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月秘境(十)

师先雪紧张兮兮挤出双下巴,声线紧绷:“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仙翁你这样能看得清楚吗需要我给你摘下来看看吗,可是为什么它好像粘在我的皮肤上了。”

“不必。”仙翁并未多说什么,只语焉不详道: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你日后要多些戒心。贴身的物件莫要随意给别人把玩。”

师先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仙翁故作高深一笑,正欲再说些什么,看清师先雪面容时却陡然变了脸色,他不可置信地撑圆眸子,贴近师先雪,似乎企图在她脸上寻出朵花来。

师先雪不敢乱动,只好任由仙翁打量观察,好一会儿,仙翁往后趔趄几步险些摔倒,手指颤抖地指着她,“树心呢?”

此话一出,师先雪也变了脸色。

树心?

那团金红色的火焰吗?

看仙翁的神色,那应当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您说的是来自烬火神树金红色的火焰,那的确不在我身上。”她流了两斤汗,生怕仙翁盛怒之下把她做掉,“刚和我随行的少年,树心就是被他拿走了。”

黑色石屑便从指缝间籁籁掉落,像是烧干的焦炭。

师先雪看到,云草仙翁故作玄虚的假面平静地碎掉了。

该说不说,烬火神树的确是被乌休棠搞死的没错,同为秘境守护者,仙翁不会将此过错迁怒于自己吧?

思及此处,师先雪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话了。

她觉得,仙翁看起来好像要碎掉了。

仙翁在她面前急躁地走来走去,情绪崩溃大喊:“树心!我的树心!居然被那样一个初出茅庐没礼貌的臭小子拿走了,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我不甘心啊!!”

云草仙翁像是个疯掉的小土豆,攻击性还很强,生怕被牵连,师先雪也不准备做十万个为什么了正想偷偷摸摸的走掉,怎料仙翁忽然跳起来揪住师先雪胸前的衣襟,“你怎的这般没用,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被抢了去。”

他要真是魔族怎么办!!怎么办!!

师先雪死死揪住衣服不撒手:“仙翁冷静,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先想想办法如何拿回来吧?”

“拿回来?你说的轻巧,那树心只能在巫山神族手中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作用,我为了你能够取得树心,都提前为你们种了同—情蛊用来牵制那少年为你所用,你居然还让他拿走了。”

仙翁恨铁不成钢地放开了她:“你真没用。”

师先雪向来很会抓住重点:“巫山神族,巫山神女一脉?这血月秘境莫非是神女所创?”

在《修仙》这本书中曾经提过巫山神族,神女人首蛇身,金红色蛇形竖纹是神女的图腾,在第三秘境中,她就在烬火神树上发现了这个图案,茶馆中的说书先生说,创世之初,人族所以修行艰难,是因为拥有七情六欲,仙翁说她至纯至真,体质特殊,可只要是人,便逃不开**枷锁,所以避开影化的根本原因——是血脉。

这身受人觊觎的巫山血脉。

是的,师怀玉乃是西梁王室正统嫡女,自然拥有纯正的巫山血脉,玲珑也属巫山一族,虽不是皇室,但她早早就觉醒了巫山族人的修补之力,是很有天赋的那种,师怀玉开始平平无奇,只是平白占了个皇室公主的身份,在后期觉醒后,滥用能力助纣为虐最后自食恶果。

可最开始,这种血脉的确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而存在。

或者这里是有神女破碎的神识存在,才会庇佑来到血月秘境的巫山族人。

师先雪心中逐渐有了答案:“您这样一步步引导我,是想让我得到树心,去复活神女。”

然而事与愿违,树心被种在了乌休棠体内,是由于情蛊的联系,还是因为他其实体内也有巫山之血脉。

可书中并未提到他的血脉和他的来历,甚至他的师父也很神秘……

仙翁生无可恋呵呵两声,懒懒打量她两眼,用讥诮的语气回:“你在说什么,复活神女?你不就是现成的小神女。”

师先雪:“……仙翁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出了问题解决问题,你不要自暴自弃啊!”

他失去了和师先雪沟通的耐心,并向师先雪投来不抱希望的一瞥。

师先雪伸手去扯仙翁八字胡,却见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出现了道血色漩涡,这预示着血月秘境的出口在慢慢关闭。

见仙翁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师先雪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仙翁快告诉我怎么取回树心啊!快说啊!!”

仙翁被她晃得脑浆都要洒出来了,见他有要吐的预兆,师先雪赶忙撒开了手,仙翁抚着胸口,没好气道:“我不知道,等那少年死了,你也许可以取回来。”

师先雪愣住。

死?

“树心是神族之物,任谁都可以驾驭神族威严何在。它既能带来强大的神之力,给予使用者无尽力量,然反者道之动,修为之大乘者都有爆体而亡的风险,这小子怕是不一小心就会被炸成烟花。”

爆体而亡?炸成烟花?师先雪震惊地撑圆眸子。

那是多么恶心的场景啊。

“若他体内神之力出现异动,小雪,只有你可以救他。”望着那道即将归于虚无的血色旋涡,仙翁咬字沉重,眼神紧锁着她,“巫山血脉可以救他。”

师先雪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推向了血色旋涡。

在师先雪的身影逐渐远去时,仙翁直起身子,身形已然变得窈窕而修长,满头白发在斑斓的精灵神识中一寸寸变得乌黑,花瓣无风自起,霎时,整片花海变成荒芜的幻境向下坍塌。

师先雪被簇簇水花推着摔出了水井外,她身体腾空便要重重坠下,一个气息清冽的怀抱稳稳将她接住了,师先雪看清来人红肿的如核桃般的眼睛时,试探地唤道:“周折月?”

周折月与大部队失联独自走了许久又被怪物追的生无可恋,他又累又怕,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见四下无人便蹲在井口边抱头痛哭,突然眼前有如神迹闪过,眼泪还可怜兮兮地挂在眼角,手上却本能又善良地伸手过去接住。

周折月觉得自己怀中的人像团棉花,轻飘飘没有重量,抱着她时,又犹如抱着枝沾着露珠的玫瑰,举世混浊,薄暮冥冥,偏她一尘不染,干净出挑,被水井吐出来时,周身都是柔软的白光。

少女眼带惊喜唤他周折月时,他的眼圈更加红了,像是见到了亲人般将她死死抱住,呜咽着小声说:“是我。”

师先雪自然看到了他委屈到泛红的双眼,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搁他们那就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她一大四实习已经做了半年牛马的姐姐顿时怜悯之心大发,当仁不让摸了摸埋在颈间的小狗头,生硬地安慰:“别哭了,你把我的衣服都整湿了。”

周折月不动,呜咽地声音更大了。

这个姿势,其实还蛮考验师先雪定力的,她尝试着捏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面拽,“别哭了,男子汉大屁股流血流汗不流泪!”

周折月被她掐住后脖颈被迫离开,师先雪趁机跳了出去,警惕地观察完周围环境后,对上周折月红肿的眸子,登时有些不忍:“我这不是来了吗,你别难过了,我们没抛下你。”

周折月哭得神色恹恹,心口的不适感强烈地令他无法忍受。

此处也有一口水井,泛着白光,看来通往其他秘境的通道不止那一条。

“你一直都躲在这里吗?”

哭泣小狗分外狼狈,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额间发丝凌乱,白净的脸蛋沾了几道泥土的印子,却难掩其眉目的俊朗,他好像不觉得哭泣是多丢脸的事情,眼睛一眨,银珠子又不受控制掉下来:“这里有很多吃人怪物,我掉进之后找不到你们,只能先躲起来。”

师先雪点点头。

不远处传来火鹮鸟嘶哑的叫声,苍穹之上绽放出耀眼虹光,不知是被什么吸引,师先雪眼珠子黏在周折月脖颈上不动了。

周折月的衣服在打斗过程中被撕扯开,露出了影化的黑色纹路,见师先雪定定地看,周折月捂住脖子眼泪更大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自从发现身体变化之后,他便躲了起来。

他已经隐隐猜到,方才猎杀的怪物原本也是被无意卷入血月秘境的人类,因为某些原因才失了心智受困于此,想明白之后,他自然不会再对同类拔剑相向,只能找个隐蔽处先藏起来再说。

可是他心理素质向来很差,周围是陌生的环境,他学艺不精,隐匿在暗处的怪物随时有可能冲上来将他撕碎,再加上被师兄师姐抛弃的恐惧,他哭得完全不能自已。

周折月越想越难过,靠坐在井边泪流满面。

“啊?不是我只是想说…”师先雪注意力压根没在此处,她指了指周折月脖子上的玉佩,一脸的财迷心窍,“你这玉佩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周折月愣了愣,捂住纹路的手抚摸上胸前莹白玉佩,他揪住丝绳将玉佩钻了出来,师先雪看得更清晰一些。

是一块方形玉佩,玉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被人捏在手中时散发出淡色的光芒。

一看就是块价值不菲的灵玉。

比玲珑那块看上去还要精贵些。

见师先雪很感兴趣,周折月将玉佩取下来,用佩玉线缠绕几圈递给她,“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母亲便去仙山为我求了这块玉坠子,以保无病无灾延年益寿。”

“竟是这般重要的物件,那你赶紧收好,我冒冒失失的别给你摔了。”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不过若是令慈能顺便帮我求个求财的玉坠子最好啦哈哈。”

周折月的神色肉眼可见黯淡下来,他紧紧捏着玉坠子,手指关节用力捏到泛白,如瑰般唇瓣微微颤动,浑身透着孤寂又萧索的寂寥感。

仿佛下一秒嘴一扁又要哭。

不是吧不是吧他为什么这个表情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师先雪沉默许久,神色凝重带着商量的口吻道:“这样兄弟,我给你磕一个,就当是给咱娘赔不是,今天这事咱们就翻篇了行不行?”

不等她说完,周折月忽然抱着玉坠子痛彻心扉地嚎哭起来,“我真的好想我娘亲啊,可是她不要我和我爹了,她把我爹休了呜呜呜。”

师先雪:“…”

见他哭声越来越大,师先雪生怕他把怪物吸引过来,连忙捂住他的嘴。

“行了小祖宗,你可别哭了,你往好处想想,好歹还剩一个爹不是?”

轻声哄了他会儿,师先雪看到西边天际乍然亮起道刺眼的光芒,乌休棠的身影便在那道光芒中若隐若现。

那是神树的光芒。

师先雪拉着哭哭啼啼的周折月百米冲刺,费力推入树心虹光后,扶着膝盖躬身喘着粗气。

树心在体,乌休棠本身就是解药,无需不惑仙果。

随着血月消失,众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秘境之内,师先雪走在最后,她知道怪物无法靠近树心发出的光芒之内,只能躲在暗处等待时机偷袭,然而乌休棠却没给他们机会,大手一挥将众人带出。

到嘴的鸭子飞了,怪物们急得抓耳挠腮,残破的裤管下掉出了几颗黑色的石头。

师先雪目光一顿,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奇怪的气味。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成功逃出血月秘境后,已经快到破晓时分,浓雾散去,天际隐隐露出鱼肚白。

众人睡得昏沉,天女散花往下掉落进草丛内。

乌休棠看着宋青姝那张仙姿玉貌的脸,沉眸思索些什么,忽然,他抬手,昏迷的几人便从草丛中一跃而起,砰砰几声巨响,几人的身体排列的齐整放在了路边。

师先雪正咬着手指头思考事情,被那动静吓了一跳,恰逢此时,她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黑狗从草丛中探出了脑袋,它刚才在睡梦中险些被砸死,当下就被吓尿了。

在晨曦之中,她将小黑狗的窘态看的一清二楚。

要换做平时,她定要嘲笑这只小傻狗,现在,她一反常态板着脸:“你说,仙翁背篓里的黑色石块到底是什么东西?”

乌休棠看向她。

“就是他在第一秘境捡的,放在竹篓里的,扔给小黄他们的——花肥?”师先雪比划。

乌休棠挑眉,一副你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问题的表情:“给花施肥,能用什么?”

是啊,给花施肥最天然的原料不就是—师先雪颤抖着将指尖放在鼻翼下,下一秒,内心中有如高耸的建筑物迅速崩盘倒塌,碎石迸溅,师先雪爆发出土拨鼠尖叫,她举着仿若抽筋的手,围着乌休棠上蹿下跳,形如疯癫:“啊啊啊,是粑粑!!”

怪不得无妄花海里的味道那么奇怪,原来那里遍布怪物的排泄物,最可怕的是她不仅用手拿了,还捏碎了,就用她这双尊贵无比的纤纤玉手!!

乌休棠皱眉看着这女人发疯,从她行径之中多少也能猜出点大概,于是精致的眉头皱地更紧,姝丽的脸上满是嫌弃:“滚远点,臭女人。”

师先雪抽筋的动作停下来,她忽然就有点生气,于是下一刻调转了目标不怕死的伸手往他脸上摸,掐着嗓子恶心他,“又凶人家干嘛啦,人家哪里臭,你这样嫌弃人家,人家真的好伤心呀。”

被那双沾满黑屑的手摸来摸去,错愕与震惊充斥了乌休棠整张脸。

他如何不知那黑屑是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当真敢摸他的脸。

被那双手碰过后,他觉得呼吸都是股臭味,空气中扔进去串点着的爆竹,噼里啪啦蹿着火星将他的情绪点燃,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要掐死这个女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师先雪不像从前那般怯懦,反而不怕死的将脖子送上去。

两人距离瞬间咫尺,乌休棠眉目一松,少女香甜的气息和体温通过两人相贴的肌肤封豕长蛇般传递而来。

掌心下的肌肤光滑细嫩,宛如炎夏熟得刚好剥了薄皮的水蜜桃,日光灿然,少女倾身向前,脸颊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前所未有的近距离令他如临大敌,手中力道不由加重下去,师先雪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仍旧亲昵又热情的跟他贴贴。

她容颜清丽,娇声娇气的:“你身上好香啊,怪不得你说我臭。”

她死了,他也活不了,他多惜命的人呐,恨不得与天地同寿呢。

师先雪有自知之明,女主八百章都没焐热他的心,就说明攻略这条路压根走不通。她乖巧的跟兔子似的,他还是看自己不顺眼,对他好就是有目的有预谋的,他从来不会把人往好处想,那她何必做这些无用功,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做不了最好的,那就做他心中最独特的。

乌休棠是真想掐死她。

可初弥漫起杀意时,便有另外一种诡异而陌生的情绪见缝插针地填满心间,起初柔软,令人毫不设防,随即嚣张狂乱,如六月的暴风雨席卷幼苗,叫他毫无还手之力,浑身筋脉烙上把厚重的锁,喘息都沉重的艰难,在他在凝望着她时,还会有不可自抑的狂乱心跳。

他猛然垂眸,鸦色睫绒轻颤几下,手臂错开脖颈的肌肤,缓慢地往下滑,经过细瘦的腰腹间时,漆黑的眸子锋利起来。

这邪门的情蛊,早知要处处受她掣肘,还不如干脆死里面。

师先雪得寸进尺在怀中蹭来蹭去,两臂虚虚揽着他精瘦的腰,察觉到少年身体僵硬,又抬眼弯眉笑,跟自作聪明的妖兽幼崽没什么两样,她甚至都不用开口,乌休棠就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小乌你人香心善,可以从你的百宝袋里借给我一条新裙子吗?换做报答,我可以给你扎个可爱的辫子。”

她的手可巧了,从前在院里的时候就是她给其他小朋友扎辫子。

乌休棠一副早知如此的瞥开视线。

“放开。”他语气冷硬,像块不开窍的石头,然而少女捏住他的下巴凑上来,桃腮粉嫩湿漉漉地看他时,又叫他逐渐冷却的呼吸一沉,他紧紧抿住胭红的薄唇,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再开口,语气已然没有那般不可转圜。

“放开就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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