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顾鹤知刚跨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衣衫浸湿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女人眼眶氤氲着泪水,委屈又倔强,男人看似愤怒,可他的眼中全是怜爱与不甘。

顾鹤知自己也是男人,自然知道那眼神代表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两人怎么都搞成这样。”

冷玉修敛起倔强,恢复往日的平和,她刻意避开顾鹤庭,不看他,“我不小心跌下水了,是二少爷救了我。”

“哦?是吗?鹤庭。”

顾鹤庭嘴唇翕合,半晌,还是开了口,“是。”

顾鹤知无可奈何道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责备,更多的像是关心。

冷玉修垂着头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一旦说了实话,顾鹤庭和三姨太的事就瞒不住了,无论之前有多心心念念想拆穿他,可此情此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袒护他。

见两人都不说话,顾鹤知又发了话,“别愣着了,鹤庭啊,你也赶紧回去换衣服,回头别又受凉了。”

顾鹤庭仍旧没出声,起了身,拖着湿哒哒的身体离开。

凌花连忙伺候着冷玉修换下衣服,去屏风后面洗澡。

顾鹤知的视线,不知怎的落到了梳妆台上,那枚沾着水的长命锁,就摆在台面上,他随手拿起来,在手中仔细观察,看了一会后,又默默放回去。

当天晚上,顾鹤庭正准备入睡,忽然有人来敲了门。

顾鹤知拿着一壶酒,站在门外。

“大哥?”顾鹤庭颇为意外。

顾鹤知身型清瘦,皮肤很白,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秀气,青灰色的长衫竟被他穿出妖冶魅惑之态,一时雌雄难辨。

“鹤庭啊,我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聊天了。”

顾鹤庭笑了笑,将人迎进了屋。

顾鹤知将酒壶放在桌上,看着半开的窗,透出夜的景色,远远的房中,闪烁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屋内人来回走动的倒影。

“我说你怎么想到搬这儿来呢,原来是为了赏花。”

顾鹤庭怔了怔,“大哥,荷花还未开。”

顾鹤知笑了笑,自嘲道:“那是~那是~过来喝酒,这可是我的珍藏。”

说罢,打开酒坛子,斟了满满两杯。

顾鹤庭坐到桌边,端起酒杯与对面碰了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顾鹤知笑呵呵看着他,“怎么样?和你那葡萄酒比起来如何?”

印象中,大哥好像总是笑意盈盈的,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对什么好像都不在乎。

顾鹤庭跟着笑出来,“各有千秋。”

顾鹤知不说话,又替他杯中满上。

酒过三巡,兄弟俩之间的话也密了起来。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过来帮我?”

顾鹤庭推了下他的肩膀,“不要~大哥,你知道的,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

顾鹤知作为大哥,讲话总是带着几分教育人的姿态,“作为男人,哪能整天无所事事,你这样,穆老板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顾鹤庭痴痴得看着窗外,嘟囔道:“我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

顾鹤知又道:“那可是爹的意思。”

顾鹤庭手一挥,不屑道:“我才不管他,总之我就是不喜欢。”

顾鹤知趁热打铁,“那你喜欢谁?”

顾鹤庭拖着下巴,若有所思,随后又狡黠一笑,“哥~你想套我话,我偏不告诉你。”

顾鹤知无奈摇摇头,他知道这个弟弟从小任性,顾鹤庭不喜欢做生意,不想争顾家的产业,是因为他有任性的资本,他有个只手遮天的舅舅,他有更多的选择。

可是他顾鹤知不可以,除了继承家业,他别无选择。不仅是为了许淑娴,也是为了他自己。

“鹤庭啊~你觉得你大嫂怎么样?”

“大嫂?”顾鹤庭木讷得看着大哥。

顾鹤庭又换了个问法,“嗯!你可喜欢她?”

顾鹤庭仿若没有听见,盯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怎么就成了大嫂了呢?”

顾鹤知眸色微动,脸色沉了沉,试探着问道:“鹤庭,那枚长命锁,是你修好的么?”

顾鹤庭手撑着头,一滑,整个人趴到桌上,他“嗯”了一声之后,索性整个人就着桌子睡了过去。

那天过后,顾鹤庭真的没再缠着冷玉修,不止他,三姨太也没再为难过她,院子里,连唱曲儿的声音都没再响起过。

日子好像又一下子回到顾鹤庭回来之前的平淡。

过了两日,冷玉修无意中看见顾鹤庭牵着匹马去了后府。

又过了两日,整个顾宅回荡起枪声阵阵,那一声声,传入耳中,听得人心慌。

冷玉修莫名想起和顾鹤庭第一次见面,他为了救下她而拔枪,子弹擦身而过,回忆里的声音与现实重叠。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

冷玉修睁开眼,回想近日来的种种,觉得整件事没那么简单,顾鹤庭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去找他问清楚。

到了菡萏阁,丫鬟竹桃告诉她,二少爷在马厩。

马厩在外院,离后府很近,那地方多是长工和马夫待的地方,丫鬟和女眷一般都在内院,不去那儿。站在通往后门的长廊口,冷玉修犹豫了,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趋使她迈开了第一步。

她一路走,心中忐忑。从前还是丫鬟的时候,曾听府里年纪大一点丫鬟说,后府外院的男人都喜欢光着膀子干活,若看见女人,一个个眼冒青光,所以府里几乎没有女人敢去那。

隔着内外院的是一扇有些斑驳的木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冷玉修小心翼翼推开门,并没有看见传闻中的光膀子的男人,整个后院静悄悄的,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恍然反应过来,现在正值午后,长工门应该都在小憩。胆子不由大了几分,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几步,便听到刺耳的枪声,在安静的午后,犹如一道天雷。

冷玉修猜想那应该是顾鹤庭在练枪,她顺着声音继续往前走,没一会果然听见马蹄声。

马厩前的空地上,拦了圈半人多高的围栏。

围栏里的白马高高扬起前蹄,在原地不停打转,顾鹤庭骑在马背上,只有下半身穿着裤子,裸露的上肢,肩宽窄腰,腹肌分明,精壮手臂勒着缰绳,青筋从小臂开始向上蜿蜒,黝黑的皮肤汗水密布,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泽。

冷玉修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提到,在古希腊神话里,有一位叫喀戎的战神,他的上半身是代表智慧的人类,下半身又是代表野蛮的马。可他不像其他人马那般凶残,相反,喀戎善良,智慧,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在种族里出类拔萃。

而马背上的顾鹤庭,竟让她产生一种战神下凡的错觉。他比书生多了些阳刚,又比武生多了些儒雅,介于两者之间,让他的气质有一种独特的矛盾,却又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他与她所见过的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冷玉修的心不受控制的跳跃着,用从未有过的频率,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原来阳光也明媚,清风亦醉人,原来世界万物都别样风情,生命也可以独享风流。

其实就在冷玉修踏进院子的一瞬间,顾鹤庭也早已经捕捉到她。

他“吁”了一声,不紧不慢勒紧缰绳调转方向,驾着马朝冷玉修踱步而来。院子不大,几步就到围栏旁,停了下来。

烈日当空,晃得人睁不开眼。

顾鹤庭半眯着眼,看不出喜怒,“你怎么来了?”

冷玉修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失态,面露尴尬,支支吾吾道:“我……我有事问你。”

和前几日噙着眼泪大喊“离我远一点”时又是截然不同模样,顾鹤庭勾了勾嘴角,故作正经,“什么事?”

冷玉修仰着脖子看他,略显吃力,于是撇了撇嘴,不满道:“要这样说吗?”

细微的表情,叫顾鹤庭心情大好,却不表现出来,他纵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双收叉着腰,“说吧。”

冷玉修的视线始终集中在他**着的上半身,无法思考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她侧过身,不看他,埋冤道:“你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吗?”

顾鹤庭登时笑出声,却故意气她,“这后府的男人都不穿衣服,谁让你自己跑过来的?”

冷玉修反驳,“我是为了要找你才……”话未说完,又看见他结实精壮的胸膛,害羞得再次别过头。

顾鹤庭笑得更放肆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来找我?怎么?想我了?”

“你……!”冷玉修气得语塞,转身就要离开。

顾鹤庭又叫住她,“喂!”

冷玉修装作没听到,头也不回继续走。

“站住,你在这等我会。”

冷玉修到底还是没走,停下来转过身,看见顾鹤庭正牵着马回马厩,不一会便套了一件衬衣出来。

恰好此时,小憩结束的长工也陆陆续续出来干活,一眼看过去,尽是穿着褂子或者光着膀子的男人。

冷玉修的脸色难看至极。

“诶诶诶!”顾鹤庭对着人堆大喊,“谁允许你们不穿衣服就跑出来的?”

人群里有个长工头子解释,“二少爷,这天马上就热了,往年大家伙到了这个时节,都是这样的。”

顾鹤庭挥了挥手,“不许!听到没,回去把衣服穿上,不然扣你们一个月工钱。”

听见要扣钱,长工们争前恐后跑回屋子穿衣服。

顾鹤庭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身旁的冷玉修道:“走,我们换个地方。”

冷玉修没有拒绝,跟着顾鹤庭离了后府。

走到前府,两人的步子逐渐慢下来,在一处假山后,顾鹤庭也终于停下脚步。

“说吧,你想问什么?”

冷玉修没有拿乔,开门见山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顾鹤庭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冷玉修:“不然为何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顾鹤庭故意装蒜,“什么问题?”

冷玉修将那两句话复述了一遍,“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顾鹤庭眼眸微动,敛起脸上的笑意,“没见过,认错人了。”

这是冷玉修期待的答案,因为她心中始终有个疑问,可当顾鹤庭真正如她所愿回答的时候,她又开始不信了。

“认错人了?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鹤庭反问:“你指什么?帮你找长命锁?帮你买书?还是把你从水里救出来这件事?”

冷玉修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到底想从顾鹤庭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又或者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没错了,也许这只是他对付女人的一种手段而已,也许他对所有女人都一样。

见她不说话,顾鹤庭又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为你做这些,是吗?”

冷玉修抬起头,没有说话,眼神却早已给出了答案。

顾鹤庭赌气般说道:“你不是说这不重要吗?又何必要问?”

是啊,撩狠话的是她,如今非要跑着一趟的也是她。冷玉修啊,冷玉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垂下眼,自嘲般笑了笑,“也是,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说完,正准备离开,却猝不及防被顾鹤庭一把抓住手腕。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无妨,没有为什么,你觉得我是混蛋也好,不要脸也罢,我就是单纯的想对你好,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顾鹤庭!”冷玉修一把甩开他的手,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听见,又开口,“我是你大嫂!再说,你和三姨太……”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不该来的。”

说罢,再次转身离开。

这次顾鹤庭没再拦着她,刚走出去两步,他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冷玉修,你爱我哥吗?你爱他吗?”

冷玉修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心底乱成一片。

顾鹤庭望着她的背影,脊背都不似刚刚挺拔。

“玉修,如果当年我没有出国,我们之间是不是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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