急诊室输液,有惊无险。秋焱陪了姨妈一宿,早晨把她和妹妹送回家,来不及休息又得赶去上班。

就诊费用算下来不是小数目。梁玉文没有健康卡,商业保险额度有限,报销不了几次。

“可以理解,”汲清看秋焱吃得急,给他倒了杯大麦茶,“姨妈心疼你和阿真。”

这样的心疼秋焱不敢承受。他用筷子拨弄酱油碟里的芥末膏,烦躁地说:“我不需要,我只想让她好好的。”

姨妈的思想工作不好做,着急也没用。秋焱下午要去实验室做材料测试,吃完饭在车里靠着汲清睡了片刻,闹钟一响就得走。

“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他没走多远又折了回来,把头探进车窗和汲清接吻,“下次见。”

冰球馆空气干燥,汲清的嘴角有点起皮。秋焱从口袋里摸出上次约会买的润唇膏,帮他涂好后又亲了一下。

能够参与秋焱的喜怒哀乐,看到爱人最生动的一面,汲清心满意足。他目送秋焱走进公司大楼,意犹未尽地回味了半天,离开时才发现秋焱把外套落在了车后座。

他拨通秋焱的电话,提示对方已经关机。材料实验室在地下二层,信号不好,打不通也正常。

这件藏青色开衫秋焱穿过好几次,应该是非常喜欢。下回见面遥遥无期,汲清不好擅自扣留,给秋焱发了条短信,准备把衣服送到他家。

秋焱租住的公寓距离公司不远,汲清知道门锁密码,想都没想就进去了。

玄关处除了秋焱的鞋,还有两双女式运动鞋。叶臻真坐在客厅沙发上逗Cortana玩,见汲清推门进来,吓了一跳,“清哥你走路没声的么。”

叶臻真知道汲清和秋焱的关系,平常管他叫清哥,开玩笑时则会叫嫂子。

汲清并不介意,反而十分受用,熟门熟路地拿起秋焱的马克杯喝水,“阿焱说你和姨妈都住在邹阿姨家,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妈前天突然低血压,这里离医院近,我哥就让她先住下观察观察。”叶臻真说,“她闲不住,在厨房煲汤呢,你喝点再走?”

汲清骤然不自在起来,放下马克杯,莫名有种“丑媳妇怕见公婆”的紧张感。

他跟着秋焱见过梁玉文几次,两人在姨妈面前装好兄弟装得热火朝天。如今他擅自登门,还用秋焱的杯子喝水,谁家直男兄弟这么不知分寸,过从亲密。

由于前车之鉴,他不太敢赌梁玉文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向来自信的汲清破天荒没了底气,想趁梁玉文走出厨房前溜之大吉,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我还要训练,先走了,帮我跟姨妈问声好。”

说话之间厨房门被拉开,百合排骨汤的香气灌入鼻腔。梁玉文端着个不锈钢盆走进客厅,里面装满没剥壳的生核桃。

一回生二回熟,她根本没把汲清当成外人,像使唤自家孩子一样使唤他,“阿清来得正好,不忙的话和阿真一起帮我剥核桃。”

既然跑路没跑成,找别的理由离开已然不合适。汲清极力想给梁玉文留下好印象,再忙也得说不忙。

他发了条消息向队里请假,挽起袖子坐到桌前,拿钳子老老实实地剥核桃。Cortana踩着椅子跳上桌,懒洋洋趴在他肘边,舒服得哈欠连天。

秋焱中午靠在汲清怀里小睡,在他衣襟上留下了淡淡的木兰香。小猫不懂避嫌,最喜欢那个味道,汲清越躲它粘得越近。

“我以为这小家伙只和焱仔亲近,对别人都爱答不理。”梁玉文笑着对汲清说,“它跟你关系倒好,真难得。”

小猫是秋焱和汲清的爱情结晶,不亲近就怪了。明白实情的叶臻真拼命忍笑,憋红的脸颊像极了无声的揶揄。

汲清心里有鬼,愈发手忙脚乱,用钳子夹了半天,外壳死活就是不开。

“不着急,慢慢来。你跟阿真换一下钳子,她那个大,使得上劲。”梁玉文动作麻利,分分钟剥了小半盆,嘴里还不忘聊天,“阿清是不是没剥过核桃,手生哦。”

“还真没有。”汲清有点没面子。他从幼稚园到高中上的都是寄宿学校,直到大学和秋焱同居,才正经学会做饭。

父亲和外公去世早,母亲工作忙,继父是西捷航空的飞行员,很少回家。汲清习惯独来独往,剥一筐核桃全家吃,这样的经历他从未有过。

“等你剥顺手了就去教教焱仔,”秋焱不在,梁玉文嘀嘀咕咕地说起小话,“他手笨得很,细皮嫩肉的,但凡要剥皮的玩意都剥不干净。”

秋焱在汲清眼里是顶完美的爱人,无所不能,可在姨妈看来,他就是个不会剥核桃的娇气小孩。

太可爱了。

“好,我改天教教他。”汲清又拿捏了一条秋焱的小秘密,不禁沾沾自喜,连剥核桃的速度都快了起来,“难怪阿焱做菜从来不用莲子和核桃,豆角也没炒过几次。”

四季豆买回来得一根根掐头去尾,比剥皮更麻烦。

“焱仔不常回国,我没吃过几次他做的菜,不知道这些。”梁玉文手里的动作慢下来,脸上仍挂着笑,“他的性格不温不火,能有个愿意带到家里吃饭的朋友,挺不容易。”

姨妈很会抓重点,隐约觉察到两人关系匪浅,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汲清怕说多错多,闭嘴不再吭声。

秋焱的玻璃马克杯还放在餐桌上,杯沿残留着汲清的润唇膏。那半截唇印被暖黄色的客厅顶灯一照,显得格外突兀。

...

秋焱在实验室泡了一下午,四点钟坐电梯回到楼上的办公室,才看到汲清几小时前发的短信。

姨妈最近在他的公寓里住着,这个时间估计早已和汲清打过照面。兄友弟恭的大戏迟早演不下去,但他没想到会收场得这么快。

他不敢揣测姨妈得知真相的反应,毕竟汲美兰发现他和汲清恋爱后的所作所为,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梁玉文和汲美兰不是同路人,不能相提并论,但秋焱还是难免担忧。他昨晚和姨妈怄气,怕她受不住刺激,也怕汲清会因此为难。

“我家有急事,就不参加五点的研讨会了。”劳模秋焱第一次早退,拜托同事帮忙,“会议记录能不能发我一份,谢谢。”

盛夏天气多变,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他来不及向公司前台借伞,把背包顶在头上快步跑回了家。

汲清请了半天长假,还赖在秋焱家没走,他的红色运动鞋规矩地摆在玄关处,紧紧挨着秋焱的皮鞋。他帮梁玉文和叶臻真帮上了瘾,剥完核桃又剥莲子,指甲缝中嵌着莲蓬的碎屑。

电视联了网,正在播放翡翠台的热门电视剧,三人边干活边看,上头地讨论剧情。Cortana枕在汲清腿上,伸出前爪好奇地拨弄盆里的莲子。

秋焱有些恍惚,他的小公寓从没盛放过这么多人。他独居好几年,浓郁的烟火气叽叽喳喳,美好到不够真实。

“快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汲清注意到站在门口发怔的秋焱,递了条毛巾给他擦头发,“姨妈说你最近夜里咳嗽睡不好,熬了百合排骨汤。我去温一碗,你洗完澡喝。”

回家途中预想的可能性统统没发生,气氛和谐到反常。秋焱紧张地攥着毛巾,压低声音问道:“你给我通个气,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想象中那么复杂,”汲清笑得如释重负,低下头与他亲昵地碰了碰唇,“咱俩演技太差,装不来直男,姨妈早就看出来了。”

一想也对,梁老师在三尺讲台上站了快三十年,学生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她的法眼。她藏着不说,旁敲侧击,无非是在等孩子们主动交代。

“真的假的,”秋焱半信半疑,“这么顺利?”

汲清点头如捣蒜,又在他嘴唇上结实地亲了好几下,啧啧作响。

旁边沙发上看电视的姨妈撇撇嘴,朝腻歪的两人掷了颗莲子,准头奇佳,正中秋焱的后脑勺,“要亲热去屋里亲热,我个老阿婆要长针眼了。”

秋焱从小是三好学生,老师的乖乖仔,今天第一次被扔“粉笔头”。他松了口气,抹掉脸颊上的雨水,朝汲清傻傻地笑,“吓死我了。”

自己的另一面被家人接纳,与众不同的感情得到理解,他觉得无比幸运。强烈的幸福感包裹全身,即使被大雨淋透,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汲清没受过这样好的待遇,可以大大方方地爱一个人。他跟着秋焱傻笑,额头抵在对方的肩窝里,隔着湿透的衬衫亲吻锁骨。

“姨妈问我是不是在跟她的宝贝外甥拍拖,我都快吓死了。”汲清诙谐地说,“她手里还拿着剥核桃的老虎钳,我怕她夹我鼻子,就全招了。”

秋焱被逗得不行,拍了拍汲清后背,贪恋地在他脊梁上抚摸,“你怎么招的,说来听听。”

汲清的指甲修得短而整洁,剥完莲子带着湿润的清香。他难得羞涩,小声在秋焱耳边讲情话,“我说我想给你剥一辈子的莲子,姨妈没意见。”

...

大赛在即,兴奋剂检测的次数骤增。汲清格外主意饮食,没留在秋焱家喝姨妈煲的排骨汤,闻闻香味就走了。

秋焱和他在楼下吻别,回来后被姨妈叫进卧室单独聊了聊。

秋焱每周居家办公两天,卧室兼具书房的功能,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电脑显示屏旁除了两位母亲的生活照,还放着刚在班夫拍的全家福,以及汲清为时尚杂志拍的新封面。

汲清裸身穿白西装,裤腰拉得很低,露出极其性感的腹肌和人鱼线。工作辛苦,深陷热恋却无法经常见面,秋焱需要一张出格的照片提神。

梁玉文只扫了一眼就无奈地把视线挪开,低头织她的贝雷帽,眉眼和已故的大姐梁玉晴非常相似。

姐妹俩年轻时都是明艳的大美人,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老家楼下整天有帅小伙抱着吉他唱情歌。

秋海杰无疑是最卖力的那个。他在深圳做服装生意,兜里有点小钱,弹的是新款的红棉吉他,音色最撩人。

总有人说他长得像三浦友和,他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顺德的七月酷暑潮热,他梳好背头穿上夹克,大汗淋漓地给梁玉晴狂唱张信哲。

从《爱如潮水》唱到《太想爱你》,秋海杰终于抱得美人归,婚礼办得大张旗鼓,恨不得请全国人民来家里吃席。

梁玉晴那阵子已经怀孕四个月,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脚肿得穿不进婚鞋。

彼时梁玉文在广州读师范,请假回家吃喜酒,帮着伴娘给大姐上妆,嘴里嘟嘟囔囔,“先上车后补票,算什么男人。”

姑娘们听罢哄笑,扯着梁玉文的麻花辫调侃道:“阿文的嘴巴毒,不怕将来没老公要?”

梁玉文不想在大姐的好日子发火,“呸”了一声没还嘴。她这副倔脾气是大姐惯的,大姐笑眯眯不生气,给她塞了把齁甜的猪油糖。

“阿杰会是个好爸爸。”梁玉晴拉过小妹的手抚摸隆起的小腹,望向窗外的迎亲队伍,“他在爸妈灵前承诺过,要给我唱一辈子张信哲。”

当年的童话成了如今的笑话。梁玉文不理解,一辈子的承诺太过草率,秋海杰不过碰碰上下嘴皮,精明的大姐居然信以为真。

时隔多年,她再度听见汲清说要爱秋焱一辈子,忽然有种昨日重现的错觉。她没做任何表示,只寡淡地回应一句“知道了,你们看着办”。

这傻小子仿佛得到圣旨,乐颠颠地搂着秋焱亲嘴,亲得不管不顾。秋焱羞得要死,红着脸纵容他随便亲。

梁玉文看在眼里,心情无比复杂,一张利嘴却半声不吭。

她结过两次婚,又离过两次婚,对这样酸倒牙的海誓山盟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但信或不信是她的事,秋焱怎么想,她并不打算控制。

她昨晚在医院输液到天亮,没怎么休息好,脸色苍白,手背上的针眼清晰可见。秋焱搬了只矮凳坐下,像小时候撒娇那样伏在她的膝盖上。

“姨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秋焱注意到她盯着梁玉晴的照片看,笑了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

外甥的心思细致敏感,最会察言观色,啥都瞒不过他。梁玉文干脆不装了,直率地说:“我怕你跟你妈一样,吃小白脸的亏。”

“我和汲清都是男人,不靠对方养活,算哪门子的小白脸。”秋焱哭笑不得,“汲清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又要委屈地掉金豆子。”

梁玉文其实对汲清印象不错,背后念叨人家的确不太合适。她见秋焱护短护得厉害,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以后不说,你可别告诉他。”

她放下毛线和钩针,轻轻抚摸秋焱鬓角,略微浮肿的手指陷进他的短发里。秋焱闭上眼,脸颊贴着她的腿,闻她身上熟悉的洗衣皂香。

“你想好了?”梁玉文问秋焱。秋焱点头,眼角红红的,“想好了,就是他。”

“那行,”她释怀地叹了口气,“踏实过日子吧。”

她低头看着秋焱,忽然惊觉外甥在不经意间和大姐长得越来越像,笑起来更像。她看得入神,睫毛颤抖,没忍住掉了滴眼泪。

梁玉晴过世时秋焱不到四岁。梁玉文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黄花大闺女,抱着娃娃到处走,吓跑了一波又一波相亲对象,媒婆看见她就脑袋疼。

梁玉文是见过世面的大学生,不在乎闲话,尽己所能给外甥最好的照顾。

所幸秋焱被她养得很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

再聪明的人应付爱情也会难免孩子气,秋焱长大有了心上人,提起对方的名字时眼中光彩熠熠。那个短暂的瞬间,梁玉文感觉大姐好像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她身边。

守在外面的叶臻真听见哭声,赶紧推门而入。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哭,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会失控地跟着哭。

万般心事说不出口,只好藏在眼泪里,止不住地往下落。梁玉文搂着两个孩子,突然冒出个念头——她想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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