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爹，我感觉契约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可不能轻易就定契约。”小幼崽很认真地说，“而且阿爹不是说过，就算是我们没有翅膀，但这也不代表我们不能上天，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上天。”

“对。”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把他放到地上。

小幼崽感觉不那么紧张，身体又重新变得灵活，便哒哒哒跟着跑，还特地跑到狼石身边跟他说话。

“狼石，外面看着跟领地里是一样的，可看着又不一样哎。”小幼崽说。

狼石猛点头，从离开村子开始他就已经紧张起来了，等到发现周围的一切其实都一样之后，便慢慢放松下来，不过听着燕洵说的那些话，他忽然又觉得外面跟领地里又不一样了，便又紧张起来。

心情起起伏伏的，再加上一直在赶路，现在狼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狼石，你说我们会不会马上就能看到像咱们村子那样的住处，同样有田地，只不过里面的人都不是我们认识的。”

“我觉得隔壁领地肯定是这样的。”

小幼崽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我们会看到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比如三个头、四条胳膊、三条腿那种古古怪怪，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

“真有那种人？”狼石尝试着想了一下，想想自己有三个脑袋、四条胳膊、三条腿，直接被吓了一跳。

那种模样的人，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特别特别古怪了。

“呵。”罗青很大声地笑了下。

狼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小幼崽给忽悠了，顿时脸色涨红，倒不是觉得小幼崽忽悠人不好，只是因为燕洵也在场，他都没笑，罗青凭什么笑。

真要比见识长短，罗青的见识能比燕洵还要多吗？

“我说的那种人，是真的有，不是我瞎编的。”小幼崽看着狼石和罗青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赶紧跑去找燕洵，“阿爹，那种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是。”燕洵很肯定地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是狼石和罗青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那你就问问他们，在见到你之前，他们是否想象过像你这样的人是存在的。”

这话有点拗口，但并不难理解。

狼石和罗青就在边上，他们也听到燕洵说的话了，便不由得顺着这话往下想。

在亲眼见到小幼崽之前，如有有人说“我见过全身上下都是木头零件，就连眼球、眼皮、耳朵、嘴巴也都是木头的，像是手脚之类的，全都是很小的木头零件组装而成，这样的小木偶不是单纯的木头，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狼石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

甚至是，最开始见到小幼崽被燕洵抱在怀里的时候，狼石都还以为燕洵都这么大了竟然还喜欢玩小木偶呢。

此时活生生的小幼崽就在眼前，他特地跑到狼石面前，问他：“那你再没见过我之前，会觉得我这样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吗？”

“不会。”狼石根本难以想象。

孩子们玩的各种各样的木偶都是死的，这才是常识。

“你看，你在没见过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我这样的人。那你怎么就觉得我说的话只是乱说的呢？”小幼崽捂着嘴笑了下，“这世上，我们没听说过的，没见过的人或者事情，可要多的多。”

“遇到不熟悉的事情的时候，不要着急着去否认，要先确认一下才可以。”

小幼崽背着手，像模像样地说，“阿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是我没想到。”狼石反应过来了，又忍不住去看罗青，他是因为被罗青嘲笑才有些失了分寸。

罗青冷哼一声，干脆跑到另外一边。

离开领地之后，眼前全都是荒芜的土地，没有路，只能一边开辟出一条路，留下记号，一边前行。

偶尔的时候，高高的草丛中会有长耳朵兔子突然窜出来，试图锁定队伍中最弱的那个。一开始长耳朵兔子锁定的目标是燕洵，结果被燕洵用袖箭连续扎穿攻上来的长耳朵兔子脖子，后面大概是燕洵身上染了些煞气没有压制，长耳朵兔子便又锁定了镜枫夜……

等第三次长耳朵兔子出现，锁定的目标是罗青，很快都被罗青拧断脖子。

小幼崽特地掰着爪子数了数，“还剩下我和狼石没被长耳朵兔子捕猎，不过长耳朵兔子一般不会把我当成猎物，下一个应该就是狼石了。”

这话说的，狼石也觉得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他实力是最差的，单独面对长耳朵兔子肯定必死无疑，虽然现在在队伍里，但他不想太拖后腿，便一直精神紧绷着，就连休息的时候也都是站着休息，不肯坐下。

结果因为队伍中大部分人都猎杀过长耳朵兔子，又没空清理自己，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血腥味，还有没有可以收敛的煞气，愣是让长耳朵兔子望风而逃，再不敢攻击了。

不过这倒是让狼石形成了时时刻刻警惕，又能同时休息的本事。

路途中休息的时候，是几个人轮流守卫，燕洵并没有因为狼石的能力弱就照顾他，而是也给他安排了相同的守卫时间，就连小幼崽也是一样的。

再次休息，轮到罗青守卫，其余的人都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或者吃点东西。

燕洵拿出灌在竹筒里的肉汤打开，给小幼崽喝。

小幼崽抱着竹筒咕咚咕咚灌肉汤，灌完了肉汤，很是松快地舒了口气，“阿爹，我们今天能到地方吗？”

“能。”燕洵肯定道。

他们前行的速度并不慢，再加上金州说过的大概位置，基本上燕洵离开领地，一个白天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

不过金州说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消息，这几年那边的情况跟燕洵这边差不多，都不收粮税，只要那边的人能活下去，人口不流失就行。

“我们要去的领地虽然也属于伯爵府，不过基本是完全不管理的地带。”燕洵低声解释，“税收官已经几年没过去那边，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不过两边领地距离不算太远，情况应该相差不会很大。

“那差不多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就能看到那边的村子了。”小幼崽掰着爪子算计，“这样的话，我们晚上最好是留在那边，因为晚上赶路会有很多危险。”

小幼崽想的特别周到，燕洵表示赞同。

继续赶路，周围全都是千篇一律的杂草、灌木丛和高大的树木，偶尔远远地能看到大型野兽出没，队伍不去靠近，野兽倒也没有攻击他们。

等到夕阳西下，整片天空都染成红色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了期待已久的村子。

小幼崽伸长了脖子看，只是个头太小，就算是跳起来看也还是看不到远处。

“叫你爹抱着。”燕洵说。

镜枫夜便捞起小幼崽直接放在头上，小幼崽一下就成了队伍里最高的那个。

他特地伸爪子放在眼前，像搭凉棚那样看向远方，“阿爹，我看到屋子了，跟我们居住的木屋不一样，看上去很像是草屋。”

平时村中的孩子闲着的时候会玩过家家，就会采了干草学着自家木屋的样子搭建草屋，然后互相对对方家里拜访，还会假装在对方家里吃饭，也会假装一起做饭。

小幼崽见着村子里的孩子们这么玩过，也看过那些干草搭的草屋，就觉得远处的草屋看上去很像是那些过家家草屋的放大版。

“能看到人吗？”燕洵问。

“看到了。他们也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跟我们是一样的。”

“咱们距离那么近，肯定不会有很大变化。”

等队伍终于靠近远处的村子，此时天已经黑了。

小幼崽回到燕洵怀里，缩着身体，对陌生的环境和即将面对的陌生的人，他有一点点害怕。

不远处隐约能看到有不少草屋，偶尔的才能看到从屋中出来的人，更远的地方看上去应该是一些田地，只是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个大概。

燕洵抱着小幼崽上前几步，走在最前面，镜枫夜落后一步，让狼石和罗青走在他们中间。

“大人？”狼石发现自己被保护起来了，他不由得有些不安。

罗青拉了下狼石，低声道：“我们才是最弱的，想活命就不要说话。”

狼石神情一凛，轻轻点头。

他都快要忘了这次跟着出来，是为了长见识学经验让自己变强的，他跟着出来并不是大人的守护者，他是被守护着的。

燕洵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靠近最外面的草屋，故意让脚步声稍微重一点，草屋里的人很快便察觉到动静 ，有个人探头出来看了眼，发现是陌生人之后，立即警惕起来。

“什么人？”是个声音十分粗犷的汉子。

“我是隔壁村子的，最近在林子里挖了不少红薯，想着这阵子税收官大概要来收粮税，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燕洵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一听到是隔壁村子的，屋里的人顿时放松下来，又听到说起税收官，便不由得有些紧张，倒是也顾不得警惕了，赶忙从屋里出来，问道：“税收官去你那边收粮税了？”

“收了。”燕洵点头。

“收几成？”

“税收官说五成，而且还要把以前欠的粮税全都补上。”

那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想了一下自己村子这边，顿时有些绝望地喃喃道，“若是这样，那今年别想活下去了。”

“我带了一些红薯来。”燕洵又说。

一听有红薯，又看到镜枫夜拿出红薯，那人态度立刻变好，连忙让燕洵进屋。

进屋之后，镜枫夜就把带来的红薯拿出一部分。

红薯是生的，表面还有一些泥巴，但即便是看不到，拿起来的手感也跟石头不一样，而且也能闻到红薯特有的香味。

那人根本顾不上清洗，直接用手擦了擦红薯表面的泥巴，张嘴就啃，大口大口的吞下去大半个红薯，这才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当真是厉害，能在林子里挖到红薯，我都几年没吃过红薯了。”

“这几年村子一年比一年困难，别说交粮税，就是村里的人每年都有饿死的。”

“你那边今年丰收了吗？”

燕洵察觉到怀里的小幼崽动了动，便轻轻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小幼崽就伸爪子轻轻戳了戳燕洵的手背，表示自己知道了。

燕洵这才说：“也不算是大丰收，今年情况一样不好，要不也不会冒险进林子里挖红薯。我还想着你这边情况应该会好一点……”

“一样不好。”那人便叹气，“收获的粮食根本不够一家子嚼用，更谈何交税。”

“也是。”燕洵便也跟着叹气。

小幼崽哪里见过燕洵这副模样，又是唉声叹气，又是万分难过的样子，他忍不住想说话，又想起来燕洵的暗示，就赶紧用爪子捂着自己的嘴，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向对面。

也是屋里黑乎乎的，连火光都没有，以至于对面的稻熊根本没发现小幼崽异于常人的地方。

两边说了会儿话，都是丧里丧气的样子，不过燕洵好歹带来不少红薯，而且除了拿出来的，镜枫夜身边还有更大的包裹，里面明显还有很多东西。

等燕洵提出来要借宿一宿，稻熊根本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就算是冲着这些东西也得答应。

已经很晚了，燕洵只拿了点早晨带出来的烤红薯和竹筒里灌的凉白开，给小幼崽喂了一些，其余的人都是飞快的吃了点自己带的干粮，便都蜷缩到茅草屋的一角，并且都十分默契的按照顺序守夜。

深夜，同样睡在茅草屋里的稻熊轻轻爬起来，确定角落里的人都睡着了之后，便悄悄打开门出去。

此时守卫的人是燕洵，只不过其他人也都没有彻底睡着。

稻熊一离开，极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罗青便立刻睁开眼睛，就要爬起来。

“别动！”燕洵一把按住罗青，低声道，“我们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他去叫村子里的人来对付我们怎么办？”罗青很不赞同燕洵的决定，“这里有那么多红薯，他都看到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可以任何心思都不顾，包括友情、亲情，朋友、兄弟，甚至是骨肉，都会变成能用来果腹的食物。

而他们对于稻熊来说，不过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对陌生人下手，是让人最没心理负担的。

“大人！”罗青总觉得燕洵还有些天真，所以才会教出那么天真的小幼崽。

燕洵依旧按着罗青，“躺下，睡觉，有事自然会叫你。若是你睡不着，便不要动，听听动静就好。”

“好！”罗青终究是没有挣脱按在身上、并没有怎么用力的手，他缓缓卸掉身上的力道，慢慢躺下，却没有睡着，反而是因为压抑着情绪，身体逐渐兴奋起来，整个人也越来越精神。

过了没一会儿，稻熊脚步轻轻地回来了。

他很小心的眼角余光盯着角落看，并不直接盯着看，确定角落里的人都没有变过姿势之后，这才轻轻松了口气，重新回到先前睡觉的地方躺下。

罗青很小心的听了会儿动静，发现外面似乎没有人跟来，终于是慢慢平静下来，睡着了。

等下半夜，罗青醒来，开始守卫。

“不要动。”燕洵提醒。

罗青轻轻点头，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一直守到天亮，察觉到稻熊快要醒过来之后，罗青赶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坐着睡着了。

稻熊缓缓爬起来，像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拿起一个红薯，也没洗，随便用手擦了擦表面的泥巴就开始啃，然后拉开草屋的门，冲着外面道：“天亮了，进来吧。”

晚上的时候即便是有星光、月光，可视野也比不上白日里明亮。

而现在天已经亮了。

屋里的所有人其实都已经醒了，只是按兵不动而已。

就在稻熊说话的瞬间，罗青控制不住地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却发现小幼崽已经整只弹起来，瞬间跑到罗青前面，一双木制眼球缓缓看向稻熊，“阿爹，让我先来。”

“去吧。”燕洵点头。

狼石猛地爬起来，想要跟出去。

罗青一把按住他，自己率先越过狼石跑出去。

后面狼石重新爬起来，紧追着出去。

草屋里，燕洵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到底还是孩子。”

“他们现在还不是骑士，不需要遵守骑士的规矩。”镜枫夜站起来，开始收拾晚上散开的行李，不过昨晚给稻熊的红薯倒是没拿回来，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燕洵走到草木门口往外看，一边说：“两个孩子都差了点火候，不过你说得对，他们现在都还不是骑士。”

外面白天看上去要更空旷一些，草屋前面就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此时已经有不少强壮的汉子围上来。当罗青追出来，看到这些人之后，就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燕洵昨晚说的话，让他不要动，并不是怕他伤到稻熊，而是怕外面这些悄无声息围上来的人伤到他！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来了多少人，罗青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而在所有人围困的最中心，小幼崽正在跟一个长相跟大家都不一样的汉子对峙。

“你是人？”小幼崽好奇地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也好奇地看着小幼崽，“你是人？”

小木偶。

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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