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黄河

山上的路有许多分岔口,一不留神便要走错,李与尘前后张望着,每走出十步蹲下来给身边的草叶子打个绳结,她的时间不多,不能在找路上花太多功夫,待找到带蒲字的植物所在,稍微看一眼就回去。

越往前走,身边的草便越高些,这个季节蚊虫不多,天色阴翳下,周围便飘着许多的小黑虫,她皱起眉头,转身回望,心中有些慌乱,但仍是摸了摸腰间的丝帕往前走。

没一会儿前方竟传来些哀叹声,李与尘感到一丝凉意,头皮崩得紧紧的。

可转念一想,寺里的师傅说后山正是观景的好去处,大约也是祈福之后来后院散心的人,不过这哀叹声实在不像是为了景色而发,反到像是身上难受,生了什么病似的。

她不自觉便放缓了步子,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这声音,看了看亭子所在,没多远了。

这四周大都是草木,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李与尘正在入神时,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走起来费劲得厉害,蹙起眉低头一瞧,一碧青的小蛇正缠在她的腿上,她失色,呼喊了一声,人声与这山林不合,显得分外明显,她一面紧紧捂住嘴,一面用力抬腿,想要甩开这蛇。

眼瞧见草丛里有块小腿高的石头,她便用力地将腿往石头上撞去,这蛇也怪,虽然用力地缠住她的腿,却并没有下口咬她,这一下使得力气不小,小蛇被撞晕了过去,不知生死。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腿有些血迹,再一动起来,只觉得数万根针在腿上扎着,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小意外搅乱了脑袋,李与尘全然没注意方才哀叹声的来源,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她回去的路上。

“侧妃,这边走。”眼前人仿佛随风飘来,浑身上下皆是黑色。

邀月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提着她一下子飞出去很远。

李与尘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多可笑啊,她自以为高明,原来不过因为自己见识短浅,没见过他们这样的高手。

那人不说话,抿着嘴唇不看她。

她吃瘪地咬紧后槽牙,看了看眼前的路,却并不是回厢房的路。

没一会儿竟到了个山洞,“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李与尘边问边打量周围,这山洞门前草叶繁茂,几乎要与人一样高了,洞门只有须须的一道缝。

“进去吧,有人在等你。”

还能是谁,她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松下。

“侧妃,时间有限。”

李与尘瞥了她一眼,心一横拨开草叶钻了进去,洞穴里伸手不见五指,她抬了抬腿。

“你来了。”洞里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映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

这么久了,母亲一点变化也没有,在白马寺这样的地方,身上的穿戴一点不见少,随便一点光,身上那些宝石便映出星星点点的亮来。

“您找我做什么?”李与尘垂眸,她与她,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去江南了。”萧姒向她走近一些,照见她满身沾了零零碎碎的污泥,下意识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李与尘心中轻嗤,“您的帕子是什么意思,见了面,抓紧说清楚吧,省得猜来猜去,您心思多,我也不是您的蛔虫,猜不着。”

“那帕子是你外祖父留下来的,我带在身边无用,其中的渊源你自己去解,我并无头绪。”萧姒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这是我多年来经营所得的一部分,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若是离了东宫,可以去京都第三十二家虚字号店铺里取。”

她借由火光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

“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和芳春都要担心死了。”芳慧瞧见她腿上的血迹吓了一跳,立刻将马车上的药膏取出来。

芳春眼底微红,“您回来了就好,幸而殿下派人跟着侧妃,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奴婢想都不敢想。”

李与尘顾不得自己腿疼,“芳慧,你去哪了?这半天没瞧见你。”她一向妥帖,今日擅自离开这么久,很难不叫人怀疑。

“奴婢从茅房出来,走错了路,耽搁了些时候。”

她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眼下有更大的麻烦,邀月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明面上自然是太子的暗卫,可今日又帮着母亲传话,藏得真深。

“殿下去哪了?”太子怎么没跟她一起回来,李与尘伸手撩起车帘朝外面看了看,山上的景色虽然长久碧绿,不过枯枝断叶总能遇见的,一连十几棵枯树光秃秃的的映在眼里,像刺一样往她心里扎。

“听说是难民闹事,殿下赶过去处理了。”

难民,她听了一耳朵,便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眼下线索又断了,李家的钱,北郡王府的钱,到底在哪里!

小腿肿起高高的一大块,她并没觉得疼痛,心里想着这许多没有结果的事情,只觉得愈发烦躁,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留恋,非要活下来?

“侧妃,您这磕碰使得力气不小,有些破损,幸而没伤到骨头,这几日不可碰水,臣再给您开些外敷的药,十几日便能好得差不多。”

这会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青青紫紫底上留着些殷红的血,李与尘目光冷冷的,“谢太医。”

*

卫国公夫人的病已经完全好转,闲下来便去宫里陪着皇后说话。

本以为李闲倒台之后,卫国公府里能分些羹来,哪曾想自家妹妹早有主意,李闲一死,她毫无顾忌,如今半点也不补贴了。

“皇后娘娘,你哥哥长久不回家了。”

皇后斜睨这人一眼,“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李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的手段差在哪里?竟还跑到本宫这里要人来了?”话里满是嘲讽。

卫国公夫人脸色本就不好,如今更是不必装了,“他去哪里都不要紧。”袖中藏着多日的名册被抽了出来,她打量四周,压低声音,“娘娘,李闲一死,朝中打算盘的人可多了,再怎么说,卫国公府总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府上往来的人,少不得打点许多,凭着国公府的俸禄……”

“确实叫你们掺和的太多了些,日后就歇歇吧,不必如此操心了。”上位的人看也不看她。

“娘娘贵人多忘事,竟想不起来死去的六皇子了么?”卫国公夫人先是一叹气,随即便云淡风轻地开口。

皇后从美人靠上坐起来,嘴角虽然扬起,却透着一股威压,“嫂嫂,就这点东西,卫国公府在朝中立足不过十年,这么大的把柄,这就用上了,嫂嫂还真是着急,就是不知道你这样替李央铺路,他领不领情?”

听话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皇后突然狂笑不止,指尖随意乱撞,小几上的杯盏叮叮当当落地,碎片落了些在卫国公夫人鞋面上。

“本宫知道你的意思了,好嫂嫂,回去吧,本宫与卫国公府仍旧照常。”皇后抬手抚了抚眉毛,“日后别来了,见你就烦,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

卫国公夫人失态,一句话没接,转身就走,碎瓷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她的鞋,初时不觉得疼,回了国公府一瞧,已经嵌进了肉里。

“国公回来了吗!”一个男人不能为家里挣到一份荣耀就罢了,竟还没有早早的死了。

“ 还未……”

“少爷呢?”她强压着一口气,端正了身子,倚着圆桌的边坐下去。

“在……揽月楼……”

夫人缓缓地叹出一口气,“叫李丙过来。”

*

难民们在京都城外聚齐着,泥浆混合着血液在衣裳上结成一块一块的伤口,泥土气味里混合着血腥气,引来了草木间的许多蚊虫。

齐衡皱着眉头,“真是从黄河来的么?”

“领头的几个已经查清楚了,是从潭州地界过来的,其余皆是从黄河一路北上走了月余来的。”

“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殿下,国库的银子现如今不能动,圣上病重,南山陵寝正是收尾之时,这钱堪堪能挤出来,再多是真没有了。”

齐衡攥紧了拳头,“孤进宫一趟。”

黄河水患必须从根源解决,这个时候再等着银子出现是无用了。

“就按你说的,你带人去黄河赈灾督建水利,让箫儿去潭州……”一语未毕,圣上咳嗽不止。

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安排人去做了,不知怎么回事,进展缓慢到如今,竟是越闹越大,他自诩勤勉,做皇帝做到这个地步……

齐衡从皇宫回来,想到李与尘只觉得头疼,她未必知道银子在哪里,却到现在也不肯说出相关线索,实在是可恨,她自己也经历了抄家的灾祸,难道不能将心比心么?

因而他进到偏殿时,一脸怒容毫不遮掩,“收拾收拾,随孤去苗县。”

“这样匆忙,臣妾还来不及好好准备……”李与尘抬眼看他,可那人不知为何动怒,一个表情便将二人之间隔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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