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好久才敢对好朋友说自己的感受:“是,是……”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哎呀,我担心我的姐姐嘛!她自己呆在家里会害怕的,她最不愿意一个人在家里,哪怕是大白天。想问她,又不愿问,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她肯定不会告诉我实情。我这次回来,一眼就看到她的黑眼圈啦。她肯定没有安睡好!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害怕一个人呆在家里。”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凑到好朋友的耳边,嘀咕道:“姐姐对于那个家好像有一种恐惧感。其实吧,有的时候我也觉得那个家很奇怪,总觉得里面藏有什么秘密,好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偷看自己。”
朋好友睁大了眼睛看着郦池,却发现她偷笑的眼睛,便轻轻推了郦池一下,埋怨道:“就知道说这些吓唬人的话!”
郦池大笑道:“好玩儿吧?不过说真的,我倒真是担心姐姐,她胆子那么小,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感到害怕的。”
妹妹担心姐姐,姐姐怜惜妹妹。好朋友乐了:“你们啊,一个疼爱妹妹,一个关心姐姐。”
“那是啊,我们是姐妹嘛!”
姐姐从阳台上向楼下看去,来来往往的人,有十几年相熟的老邻里,有新近搬来的新邻居,但就是没有那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她看到了楼上的葛姐姐,一个脸上总是带着阴郁表情的女人,在邻居们的眼里,她家里家外,样样精通,简直是超人般的存在,却依然被老公孩子、自己的妈与婆婆嫌弃。她好喜欢去天台晒被子,将杯子折叠搭在绳子上,再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这往往会吓人一跳。
有陌生的身影从自家楼道里走出,不消一会儿,郦池的身影映在姐姐的眼帘。杏黄色的连衣裙趁着郦池白皙的皮肤和红润的脸庞,如同天边的虹彩。那位葛姐姐正在天台收被子,也望见了郦池。看错肩而过的两个小姑娘。
“那是谁啊?”是之前没有见过的人。
郦池两手搭在背包带子上,她知道姐姐一定会站在阳台上往下望着自己,便抬起头往上看,却皱了眉:“姐姐呢?”原来姐姐在与自己躲猫猫。她看到了两个错肩而过的小姑娘,故意弯着腰蹲下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猛一起身扮了一张鬼脸,惹得郦池笑起来。姐姐舒缓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对着楼下的妹妹笑着挥手,妹妹一手捂着嘴,一手冲姐姐挥舞着,便笑着跳着奔向前去。
姐姐正在餐桌前摆放新买的葡萄。妹妹开门进来了,姐姐热情的招呼她:“来,吃葡萄。”
郦池换好了拖鞋,将换下的凉鞋放回到鞋架上。取下肩上的背包,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自语道:“还好,一点都不脏。”姐姐陪着她跑遍了全市大大小小的箱包店,找寻到自己中意的这一款背包。姐姐问她为什么不从网店买,大热天里还要跑来跑去,真是不嫌麻烦。郦池笑着回道:“还是眼见为实的好,能够亲手触摸,才能打动自己的心呢。”
“是不是很热?”姐姐关心地问道。她打开了风扇,调好了位置,又拿了蒲扇向着郦池送着风。
“还行,比上学的时候好多了。”学校的夏季校服薄而透,这让女孩子们既尴尬又讨厌,她们往往会在里面穿了夏季校服,再在外面套上冬季校服。
郦池一口一个吃着葡萄,姐姐想到了那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的绕口令,果然是眼见为实的好,一点都不假。两姐妹都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风的声音。风扇里风叶的转动,姐姐手中蒲扇的起伏,窗外入室的穿堂风,在人的耳边呼啸而过的同时,传来一两声简短的招呼声。
这声音耳熟,对于郦池来说,再熟悉不过。是刚才与她擦肩而过的女生,在别人眼中是陌生的,但对于她二人,彼此再熟悉不过。一个学校一个班级,有时还会安排邻座——艾萍,郦池的同学。
二人擦肩而过之际,虽不是正眼相视,但彼此已在接近前就注意到了对方,一个放慢了匆匆前进的脚步,一个打断了蹦跳的欢快。肩头平行时,两人睥睨对方,各自前往。艾萍一如既往地保持了自己的态度,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此表示对郦池的鄙夷。
现在,艾萍的声音从楼下传到了楼上,她的脚步声由远至今再到远,往楼上去了。郦池侧耳倾听,辨别不出她去了几楼。姐姐注意到了妹妹的眼神变化,不仅如此,脸色也变得凝重,小心而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郦池笑着对姐姐说:“没有啊,我在想这葡萄可真好吃。姐,你也吃啊。”
姐姐一向是将好东西留给自己,果然又是一套老词。“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郦池将盘子向前一推,故意甩出一句“随便啦”,摆了难看的脸给姐姐看。姐姐哪里会不晓得妹妹的意思,从盘子里拿起了一嘟噜:“我们一起吃吧。”说着,一边将盘子推到妹妹面前,一边真的将一颗葡萄塞到了嘴里。
妹妹并不是真的不高兴,这时的她才高兴呢!
郦池睡不着,直挺挺地躺在小床上,不仅仅是天气热的缘故。她小心地翻了身,将脸朝向斑驳的墙,陈年失修的墙壁现出了不规则的裂纹,非白泛黄的颜色,像极了卤蛋的纹路。她极力避免发出声响,不愿影响姐姐。姐妹俩一个房间,对于姐姐的嘘寒问暖,妹妹有时也会感到困扰。
还有一个让她睡不着的原因,这是最主要的。艾萍,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呢?郦池住在这里十七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姐姐比自己年长十多岁,对这里算是了如指掌,也从来没有提过她。她在这里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呢?
人不可貌相。但艾萍例外,她是一个看起来与实际交往之后完全不同的人。但看她的外表,绝不会想到她是个学习成绩让人望尘莫及的人。两年前的第一次相见,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艾萍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开口,台上老师的气场一下子被其盖过。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度以为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女孩子,没想到她在开学后迅即成了老师们面前的红人。
艾萍可是实打实的小学霸。她论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因为两者的分数相差悬殊。她文理兼备,连郦池引以为傲的作文都要比下去。艾萍单靠着学习成绩就可以给班级给老师给她自己挣得了面子。何况,她还担任着班里的文艺委员。
郦池又翻了一个身,现在是脸朝向外面,正巧能看到姐姐的脸。姐姐睡得安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姐姐对于她一直是担心的,不厌其烦的问她一些问题,也常常脸色凝重的反复叮嘱:“记住,不要接受别人的邀请去做客,也不要邀请别人到我们家里来,不要做让别人厌恶的事。即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这话说了不下百遍,听也听得耳朵长茧了。郦池的心里是有疑问的,但会控制自己的发问。一看到严肃的姐姐,妙妙就不敢问其中的缘由了。姐姐是很在乎这个问题的,那就不要惹姐姐不开心了。
为什么不可以去朋友的家,或是招呼朋友到自己的家里来?是因为会给人家添乱吗?还是因为自己家里的简陋?反之姐姐时不时的就会拿出这些话来叮咛自己一番。这许多年了,家里从来不会有人拜访,姐妹俩也不会踏足旁人家里一步,就是自己家亲戚,也只是通讯工具里的寒暄,也不见得他们真的想来。外婆家也是少去的,要不是这次外婆的一再相邀,姐姐也不会下决心将郦池送过去住上半个月。
郦池调整了姿态,平躺地板板正正,眼睛盯着天花板。她还在想着艾萍的问题。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家里只有姐妹两个,姐姐代替了双亲的角色,她关心妹妹的一切,但从来不去参加家长会,总是单独与老师进行交谈。除了与郦池自小相熟的好朋友,其他的同学她一概不识,但她知道艾萍的名字。
郦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看到了两年前姐姐与自己的交谈。
那天姐姐去开家长会,她照例是在家长们离开之后才去找老师的。郦池呆在家里心绪不宁,不停做着深呼吸,一会儿去阳台看姐姐是否回来,一会儿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楼梯响起的脚步声,让翘首以盼的人将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其实早已知道结果是什么,但心还是忍不住悬起来,像吊在空中的的一颗球摇摇晃晃,安稳不下来。不知道那人的心情是否和自己一样,但愿是不同的吧!
门外的人掏出了钥匙,但不等她亲自开门,门内的人已经迅速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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