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易婚。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长公主府就已灯火通明。沈昭早早便被扶上妆台,九凤冠累金嵌宝重三十斤,压得她颈骨生疼。十二名宫婢鱼贯捧来嫁衣——正红贡缎以金线绣而绣制而成的婚服,裙摆逶迤三丈,需六人托起。
“都退下吧!”白夜待众人退出屋内,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白玉素簪“林嬷嬷嘱咐奴婢,成婚时帮殿下簪上”簪头雪松半枯,是先皇后饮毒那日所佩。
沈昭看着簪子在众多金簪之中,握拳的手指微微泛白。
不过多时,外面的嬷嬷就高声喊起“殿下,萧将军已到朱雀门。”窗外礼炮炸响,她指尖一颤,丹蔻划破掌心。
*
辰时正,京城城内百姓沸腾!礼部倾尽国库:朱雀街铺“波斯赤毯”,洒金箔三百万片,八百童男童女执昙花灯,唱《凤求凰》,三十二抬鎏金凤辇缀明珠三千,日光下如移动血河,十里红妆为长公主出嫁。
萧玦策马引辇,神色淡然,深绛喜服下藏着北境沙囊。蓝风铃信香死寂,唯腰间长剑嗡鸣——此乃“礼器”,“未开刃”。
百姓欢呼着“战神迎公主,此乃佳话!”,她却只能看见;孩童因争抢金箔被踩踏哭嚎;幻视中老妪攥着萧家军遗属木牌,眼如枯井。
“战神娶亲,万民同喜啊!”礼官贺词如此刺耳,萧玦低垂着眼眸,握紧缰绳,离得近些就能看见她并无半分喜色。
*
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阶铺满赤金缠枝莲纹毯,直通太庙高台。
萧玦执红绸引沈昭踏阶而上“新人跨火盆——除晦纳吉,红红火火!”
礼官高唱中,鎏金火盆轰然腾起三尺烈焰!松脂混着雪炭爆出噼啪碎响,将沈昭的九凤冠映成滴血残阳。
萧玦凝视跃动的火舌——那里面翻滚着寒渊关的烽烟,父亲被长枪贯胸时溅起的血雾。
她忽然攥紧红绸,沈昭染着丹蔻的指尖随之轻颤。
“将军怕火?”沈昭的声音透过珠帘,冷如冬日白雪。
萧玦扯出笑:“臣怕…火不够旺。”话音未落,她揽住沈昭腰肢纵身跃过!喜袍广袖翻飞如浴火凰翼,烈焰“轰”地舔上袍角金线,烧出焦糊的雪松香。
高台香案供着先祖牌位,皇帝沈逸端坐龙椅含笑观礼,眼底却淬着毒针般的冷光。
“一拜天地——”
萧玦屈膝面色阴沉,萧玦眼前又一次映现那日父兄母亲战死的惨状,父亲用最后一口气说:“不负苍天!不负君恩!不负百姓!”可若这苍天如此不公,负了又如何?
“二拜君王——”
沈昭躬身,九凤冠垂珠帘遮蔽了唇边讥笑。眼前出现母后站在她面前对她微笑着,似乎也来见证她“幸福”的时刻,可她定定的看向母后唇边未干的血迹,和苍白的面庞。
片刻沈昭紧闭双眸去看沈逸永远笑着的虚假面孔,倒是为了做戏舍得花金银,不知铺张浪费、百姓疾苦。无知昏君“母债子偿!”
“夫妻对拜——”
红绸绷紧如弦,沈昭躬身刹那——半幅染血羊皮地图从她袖口滑落!只有萧玦看见了那北狄王帐标记旁,赫然是“靖南王私印”!
萧玦瞳孔剧震!蓝风铃信香失控炸开,五年血仇在此刻化为喉间腥甜,她猛抬头撞进沈昭眼底。
沈昭指尖按住地图抬眸,萧玦看清了她的唇语“本宫嫁妆…可够分量?”
*
将军府内红烛泣泪,百子帐下无鸳鸯,众人三三两两搀扶而去,只留下沈昭萧玦以及两人的亲信、奴仆。
沈昭从众多金簪中拿出那枯花的白玉簪,在指尖划破,随即将那新鲜的血液滴入萧玦的杯中酒。
“将军可知合卺酒另名‘鸩酒’?”沈昭执起金杯,“陛下赏的‘醉生梦死散’…可要同饮?”
萧玦大笑:“殿下敢饮,臣何惧?”随即拿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划破指尖,像沈昭那般将自己手尖的血滴入沈昭身前的金杯之中。
“那将军可是对本宫的嫁妆不满意?” 沈昭说罢就瞥向萧玦的鞋靴,那地方有点鼓。
“常年征战的习惯,总是要在身上留些防身的物件。”萧玦顺着沈昭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绛红色的鞋靴,随即笑着低头从那处拿出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既然如此,殿下这酒?”萧玦并无惧意,拿起金杯在手中轻摇。
“林嬷嬷已然放了解药,将军可真是惜命的很。”沈昭嘴角牵起笑意,饮下金杯中的合衾酒。
萧玦见状也不扭捏,仰头饮下杯中血酒。她刚在外面招待,已经喝的有点昏沉,但也不差这冰山一角。
“不是惜命,是这命还有未了之事,定是不能随意舍命。”萧玦放下金杯,又说:“但为殿下,定是生死相随!”
沈昭冷笑一声,起身走向床榻坐下,轻拍了身旁的位置。萧玦看着全程后,也起身走向床榻,她刚刚走进,就清晰的闻见雪松傲骨般冷冽的轻香勾着自己信素而出,酒劲都跟着清醒不少。
萧玦微愣,睁大眼睛盯着沈昭深不可测的眼眸,沈昭也不躲避,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片刻后,萧玦笑着捂住后颈坐在了沈昭刚刚示意她坐下的位置。
“殿下,臣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万不可这般撩拨啊!”萧玦经过雪松气息的洗礼,身体的神经放松了不少,竟然开始打趣长公主了。
“撩拨?那让本宫来试试将军的定力,若是失控..本宫如何借你的剑?”随即沈昭翻身压倒萧玦躺在这绣满百子图的床榻上,沈昭扯落萧玦喜袍,露出肩胛骨旧箭疤,沉默了片刻。
萧玦似有所查,说道:“这道伤换北境三年太平.…”。沈昭闻言,毫不犹豫突然咬破萧玦腺体边缘!
萧玦闷哼一声,蓝风铃突如风暴撕碎婚房纱帐,沈昭以雪松香为网缚住她,沈昭抬起头撑在萧玦身上,对上她疑惑又逐渐迷离的眼神:“此印为盟,他日若违——”
信香博弈中萧玦翻身,将沈昭压在了身下,反扣沈昭手腕:“殿下可知,刀也会弑主?”萧玦指尖抚过沈昭后颈抑制贴:“殿下这里..为何有剑茧?”
顶级坤泽信香雪松的气息丝毫不退,只是一瞬就把失控而猛烈的蓝风铃信素再次笼罩,沈昭并未回答萧玦第二个问题,而是说:“刀弑主?看来将军心不诚。”
萧玦微顿,低头齿尖抵住坤泽命门:“臣之真心日月可鉴,他日臣若背誓,殿下的雪松香…便是穿肠毒。”
*
两人在依旧在对峙时,外面隐约传来众多人的脚步声,萧玦是最小察觉到的。她松开沈昭紧忙起身,就听见白夜在外面喊:“殿下,是金吾卫左中郎将的张瑞林带着金吾卫来了。”
沈昭听到是张瑞林,眉毛不自觉的皱起来,目光落在也正在看向她疑惑的萧玦身上。
不过一刻,门外响起了扣门声,“殿下,奉陛下旨意金吾卫秉公抓人。萧崇山通敌叛国,萧玦为其女却包藏祸心,捉拿萧玦调查此案。”
萧玦听到“萧崇山通敌叛国”嘴角牵起自嘲的冷笑,被算计为忠心报国而死,最后落得个通敌叛国的污命何其可笑?!
蓝风铃的气息一瞬充斥整个房间,压迫感从天而降,愤怒吗?失望吗?无力吗?或许都不是,只不过觉得这云朔救与不救没什么两样罢了。
“我看谁敢抓她!”沈昭先萧玦一步,打开了房门,雪松的震慑感也扑面而来。
“殿下,人证物证都在此。陛下已然过目,派我等来捉拿罪臣萧玦,殿下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张瑞林一副小人的嘴角,闻见空气里带有压迫感的两种气息,又笑着说道:“打扰殿下**一刻,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沈昭还要说些什么,萧玦走过来从背后拍了拍她,凑近说了一句话:“罪臣怕是没法当殿下的刀了,还要拜托殿下护小妹安全。”沈昭瞳孔微缩,收回了雪松的气息。
随后冲沈昭摇了摇头,“你们不要抓我吗?快些吧!既然罪已经定好了,就莫要浪费时间。”萧玦现在也懒得和这群颠倒黑白的人浪费口舌。
张瑞林给后面的人一个眼神,两名金吾卫立马压住萧玦上了手铐,“殿下,那微臣这就带罪臣萧玦退下了。”张瑞林假惺惺的鞠了一躬,在得到沈昭默认后,带着刚刚占据将军府满园的金吾卫离开。
众人离开,院子里一瞬变得空落落的,“白夜,快去找林嬷嬷问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昭盯着刚刚萧玦被压走的方向,“本宫的刀还未开刃,定不会让你有事!”
“更衣,回长公主府!”沈昭转身退回了本该喜气洋洋的婚房,而在此时杨戟趁着人乱时离开了将军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