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他在这个时候受伤了,那上一世呢?
姜疏礼怔在原地,想到当年她生拉硬拽把周沉漾从座位上薅起来的场景。
周沉漾穿着黑色长袍,没有任何花纹,任由她把自己推搡到人群中央,却始终抿紧唇线,没有任何表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疏礼一头雾水,姜礼明的贴身侍卫守刻快步朝她走来,拱手行礼道:“长公主,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姜疏礼终于回神,疑惑问道:“兄长现在守在周沉漾旁边,请我过去做什么?”
守刻答:“殿下未曾说,但是殿下嘱托,您一定要到。”
姜疏礼眼波一转,咬牙答应下来道:“好,我到要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轮玉,跟我走。”
姜疏礼拎起裙摆,昂首碎步向前。
偏殿处,三个太医围在周沉漾床边查看伤势,香炉里燃烧着大量的安神香,姜礼明在屏风外来回踱步。
伤口血肉翻出的红让人不忍直视,周沉漾趴在床上,除却捏着玉枕的手指指尖用力到泛白之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失态。等伤口终于在层层药粉覆盖下止住了血,宫人拿着通红的纱布退下,姜礼明懊恼的靠在脚踏上席地而坐。
“观言,都怪我太急于求成了,让你隐姓埋名等了我三年,好不容易看我走出宗人府,我却被丞相利用,让你在父皇面前生了猜忌。”
周沉漾整个后背被纱布包裹,“三年前的运河工程,殿下卸了太子一任才把这件事情做了下去,而其中最大的阻力便是丞相。所以殿下再出宗人府后被丞相陷害,也不过是明谋中的明谋,陛下心下定然有数。”
姜礼明摇头,叹了声,“我担心的不是父皇,更不是我。我是觉得你如今只是一介新科探花郎,与我在朝堂上相交廖廖,却被丞相当成了此次的靶子,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姜疏礼跟着守刻来到了偏殿,还没走近,呛人的安神香便冲了上来,不论前世今生,姜疏礼都不喜欢这种呛人的香味,尤其是周沉漾每次用时都会燃上许多,再夹杂着一些药材,便更不喜了。
还记得,刚嫁给周沉漾的前三年,她无数次想要克服香味进入书房去找他,得到的都是周沉漾一次比一次冷的脸,甚至每次她受不了时拿出手帕掩鼻,就会看见他不耐的皱眉,然后冷言逐客,甚至不大客气的说,“殿下既然不喜,便莫要勉强,请回吧。”
她被下了好大的面子,捏着的帕子就再也不去书房里,当然,后面他的书房也不许她进了。
守活寡的滋味大概就是这种,同一个屋檐下,却可以做到几月都不曾见面,特意去等,也只能等到他下衙回来的侧影,然后再错身而过。
“参见长公主殿下。”
往回走的太医在廊下和姜疏礼碰了个正着,姜疏礼正从腰间抽出手帕掩鼻,为首的秦太医见状,便主动拿出了一个鼻烟壶,“殿下如若是去见太子殿下和周大人,不喜安神香味,可以将这个鼻烟壶放下鼻下轻嗅,便能压下不适。”
姜疏礼半信半疑的拿过那个小巧的鼻烟壶,雪白的象牙雕刻,圆润的壶身,打开盖子,里面清新的花香便萦绕在鼻尖,全然闻不到姜疏礼讨厌的安神香味。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姜疏礼点点头,轮玉见状从腰间拿出打赏的金叶子递出去,“太医有心了。”
秦太医受宠若惊,“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周大人受的龙骨鞭太过伤筋动骨,如若不大量用安神香和能麻痹神经的药草,那处理伤口时周大人恐怕就支撑不住了,而这些药草的香味大多人都不太受得了,尤其是女子,闻多易伤身,用这装着薄荷的鼻烟壶方能稍稍掩盖。”
“女子闻多易伤身?这香竟然这么厉害,那周沉漾一直用这个,难道就不会伤身吗?”
姜疏礼记得,周沉漾燃这味香燃了整整三年。
秦太医解释,“自然也会,是药三分毒,任何一味药常年使用都会侵蚀身体。龙骨鞭的伤极难自愈,周大人若是好生照料,倒也不必一直用,只需用前三月伤口开始结痂不再疼痛即可。”
三月?三年?
这时间相差也太大了,周沉漾那该多糟蹋自己的身体,才能一直依赖那香用了三年。
想到这,姜疏礼啧了声,怪不得到了后面她和他形同陌路,难得相见时,看见他身边寸步不离除了护卫就是太医。
冷血自私,还短命。
所以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要把她按进火场里同归于尽吗?
姜疏礼盖上鼻烟壶的盖子,“死了也跟我没关系,守刻,继续带路吧。”
拐过廊下的转角,姜礼明的两个心腹守在偏殿门口,见姜疏礼走过来,默声行礼便进去通传了。
“把这香炉灭了搬出去。”
姜疏礼走到门口,听见周沉漾似乎在对下人吩咐,“再打开窗户,把这味道散出去。”
姜礼明从地上起身,连忙制止,“你这伤才刚包扎好,不能受凉,开了窗有风吹进来怎么办?”
周沉漾拿起自己的外衣往身上套,因着伤口显得他动作有些迟缓,他轻咳了声,“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姜礼明蹙眉,“你不是笨鼻子吗,什么时候对香味挑起来了?”
姜疏礼在门口站了会才走进来,“兄长,寻我来这里做甚?”
守刻搬来凳子,姜疏礼毫不见外的坐下,隔着屏风,姜疏礼只能看见床榻上有一抹坐着的人影,许是坐姿太过端正,墨色的外衣罩着他就像一个毫无色彩的人偶。
姜礼明听见姜疏礼的声音后便从屏风后走出来。主子讲话,下人都自觉退下,守刻和轮玉站在外面关上了门,姜疏礼见那抹坐着的人影从床榻上起身,走到了旁边似乎是去开窗。
微风涌进屋内,将那股浓郁的药味吹散了许多,姜礼明欲言又止,但看周沉漾这样对开窗执着,便咽了下去,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能对自己的身体上一点心,你如今是仗着尚年轻,等过几年,再看看自己体格会差成什么样子。”
姜疏礼听见周沉漾淡声回了一句,“不会的。”
兄妹俩闻言同时一嗤。姜礼明是觉得周沉漾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姜疏礼是在嘲笑他的大言不惭。
周沉漾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没了朦胧的纱帘阻隔,姜疏礼直视他尚且少年惊艳的面庞,还是忍不住心下一颤。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应是带伤的缘故,外衣套在身上略显松垮,甚至交襟的扣子都露了一颗没有系好,弯腰行礼的那刻,衣服便随着动作下沉,然后露出包裹了两圈纱布的胸膛。
被勒紧的纱布完美贴合着肌肉曲线,周沉漾是文武并习之人,左手持剑右手能握笔,所以武将的风姿又有文人的姿态,才能把姜疏礼迷得团团转。
姜疏礼莫名咽了咽口水,差点忘了出声说免礼,但周沉漾弯着腰也极有耐性的等待,还是姜礼明迫不及待的出声,“满满,别在病人面前端架子,他身上带着伤呢。”
她这才回神,不大情愿说了句,“免礼。”
周沉漾直起身,浅浅抬眸看向面前的姜疏礼,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多谢殿下。”
姜疏礼没再多余看他一眼,转身正对着姜礼明,“兄长,今日你不是应该在内阁议政吗,怎得来我的琼林宴了?”
周沉漾就静默立在原地,姜礼明神情微微严肃,“满满,我知道今日本应是为你遴选驸马,而你驸马的人选,也当是你自己满意之人,兄长插手不得。”
姜疏礼瞟了一眼旁边杵着的人,“兄长在满满面前可以有话直说。”
姜礼明斟酌着,开门见山,“你看让观言当你的驸马如何?”
姜疏礼眉心一拢,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如何,不喜欢。”
“为何?”姜礼明意外,“你前几日不是还在我面前夸过他,说观言乃神人之姿,和你的梦中情郎生得一模一样,今日怎得态度一拐十八弯。”
这样不知羞的话,姜疏礼听得双颊一热,语气愈加生硬,“前几日是前几日,今日我不喜欢了,兄长那前几日不也劝我三思而后行,不能被外貌蒙蔽吗?况且——”
姜疏礼话锋一转,用余光睨了一眼周沉漾,忽然扯了扯嘴角,“驸马人选,满满早有心仪之人。”
“你有心上人了?”姜礼明霍然起身,如听见一记闷雷一般,“那人姓甚名谁?哪家氏族的公子?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可进过宫?有功名或是官职吗?”
周沉漾身形也微微一动,眼帘掀起。姜疏礼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直白了些,面对姜礼明一通刨根问底,姜疏礼欲盖弥彰回答,“那人无功无名,不过一介平民,但是八字还没一撇,兄长还是不要过问了。”
自家妹妹就被一个混小子骗了情,怎么能不过问,“平民怎么配的上你?满满,你尚且人不清,把那人告诉我,兄长替你去查他到底靠不靠谱。”
“殿下,心上人不可轻断。”周沉漾上前一步,也出言相劝,“莫言把一时的兴起,就归结为情爱。”
姜疏礼闻言,干脆起身直接面对低头进言的周沉漾,居高临下的反问,“是吗?那依周大人所言,什么样的兴起才能归结为情爱,我该把谁当做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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