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菡萏阁,高跟鞋一层一层跨上台阶,鞋尖敲开房门,少年倚在窗口,清风阵阵,白色衬衣包裹住身躯,勾勒出曲线。

“放桌上,出去把门带上。”顾鹤庭没有回头。

来人将午膳放在圆桌上后,踱到窗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在看什么呢?”

池塘,荷叶,假山,凉亭被窗棂框成一幅风景画,日光倾泻在水面,浮光跃金。画中有位身着粉蓝紫斜襟长褂的女子,正在八角亭中低着头看书。

顾鹤庭闻见一股脂粉香气,惊觉来人并非丫鬟竹桃。他收回视线,冷着一张脸,“你来做什么?”

三姨太勾了勾嘴角,委屈道:“我来给你送饭啊,顺便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顾鹤庭撇了眼桌上的吃食,下起逐客令,“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三姨太睨一眼窗外,冷笑道:“怎么?还没看够?”

顾鹤庭用下巴指着着门的方向,不耐烦道,“走,没事别来找我。”

三姨太非但不走,还往前凑了一步,伸出涂着大红色指甲的手,想去抚摸男人的脸颊。

男人身子未动,头向后一仰,躲了过去,眼神可称得上是厌恶。

三姨太尖酸道:“哎哟,二少爷,出了趟国,回来就翻脸不认人,是吧?”

“柳如梦,做人得要点脸。”

三姨太笑了笑,有些失落得抱怨道:“男人呐~都一个样,翻脸无情,你还真是一点不念旧情。”

顾鹤庭脸色更难看了,“呵!旧情?我们有吗?”

三姨太眨了眨眼,反问道:“没有吗?鹤庭,你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爹的。”

顾鹤庭仍旧不为所动,“嫁给我爹,是你自己贪图富贵,当年的事,我年纪小,你是怎么算计我的,自己心知肚明,我不计较,不是对你有情,是顾念我爹的身体,你别不识好歹。”

他把话挑明了,三姨太也不再藏着掖着,收起佯装姿态,指着窗外恶狠狠道:“老子的女人不敢碰,大哥的女人你倒是天天惦记着,是吧?顾鹤庭,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顾鹤庭反讥,“我何时说过我是正人君子?放心吧,就算你不是我爹的女人,我也不会惦记你。”

这回,三姨太是彻底怒了,她双手叉腰,挺着胸脯道:“我哪儿不如她了?我哪儿不如她了?啊?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贱胚子,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要不是靠爬上你大哥的床,能当得了顾家的大少奶奶?”

她的话尤为刺耳,

顾鹤庭听的眉头紧皱,嫌弃至极的表情,指着大门大喝道:“滚!”

三姨太跺了跺脚,“鹤庭~!”

顾鹤庭白了她一眼,“滚——要我动手么?”

三姨太见他油盐不进,撒泼撒娇都无济于事,气急败坏离开。

一肚子怒火没处撒,直奔后花园。

冷玉修在八角亭中坐到忘了时间,看的正是那本《镜花缘》,其中讲到百花仙子被贬下凡,其父与妻弟出海经商游历,途经女儿国,此乃一个男女完全颠倒的国度,女人在外挣钱养家,而男子则化妆做女工,甚至缠着“三寸金莲”,可脸上又留着络腮胡子。

看到此处,联想起那个画面,颇为滑稽,她不由笑出声,同时不禁羡慕,女子竟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而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女人好似永远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家族的牺牲品。

她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全然没有注意到怒气冲冲的三姨太。

三姨太走到冷玉修面前,一把抽过她手中的书,重重朝地上一甩。

冷玉修错愕得抬起头,看见来人,眼神慌了一下。其实她还是有些惧怕三姨太的,尽管成了少奶奶,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挥之不去,三姨太执着藤条恶狠狠抽打她的嘴脸,这辈子忘不了。

三姨娘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谁让你在这的?”

冷玉修愣了愣,小声回答:“我在这看会书。”

三姨娘冷笑,“哼,你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还识字呐?装给谁看?”

虽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到她了,但冷玉修很确定,三姨太这是存心找茬来了。她站起身,走到角落里,默默捡起那本书,打算离开。

“等一下。”三姨太又叫住她,“谁允许你走的?”

冷玉修无奈停下脚步。

三姨太走到她面前,拿手指戳她肩膀,“在怎么说,我也是老爷的三姨太,论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小妈,知道吗?”

冷玉修知道柳如梦什么性子,你越唱反调,她越来劲,于是低着头,乖顺道:“知道了,小妈。”

三姨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挑着下巴命令道:“跪下!”

冷玉修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少奶奶,柳如梦还敢这般刁难,尽管心中害怕,她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三姨太,不知我何事得罪你了?”

“哟~当了少奶奶,到底不一样了,还会回嘴了。”

冷玉修无视她的嘲讽,继续道:“我与三姨太素无来往,我们可以去找大太太评评理,若真是玉修做的不对,我定三跪九叩向三姨太道歉,绝无二话。”

三姨太斜着眼,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没想到啊,这张嘴这么伶牙俐齿,想来勾人的本事也不差,难怪顾家的两兄弟,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这下,冷玉修算是听明白了,柳如梦这满腔怒火,是冲着顾鹤庭来的。

“三姨太,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是鹤知的妻子,心中眼中,只看的到他,其他人,一概与我无关。”

三姨太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冷玉修,最后视线停留在她颈上那枚长命锁上。

“哟,这是什么?”她好奇得一把抓过来看,“鹤知送你的?还是你自己买的?”

冷玉修被她牵着脖子,极为不舒服,皱着眉答道:“是我自己的,我娘留给我的。”

三姨太不信,“胡说,穷酸人家,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个?你知道这上面挂的四颗玛瑙要多少钱么?”

冷玉修自然不知道,只好不断解释道:“真的是我娘留给我的,只是后来断过一次,我拿去修了。”

三姨太还是不信,扯着长命锁不放,一边拖着冷玉修往折桥走,嘴里边振振有词道:“撒谎精,你哪来的钱?自己偷偷藏了私房钱呐?我要去告诉老爷。”

冷玉修有些急了,若真闹到老爷那,说不定就会牵扯出顾鹤庭,虽然他们清清白白,可抵不过人言可畏,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锁是顾鹤庭修的。

“放手!”

她扯着嗓子怒喝,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和三姨太说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三姨太愣了愣,转身看过来,眼中有些不可思议。没料到冷玉修居然会难得硬气一回,她不知道这长命锁的由来,只觉这事真闹到老爷那,最后理亏的还是自己。

这么想着,三姨太缓缓松开手,看着身后的池塘,笑了。

狠狠对着冷玉修的胸口推了出去。

随着“噗通”一声,巨大的失重感过后,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

冷玉修不会游泳,想求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手脚不听使唤的在水中扑腾,池塘的水不算深,可她的双脚触不底。

“救……救……救命……”

“我……我……不会……”

微弱的呼救被水吞没,视线逐渐模糊,桥上三姨太的影子逐渐恍惚。

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假山后冲出来,快速跃入水中,朝着冷玉修游去。

犹如浮萍的身体,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双手握着腰托出水面,冷玉修暂时得以喘息,贪婪着呼吸着空气,意识也随之清晰,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抱紧我。”顾鹤庭一手托着她,一手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

冷玉修不敢松懈,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环住顾鹤庭的脖子。她惊魂未定,浑身都僵硬着,喘着粗气,死死拽得男人动弹不得。

顾鹤庭居然还笑得出来,在她耳边呢喃了句,“放松点不然我们得一块死在这。”

听见死字,冷玉修吓得赶紧松开双手,失去支撑,身体又开始沉下,她下意识大叫出声,“啊——”

顾鹤庭收紧手臂,安慰道:“别怕,我抓住你了。”

他的声音很稳妥,他的双臂很有力,他的身上很温暖,所有的这一切,都叫人莫名觉得踏实。冷玉修手上泄了力,软软靠在顾鹤庭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在水中沉浮。

池塘不算深,上了岸,冷玉修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顾鹤庭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三姨太早已失了魂,等回过神,顾鹤庭已经抱着人离开,她三两步冲上去拦住去路。

“鹤庭,您听我解释。”

顾鹤庭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却异常平稳,“让开!”

“鹤庭,是她自己失足落水的,不关我的事啊,是她陷害我。”

顾鹤庭终于舍得看她一眼,说出的话却比眼神更冷,“再有下一次,你尽管试试看。”

三姨太没料到顾鹤庭会维护冷玉修到这个程度,除了震惊,她更多的是不甘,可这男人根本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径直离开。

冷玉修倚在顾鹤庭怀里,被他一路抱着回了住处。

进了院子,凌花迎上来,见状大喊道:“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呀?怎么搞的?”

顾鹤庭吩咐道:“去给少奶奶烧热水,拿条毯子过来,再找身干净的衣裳。”

凌花应了声,小跑着离开。

直到顾鹤庭将冷玉修抱到屋里的榻上,她才逐渐回神,可并没有因为他救了自己而觉得感激。

“你走。”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逐客。

顾鹤庭愣了愣,有些委屈,“冷玉修,刚刚我可是救了你的。”

冷玉修睨了他一眼,眸中泛着水光,“如果不是你,她会推我下水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又何须受这无妄之灾。

“她同你说什么了?”

冷玉修强忍着泪水,“顾鹤庭,她同我说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一点都不想搅和进你的那些破事里,你喜欢谁,要招惹谁,谁又为你争风吃醋,那都是你的事,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不要把我拖下水。”

顾鹤庭没想到,自己奋不顾身救她,没等来一句谢谢,等来的却是责备。

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问出,“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这重要吗?”

“重要!”

冷玉修呼吸凝了凝,垂下眼,片刻后又重新抬起头,迎上他眼中的失落,“顾鹤庭,这一点都不重要,我是你大嫂,你难道不明白么?我是你大嫂!”

明白的!他当然明白的。

方才在假山后面 ,他都听见了,她的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顾鹤知一人,于她而言,自己只是那个所谓的其他人。

顾鹤庭没有回答,伸出手想替她将黏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冷玉修侧过头,躲开了。

顾鹤庭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僵持着。

直到凌花拿着干净衣服进来,才打破这僵局。

然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顾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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