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结束,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工位。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低沉的气息和那声若有似无的轻笑。脑子里乱糟糟的,像被猫咪玩乱的毛线团,根本理不清头绪。
但工作还得做。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埋头整理刚才的会议记录。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我几乎是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将会议上所有的讨论要点、决策内容、待办事项条分缕析地整理出来,甚至还特意标注了几个边伯贤重点强调的细节。
也许,只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才能暂时忘记刚才会议室里那令人心跳失控的近距离接触,才能压下心里那股又酸又甜、又慌又乱的陌生情愫。
效率出奇的高。不到下班时间,一份详尽、清晰的会议记录初稿就已经完成了。我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熟悉的邮箱地址,附件,发送。邮件提示发送成功的瞬间,我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了椅背上。
接下来……就是晚上的聚餐了。代表nim说……让我不用参加?
为什么?是因为觉得我级别不够?还是……单纯不想看到我?想到他最后那个冷淡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刚刚平复下去的涩意又涌了上来。
不行,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我得去问清楚。就算……就算是被明确拒绝,也好过自己在这里胡乱猜测。
鼓起勇气,我起身走向代表办公室。敲门的手心里微微出汗。
“进。”里面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边伯贤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着,似乎是在回复邮件。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却丝毫融化不了他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
“代表nim,”我走到办公桌前,微微躬身,“会议记录已经整理好发给您了。”
“嗯,收到了。”他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效率不错。”
他的表扬很简短,也很公式化,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小小的雀跃。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犹豫着该怎么开口问聚餐的事。
“还有事?”他似乎察觉到我还没走,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看向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几个小时前在会议室里那个一次次凑近、低声说话的人不是他。
“那个……”我攥紧了手指,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代表nim,关于晚上的聚餐……我真的不能去吗?”
问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撒娇或者抱怨!我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如果工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
边伯贤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审视的目光让我更加紧张了。
过了几秒,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想去吗?”
我没想到他会把问题抛回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在……我就想去。”
话一出口,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我清晰地看到边伯贤交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而我,则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申世琦!你这个笨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的脸“轰”地一下爆红,连耳朵尖都烫得厉害。我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表情,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不是……我……我的意思是……那个……”
“我不去。”
他打断了我语无伦次的辩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啊?”我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不去?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仿佛刚才那段令人窒息的对话从未发生,“晚上要练习,为巡演做准备。”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有正事。我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刚刚冒头,又被他下一句话砸懵了。
“我不去,”他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状似随意地继续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你还想去吗?”
“啊?”我再次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他不去,和我去不去,有什么直接关系吗?这问题问得……好奇怪。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终于又抬起头,目光带着点审视地落在我脸上,重复了一遍,语气里似乎夹杂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耐心?“我问你,如果我不去聚餐,你还一定要去吗?”
我彻底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去聚餐,本来就是因为觉得能有机会在非工作场合看到他啊……现在他都不去了,我去还有什么意思?对着公司里那些平时就不太熟的高管们尬聊吗?
可是……这话我能直说吗?
就在我大脑宕机、不知所措的时候,边伯贤看着我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更轻、更缓,仿佛带着点犹豫和……试探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晚上……是要去练习。”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但……如果你一定想去聚餐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那我去露个面,打个招呼就走呢?”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边伯贤。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让我能去聚餐,所以他才特意去露个面?这……这怎么可能?他可是边伯贤!是那个连员工聚餐都经常缺席、惜时如金的边代表!他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各种念头疯狂打架。理智告诉我,这绝对不可能,他肯定有别的用意。可心底那个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之火,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
“为什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点颤抖,“不要!”
这次轮到边伯贤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眉头微蹙,带着点疑惑看向我:“……什么不要?”
话已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的脸颊烫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睛,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猛地冲上了头顶。
管他呢!反正已经够丢人了!也不差这一次!
我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把心里那些混乱的、纠结的、憋了太久的话,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语速快得几乎不过脑子:
“就是不要啊!你不去我就不去!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打招呼?不要!那样……那样很奇怪!”我越说越激动,甚至不自觉地往前凑近了一点,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你明明晚上要练习的,很重要不是吗?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做那种……那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需要你这样!”
我喘着气,直直地看着他,因为激动,眼眶甚至有点发酸。
“总之!”我用力地、几乎是赌气般地总结道,“你不去,我就不去!”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平稳的、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边伯贤彻底怔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错愕,似乎完全没理解我这番毫无逻辑、情绪激动的言论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他那总是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懵圈的表情?
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几秒。
然后,毫无预兆地,边伯贤忽然低下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压抑在喉咙里的……笑声?
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疏离的浅笑,也不是嘲讽的冷笑,而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被气笑了感觉的低笑。他的肩膀微微耸动,虽然很快克制住了,但嘴角那抹明显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在这种时候?!我都被自己这通胡言乱语蠢哭了,他居然笑了?!
我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瞬间涌回,变得更加通红。羞耻感和一种被戏弄的委屈感涌上心头。
“出……出去吧。”他终于止住了笑,抬起头,用手抵着额头,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但眼里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记录我看过没问题会通知你。今晚……正常下班就行。”
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点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纵容?
但这并没有安抚到我。反而像是一把火,点燃了我心里最后那点不管不顾的勇气。正常下班?然后呢?继续这样不清不楚、被他若即若离的态度牵着鼻子走?继续猜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要!
我站着没动,倔强地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说啊!申世琦!趁现在!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反正已经够丢脸了!不在乎再多这一次!
边伯贤见我没动,反而用一种“你又想干什么”的眼神看向我,带着点警惕和……熟悉的头疼感?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视死如归般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却异常清晰:
“代表nim!我……我喜欢你!”
第四次了。申世琦,你真是勇气可嘉。
果然,边伯贤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抬手按住了太阳穴,脸上露出了那种“又来了”的、极其无奈又头疼的表情。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用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带着点敷衍和阻止意味的语气快速说道:
“阿尼(不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打发小孩一样的语气!每次都是!“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啊你知道!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服气冲上头顶。我非但没走,反而往前又迈了一小步,追问道,声音里带着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执拗和……哭腔?
“就……就这吗?”我看着他,眼睛因为激动和委屈而泛红,“就只是……‘我知道了’?然后呢?代表nim,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再这样……这样吊着我了!我很难受!”
我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边伯贤彻底僵住了。
他大概从来没遇到过像我这样“不知死活”、被拒绝了三次还敢来第四次,并且还敢当面质问他的员工。他看着我泛红的眼圈和倔强的眼神,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措手不及”和“棘手”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地翻涌着,有惊讶,有无奈,有头疼,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被我这直球打得无处可逃的……慌乱?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次,主动权似乎……短暂地,落在了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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