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侍奉

山峦叠翠,钟灵毓秀,姜疏礼提裙拾级而上,妆容素雅,发髻简单,只用一只白玉簪将青丝尽数盘在脑后,若不是天生上扬的眉眼蕴着压不住的气势,这样清淡的装扮差点就能蛊惑所有人,让人误以为她真是什么柔情似水之人。

开斋日,僧人一早就清扫庙宇迎接四方而来的香客,姜疏礼也注意到,上千数的台阶自山脚蜿蜒而上,竟然没有一处占满灰尘,形形色色的善男信女从天明伊始,便一步三叩首,虔诚上山。

来人或求平安,或求姻缘,或求子嗣,但无一例外,都为着心中所想来图一个心安。

即便是故意遮掩了身份,但是钟山寺一向与皇宫多有联结,知她此次出宫低调,也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派了一位佛缘半成的方丈前来迎接。

姜疏礼终于踏上最后一步台阶,抬眸便看见寺庙罗门之前,立着一位身着绯红袈裟,手持紫檀佛珠的年轻僧人,那人双目阖起,似在闭目眼神,可却在她往前一步时,缓缓睁开双眸。

褐色的瞳孔映着女子的身影,洁净无瑕的脸在瞧见她的一刻便漾开一抹笑意,而后抬步朝她走来,似谪仙一般,衣袂卷风。

姜疏礼失神片刻,便看见谪仙向她弯腰行礼,“见过殿下,贫僧法号却因,特来此迎接殿下入庙。”

却因。

姜疏礼心底默念他的名字,许是对他的第一印象太好,让她情不自禁连名字都觉得好。

“主持得知殿下来此清修,特扫榻相迎,劈出寺庙最清净的寒山院供殿下下榻,还请殿下移步,随贫僧前往。”

“好。”

香客进出络绎不绝,可是在越过一处青石瓦黛的院墙后,姜疏礼耳边一宁,院内抱树溪桥,鸦默雀静,似是在人声鼎沸处硬生生隔绝出的一座静室。

寒山寺。

抬头望向那匾额,姜疏礼扯了扯唇角,倒也是应景。

“殿下,您的故人在此已等候多时,却因不敢叨扰,告退。”

故人?

姜疏礼不明觉厉,视线微微抬起。

不远处立在窗边那抹熟悉却挺直的身影,终于反应过来,这处静室的风格与他一般无二。

他何时信过佛?

男人的侧颜被窗外枝影半遮,光影半明半暗,眉眼仿若山水墨画中的山川景秀,黛眉如山眼如水,只一眼,便让人忘却不了。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姜疏礼移开视线,冷言质问。

“周大人为何在此?”

月牙长袍将男人的儒生气质衬得脱俗,二十出头的周沉漾没有上一世在官场争斗蕴出来的权臣浊气,还有未经打磨的清澈,如墨上白玉一般,林下风气。

“太子殿下担忧公主,特命微臣前来侍奉公主左右。”

姜疏礼径直走到堂屋中的主位坐下,爬了那么久的台阶,小腿早就酸疼不已,起初不显,现下停了步子便觉得难耐。

她闻言微微皱眉,“周大人文人雅士,一心只攻圣贤之书,如何能照料本宫。况且清修不出寺庙,你回去向兄长带话,本宫觉着他多虑了,不至于让周大人如此屈才。”

“读书人读书,而书中海纳百川,公主怎么知道下官能不能侍候好公主?”

“嗯?”

姜疏礼放在双膝上捶腿的小动作一滞,抬眸却看见周沉漾已然从窗边走了过来,在她脚边蹲下,伸出手握住她的脚腕。

“放肆!”

她眉眼含怒,周沉漾捏着她的脚腕手指微微发力,替她揉压穴位。

“殿下勿恼。”他声线低沉,柔声解释。

“《灵枢?经脉》有言,足太阳之筋,起于足小指上,结于踝,邪上结于膝。经脉淤堵,才会致使此处酸意胀痛。”

他的手已然从裙摆末端顺势而上,两指微微用力,揉捏着她的小腿,一寸一寸,有异样的酥痒感从腿间升起。

似用了巧劲,姜疏礼的小腿很快便放松下来,肌肉的胀痛得到舒缓。

“此处是飞扬穴。”

他一边不疾不徐的替她按压穴位,另一边颇具耐心解释着手中的动作意欲何为,向姜疏礼详尽介绍古籍。

可是姜疏礼没念过这些岐黄之术,四书五经能背个大概就是她最大的努力,现下,晦涩难懂的词语从周沉漾嘴中吐出,传到姜疏礼就像蒙了一层罩子,一个字都闯不进她的耳朵。

“轮玉姑姑,烦劳打些热水来。”

“啊……是!”轮玉原本也愣了许久,闻声才反应过来,立刻应声去打水。

不敢想,堂堂新科探花郎竟然在为公主殿下揉腿!

姜疏礼身体僵硬,足尖的疲惫不适悄然缓解,任由周沉漾缓缓褪下她的鞋履,织花罗袜被放在一旁。

他动作熟捻,像做过千百次一般。等热水端来,他双手捧着她的双足放入手中,暖意顷刻间便由足心钻入四肢,满身疲倦一扫而光。

姜疏礼想起上一世她和周沉漾关系破冰的那段时日。

周沉漾病愈,在孟静和的提醒下,终于从书房搬回了主屋。

犹记得,那日原本万里晴空,临到夜间却忽然下起大雨,姜疏礼从姜礼明那处得知,周沉漾有一个从小就爱吃的糕点,她冒雨在京城寻了又寻,终于买到那个传闻中的芸豆包,捂在胸口,匆匆往回赶。

许是她内心太过急切,跑的快,淋了不少雨,以至于周沉漾在廊下等她时,被吓了一跳,急忙用披风把她一裹,抱进温暖的室内。

她不经意咳了两声,周沉漾也单膝跪在她面前,用热水替她浣足,甚至柔声问她冷不冷?

她不冷,但是她尝到了一点甜头,不肯罢休,闭着眼睛继续咳个不停,然后哼哼唧唧的说冷,顺势往他怀里钻。

那夜的火炉烫人,躺在万工床上,如被煎烤的肉炙,周沉漾俯在她身上,细致耐心替她按压小腿。

她被迫攥紧玉枕,指尖逼仄到发白,不敢睁开眼去看暖帐的情景,不用想便知道,此时此刻定然是污秽不堪。

罗袜早就被丢弃在脚踏之上,半湿的裘衣挂在屏风上,那太皇太后恩裳的万工床,也是第一个迎接山雨。

男人也是如此这般,一寸一寸按压她酸胀的小腿,往上至双膝,五感通敏,让她浑身发抖。往下,便是双足腾空,挂在他肩上,连小小的趾尖,放在他那双握笔修书的白玉指骨中。

指尖的温度,捏着她的心尖,让她分不清她是死了,还是飞升了。

然而悲剧的因果,只不过是她拿出芸豆包献宝时,嘟囔了两句好累。可是后来芸豆包放置在床头,被晾了一夜没有人去吃一口,直到第二日姜疏礼睡得昏天黑地醒来,那芸豆包早就凉透了。

“殿□□寒,濯足可以生发气血,温煦关节。”

周沉漾低头,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正握着她的足尖,毫不忌讳。

姜疏礼晃了神,那人拿过轮玉递来的帕巾替她拭干水珠,从来顺滑的料子,今日却一下下的摩挲着她的足尖。

更加挑动她体内的酸痒,胀意。

身下的软垫,不知不觉间被她坐到发皱,捏着扶手的手掌也沁了一层热汗。

“殿下,身上可舒坦些了?”

莫名的,姜疏礼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一抹调笑。

睁开眸子,那人果然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迟迟没有起身,与她平视。

姜疏礼咬唇,语气禁不住的刻薄,“周大人如此会侍奉,本宫如何不舒坦?只是本宫有些好奇,这样好的手法,周大人是从哪个勾栏里学来的?”

周沉漾也不恼,“殿下谬赞。”

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姜疏礼一口气郁结于心。

“不过微臣发觉殿下刚刚似在走神,殿下在想什么呢?”

他眼神直白,看着她洞若观火一般,好整以暇的模样,落在姜疏礼眼里,像是一个智者在不耻下问,揣着明白却故意问她的答案。

姜疏礼冷笑一声,“本宫在想,周大人如此多才多艺,要背哪句诗来夸赞周大人呢。”

她反唇相讥,周沉漾淡淡笑着,将新罗袜给她穿好,又拿起绣花鞋想要给她换上,姜疏礼弯腰自己眼疾手趿上鞋子,起身和他拉开距离。

“好了,本宫要歇息,男女不亲,周大人且去外面候着吧。”

姜疏礼觉得不能再和他同处一堂了,双颊热得发紧,呼吸都有些不畅。

周沉漾恭敬回话。

“不可。”

姜疏礼心浮气躁,甚至执起团扇试图为自己赶走心里的那团燥气,闻言动作一顿。

“太子殿下特意叮嘱微臣,不可让殿下离开微臣的视线范围,必须日夜侍奉在侧,以防殿下忽然兴起做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周沉漾意有所指,姜疏礼气结,“你这是在看管犯人吗?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疯的人,怎么会做事不计后果!”

“公主殿下,您曾放言削发为尼,太子关心则乱,如果不是微臣拦着,恐怕这次钟山寺之行,东宫的羽林卫就半路将公主截回去了。”

“我……!”

姜疏礼恨不得捏断手中的扇柄,真是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原本她还在幸灾乐祸,今天就要被自己的话坑到了锅底。

“公主应当知晓谨言慎行,微臣不敢退却半分,除非公主愿意同太子解释清楚。”

姜疏礼闭眼,只能闷声吃这个雷,真是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罢了,不歇了,本宫去佛堂求签。”

姜疏礼收了扇子,伸出手却没有让轮玉去扶,反而是侧身睨了一眼周沉漾。

“既然周大人尽职尽责,那这清修十日,本宫便尽情劳烦周大人了。”

周沉漾似笑非笑走上前,伸出手让姜疏礼搭着。

“微臣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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