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坐在雅致的茶室中品着根本喝不懂的茶，眼前一堆西装革履打扮精致的精英人士一个都不认识，谈论的市场股票投资上市也一概不懂，但为了给张大经济一个面子，他还是忍住掏手机的**。
大半个小时前的高速上。
“张正廷你这个楼盘最好是镶金的，或者自己长了腿能跑。”谢凛瞄了一眼手机导航，熟练地打右向灯切至最右车道准备下高速，“不然你发神经一样突然拉我出门跑这一趟还得兼司机，我怕我忍不住把你当球抽出去。”
“啧，稍安勿躁。”张大经济在副驾上捧着手机按了一路，业务繁忙得不得了，“出个场有戏看可能还有钱收，不去白不去。”
“什么楼盘对你这么好？你爹开的？”要不是怕危险驾驶，谢凛都想翻个白眼。
张正廷一拍大腿，“没错！正是我那个垃圾爹投资的新楼盘！”
时速120正在最左车道疾行的路虎闪起右向灯的同时开始慢慢降速，直至挪至最右车道时，车速也降到80。
“可以了，你说吧。”谢凛目视前方。
“王女士昨晚来电话，说张总一听说我回来了，立马迫不及待想见我弥补这么多年缺失的父子情，但由于业务过于繁忙抽不出空，刚好今天他投的新楼盘开盘，让我过去看看他老人家顺便交流交流感情，最后不忘嘱咐我一定带上你，让你也增长下见识。”
“哦，想拉我免费站台。”谢凛总结。
张正廷又一拍大腿，“嘿！你说王女士怎么就没你这脑子！”
谢凛忍不住笑出声，“王阿姨不需要这么好用的脑子，她但凡有点脑子这世界都没你啥事。”
张正廷诶了一声，“那我还得感谢她没脑子。”
“王阿姨有丰富的被骗经历，你也有丰富的搪塞经验啊，让你去你就去，不像你作风，这趟有好处费？”谢凛稍稍加速切线，过了一辆货车。
“老狐狸一毛不拔哪有这种好事，他拐着弯找你不也就是打着能白蹭就不花钱的主意吗？真要给好处费还不如直接走正规渠道让他们宣发联系我，该谈价谈价该签合同签合同，白纸黑字真金白银，赖都赖不掉。”张正廷终于舍得放下手机，直视前方，“我是查到这个楼盘其他注资人，有几个刚好是我想认识的。他不是老跟王女士说想教我怎么做生意吗？我今天就给他这个机会。”
谢凛瞟了自己损友一眼，又想起了大洋彼岸那个天真了一辈子的傻白甜，暗叹一口气。
楼盘确实一眼高端，位处市政规划的新中轴旁，周遭配套齐全，基建布局合理，交通便利，发展前景明朗，就算在如今行业不景气的大背景下，未来房价也有保障。
谢凛对房地产完全没有研究，暂时也没有置业的打算，这些都是张大经济的分析。
王阿姨在张氏父子之间大概起到一个复印机的作用，明明二十多年来张正廷都是在妈妈身边长大，也早早看透自己那个生物爹道貌岸然背后的自私虚伪，也阻止不了他由内至外都越来越向父亲靠拢，不仅相貌一比一复制过来，对从商的热情与天赋也一脉相承。
这个想法在谢凛看到张正廷生物学意义上的那位父亲时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张正廷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就站在他父亲隔壁，对比尤为强烈。
四人相见时隔了大半个大厅，彼时张正廷正和不知哪个领域的大拿相谈甚欢，主观忽略登场的父子二人，对方也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的意愿，谢凛一个局外人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继续默默跟在自家经纪人身后，当一块惹眼的巨型招牌。
茶会大概举行了一个小时，张经济从从容容把自己的目标都轮了一遍后，才拉着谢凛去和静候多时的“张叔叔”打招呼。
“张叔叔您好。”“张叔叔。”
两声张叔叔叫响的同时，谢凛能感受到不少目光落在或明或暗落在四人所处这片空间上。
张绍敏嗯了一声，眼神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张正廷和谢凛，看得谢凛有点不快。虽然很隐秘，但谢凛仍能感受到这眼神包含着一种上位者打量下位者的傲慢姿态，让谢凛有种被商品化的不适感，不自觉皱起眉头。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就来啦？不打扮一下化个妆什么的？”说话的是张正廷那个便宜哥哥张继龄，张绍敏的大儿子。
张正廷姿态夸张地张开双手看了看自己，又转过头上上下下看了谢凛两回，再回头很不解地看向张继龄，“LA年轻人都这么穿啊！我们那……”伸手比划了一下张继龄，“不兴年纪轻轻穿得像个卖保险的。”
“你！”张继龄大概是没想到张正廷会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给面子他，顿时瞪大双眼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二奶仔。
“平时这么穿没问题，今天这种正式场合，太休闲了一点。”张绍敏语气平缓得像在闲话家常，“等下上台拍照不好看。”
张正廷和谢凛今天穿的都是休闲套装。两人一个职业运动员一个前运动员，均是身姿挺拔衣架成精，套个麻袋都不会难看。
张绍敏说的不好看是作为上台嘉宾不够正式好看。
张正廷一听这话，满脸惊讶，浮夸得不行，“上台？为什么要上台？妈妈没说要上台啊！她只说叔叔你让我带朋友来玩，多交朋友，看看世面。”
张继龄一听这话又要发作，张绍敏抢在前面打断他，“是这样没错，但我想着来都来了，正好小谢不是要回来发展？多个露面机会不是更好？”
语气随和面容和善，谁看了不得夸一声好长辈！
“谢谢叔叔好意。”谢凛面上不显心里冷笑，“但我是在职球员，有合约在身，这种商业活动没经过球队批准，是不能随便上台露脸的。”
“对啊对啊。”张正廷接过谢凛的话，看向张继龄，“这次是来不及了，但如果你们下次有活动邀请谢凛可以提前跟我说，我可以帮忙看看能不能插个队，价格方面要是缺经费也好商量，我可以给个折扣价，都不是事！但是，不能让人贴钱干活不是？”
“我什么时候让他贴钱了！”张继龄本就看张正廷不顺眼，这玩意儿居然还大庭广众诋毁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说话注意点！”
张继龄激动之下音量也跟着拔高，本就惹眼的角落现在更是万众瞩目。
“啊～”张正廷懊恼捶额回头看向自己好友，“我用错词了是不是？”
谢凛配合地点点头。
“你们也知道的，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在美国长大，中文不好，别见怪啊。”张正廷看着张绍敏，诚心解释，特意强调“一直”三个字，“谢凛要是不经球队同一私下接商演，是要赔偿巨额违约金的，他一个刚上大联盟的年轻运动员，哪来那么多钱赔？你说是不是？”
“他就当为朋友挨义气出个面怎么了？又没有资金来往一个破球队还管那么多啊？”张继龄看着那张酷似老爸的脸的来火，被一番刺激后已经开始有点口不择言。
“自欺欺人有意义吗？我跟你似乎才第一次见面吧，张公子。”谢凛已经不太能掩饰得住语气中的不耐与厌恶。
“好了，是继龄思虑不周，正廷你说话也注意点，我怎么教你的，就是身在国外也不能忘了根，中文还是得好好学，别在外面乱说话丢脸。”张绍敏严肃批评两个小辈后神色又恢复和善看向谢凛，“这次没能合作成功也是遗憾，但以后多的是机会。”
谢凛笑笑，“期待那一天。”
张绍敏呵呵一笑，“还是那句，来都来了好好玩，我们今天还请了表演嘉宾，就是前几天和你一起上热搜那个小偶像，他等下会登台表演呢，我特意给你们留了座位，这次可不要再拒绝叔叔的好意了啊。”
谢凛和张正廷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推拒，算是应承下来。
不咸不淡又聊了两句，有工作人员过来请各位嘉宾前往场地，开盘仪式准备开始。
楼盘开盘仪式和谢凛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开盘仪式是开阔的场地尘土飞扬，土不啦叽的红毯一群分不清谁是谁的投资方在大明星陪伴下进场，红彤彤的大舞台前一排排的祖传红布桌，上面摆着一个个名牌。
结果他们一群人跟着礼仪，在安保陪同下从茶室移动到一个大型室内场馆。
场馆看似由一个体育场临时改建而成，一端搭了一个大舞台，硕大的背景LED正播放着楼盘宣传片。舞台正前方是VIP区，一排排能让强迫症患者都露出会心微笑的带背座椅，椅背上贴着名牌。再往后是观众区，大群粉丝已经整装待发，翘首以盼，就等自家哥哥出现掀翻场馆。
谢凛和张正廷被带到指定座位后落座。
“你打算在这呆多久？”谢凛问。
“来都来了，等看完你那小粉丝再走呗。”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张正廷嘿嘿一笑，“老子今天收获颇丰心情好。”
两人谈话间主持人已登场，谢凛对这个楼盘没有丝毫兴趣，掏出手机打发时间，发现【大鱼】给自己发了信息。
回复后那边却是久久没有动静，正想着这个时间对方可能忙去了，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险些没刺穿谢凛耳膜。
抬眼望去，舞台侧方走出几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子，正是今天的表演嘉宾——男团组合starise。
眼前是舞台上一字排开的六位偶像，身后是此起彼伏频频游走在破音边缘的嘶吼声。谢凛发誓下赛季再也不嫌弃外野看台的观众了，相比起来他们话可能不好听，但起码不折磨自己的耳膜。
“不是说这个男团糊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这么多疯狂的粉丝？”现场声音太嘈杂，谢凛不得不凑近张正廷耳边询问。
“粉圈是这样，圈内热闹圈外凉。粉丝不分场合给自家偶像造势，营造错觉，也是吸引路人的一种手段。”
“这不是把人骗进圈吗？”谢凛皱眉。
“营销手段怎么能说是骗呢？”
谢凛还是不能赞同，偶像吸粉难道不是应该凭实力吗？唱歌跳舞提供情绪价值，哪怕是只靠脸也能算自身实力啊，但靠粉丝造势营造错觉，引发路人从众心理入圈，这不算诈骗算什么？
谢凛突然想到自己的“球友”【大鱼】，对方也是余悦朗粉丝，她该不会也是这样被骗的吧？还是她也和后面那群粉丝一样，是骗人的一份子？
“哎哎！”张正廷手肘蹭了蹭谢凛，“你小粉丝来啦！”
谢凛回神看向台上，就这一瞬间，目光恰巧与台上的余悦朗相撞到一起。
台上正在做自我介绍的余悦朗突然卡了一下词，随即马上转开脸。
由于距离有点远，谢凛没能察觉到余悦朗眼中忽闪的亮光，但通过背后的巨大LED，他看到了余悦朗那莫名上扬的嘴角。
这感觉还挺奇妙。
身后的粉丝仍在声嘶力竭，不时能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余悦朗的名字。台上的余悦朗则因为看到自己，高兴得脸上的表情都险些控制不住。
啊！这该死的虚荣心！这就是当偶像的感觉吗？
“唉？你说他是不是看到你啦？”
“应该……是吧。”
“啧，网上说他暗恋你怕不是真的吧？这笑得一脸甜蜜的样子。”
“网上的东西你也信啊？网上还有人吹我是豪门贵公子呢，结果呢？谁才是豪门贵公子啊？”
“嘿～说归说别恶心我啊！”
“谁先恶心谁的？”
“好！停战！”张正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好好看舞台，看你粉丝为你准备的精彩表演。”
谢凛对着张正廷比了个世界友好手势，转头重新看向舞台。
也不怪网上那么多人看不起偶像产业，这舞台暗示性也太强了点。妖艳浓郁的妆容还能说是舞台需要，紧身黑长裤丝质蓝上衣，个别成员的衣领快要开到肚挤眼，露出若有似无的胸肌腹肌，再配上极富挑逗性的舞蹈动作，擦边都快擦得没边了。
谢凛又想起【大鱼】某天的吐槽，说余悦朗他们的歌填词都很差，来来去去都逃不掉男女纠缠和□□子那些事。
现在看来，这个团的舞台统一度还挺高。
歌曲进入副歌部分，余悦朗第一次站到舞台中央。视线再次对上，谢凛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不对。
歌还是那首歌，造型还是那个造型，舞蹈也还是那个舞蹈，但在余悦朗身上，一切都不一样。
谢凛能感受到舞蹈的力量，能感受到传达的情绪，甚至还能感受到余悦朗的愉悦，唯独感受不到谄媚与讨好，以及低俗的暗示。
一曲舞毕，场内再次爆发出尖叫与呐喊。
“余悦朗跳得真好啊！整个舞台我就看到他了！”张正廷一边拍掌一边跟旁边的谢凛说。
可身边的谢凛没有答话，张正廷怀疑这个冷漠的人都没看自己粉丝的表演。转头望去想批评他两句，之间好友此时手执相机，开着录像模式，人像被抽了魂一样呆呆看着舞台。
似终于察觉到张正廷的目光，谢凛回过神应了句，“是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