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歌一曲江南暮

江展羿与唐绯回蜀地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

为人父母,必是抱着望子成龙的心态,江唐夫妇也不例外,是以如何给儿子起一个青出于蓝的名字,便成了一个难题。

云过山庄一干弟兄都是粗汉子,大字不识一个,起名的重任,就落到了姚安和身上。

彼时晚春,一场暮雨歇,夜里的天穹就像萃着玉石的暗纱,姚玄忽然意起,隔日就问江展羿,“江月河这个名字怎样?”

江月河,月渡星河。简约,大气,洗练。

江展羿听了姚玄的解释,便给自家儿子用上了。从此云过山庄的名册薄上多了一人,山庄亦要多分出一口粮。

小月河自出生便安静,很给江唐夫妇省事。等长大了些,开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才发觉他的性情与江展羿简直如出一辙。

同样坚韧,跌倒了不哭不闹,立刻爬起来。

同样认真,无论听人说话,还是张口言语,都一板一眼。

这样夫慈子孝的日子过久了,唐门阿绯不免觉得聊赖,好在年来还能去一趟江南。

可惜去江南也并非乐事。几年了,苏简一直不醒,穆情一人带着小觉雨,各种艰辛不言而喻。而她与江展羿每每去至苏简那方假墓,前尘往事袭面而来,心头别是一番愁绪。

小月河懂事甚早,五六岁时,就晓得每年的江南行,是自己爹娘的一个心结。

于是那一年还未开春,他便拉着唐绯的手说:“娘亲,今年我陪你和爹一块儿去江南。”

唐绯自是诧异,江展羿却笑了,挥手拍了一把江月河的肩,赞了声:“好小子!”

可惜这一年,小月河的江南行终是未果。

唐绯又有了身孕,江展羿顾之不及,便将自家小子托给云过山庄一干兄弟。临行前,还对小月河说:“如果你娘亲能给你添个妹妹,就等你姨夫给她起个名。”

小月河知道,他的姨夫叫苏简。那个传说中,一直睡着的人。

纵然心中有许多狐疑,他还是懂事点头,道:“帮我问三姨和觉雨好。”

当时,唐绯与江展羿看着如小大人一般的月河,心中百味陈杂。

时过境迁,连儿女都长成玲珑心思。大千世界,造化之神奇不可估喻,不知沉睡江南的人,是否也能转醒。

可惜有句话,他们都晓得——世事不能尽人意。

当江展羿与唐绯来到江南,看到的依然是一方假墓时,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往几年,他们来江南,在苏简墓前耗几日,探望穆情和旧友又是几日,时而还会去看欧阳熙,时而还会去一次桃花坞,如此至多不过半月也就回了。

可是这一年,江展羿和唐绯离开假墓后,却折转去了云山寺。

苏州城外云山寺,香火极旺,倘若在寺里烧香许愿,十试九灵。

许多年前,江大庄主与唐门阿绯别后重逢,便来这寺中祈愿。

记得当时光景,江展羿背着唐绯拾阶而上,心中只盼故人安好。唐绯问,这寺中的香火到底灵不灵。石阶上便有人接她的话说,灵不灵我不知道。不过在下刚刚许下的愿望,不过片刻,便实现了。

那年答话的人是苏简,一身青衣如旧。

他许下的愿望,不过是一句盼故人相逢。

而这一年,江展羿与唐绯辗转千里来江南,也只为在淡淡焚香中,念一句盼故人相逢。

因唐绯有了身孕,江展羿一如往年般背着她拾阶而上。两人拈了香,许过愿,正离开,却在门口与一人擦肩而过。

两人未曾在意,可那个与他们擦肩的人却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玩笑般道一句:“云山寺的香火越发灵了,不必点香,便可心想事成。”

江展羿听到这个声音,背影僵住了。

有些事,你一直企盼它能发生。可时隔多年,当心中企盼终能如愿时,却觉得一切恍然如梦,恍如云烟。

苏简是在开春醒来的。一身武功废尽了,好在留得身体康泰。

他醒来那日,窗前有微微的雨,正应了他当年给觉雨起的名字。

午憩醒来,窗外微雨,清欢在心,忽然醒觉人活一世,如这般舒心就好。

他的后半生。

穆情仿佛早知他会醒来,进房后,看到他睁眼,只淡淡笑了,问了声:“你醒了?”

苏简点了下头,喉中沙哑地道:“辛苦了。”

却已不知今夕何夕兮。

相逢的喜悦话得尽,可多年的等待却是话不尽的。

三人重逢,将别愁与欢愉都化作淡若无形的笑谈。

苏简望向唐绯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问:“第几个了?”

唐绯说:“才老二呢。”又说,“苏简,我们家老大叫江月河,老二会是个闺女儿,等着你给她起名字。”

苏简道:“江月河,月渡星河?”

然后他笑了:“你怎知你们这个就一定是女儿?”

唐绯惊道:“我和情儿妹妹说好了,若能生个女儿,便和你家觉雨凑做一对。倘若肚里这个不是女儿,我岂不是食言了?”

这话口误遮拦,又不失稚气。果然有江展羿陪着,唐阿绯,还是当初那个单纯执着的小阿绯,一点也不曾变过。

苏简与江展羿相视笑了。

云山寺外,淡淡春烟长,寺庙悠悠的钟磬声,恍若一曲离歌,拨动多年的聚散离合。

离歌一曲江南暮,个人还似旧时否?

苏简道:“不如就叫江南吧。”

若真是女子,盼温婉如江南月,灵动如江南水。

美丽坚韧,如当年一刀惊艳了一场江南春事的挥洒。

唐绯点头道:“这个名字好,就叫江南。”然后又道,“苏简,等我女儿及笄了,你可要叫觉雨来跟她提亲,不许赖皮。”

苏简笑答:“好。”

其实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日后儿女如何,只能看他们自身造化。做父母的,又能决定什么呢?

便是起一个如江月河一般青出于蓝的名字,江展羿心头盼望的,亦不过是小月河这一生平安喜乐。

盛夏时节,唐绯生了一个女儿,起名江南。

这年的榴花结了满树,火红似要灼烧起来,仿佛谁家女儿韶华胜极,一生一世锦绣。

一刀惊春算我现阶段唯一一篇正剧,小江山都比这个轻松~

其实个人还是很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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