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章:死生怀情而不忘

为保住般孟与王后的清誉,韩曦微腹中孩子被宣告为瑶礼王的宗公子。数月后,待得韩曦微平安诞下孩子,瑶礼便佯装恶疾突发只秘密留下一道诏书给韩曦微便撒手人寰。之后凭借这道诏书,韩曦微调动厌隗培养起来的军中势力震慑士卿,拥戴公子定继任王公之位。子人更是在剑拔弩张之中当着百官的面径直向坐上王位的公子定行了跪拜大礼。

云上见得宫变未起便尘埃落定的净玉玦与瑶礼这才安下心来,准备启程。

悄悄离开般孟是在半夜,只因瑶礼想骑马乘车沿途游览群山大河逍逍遥遥地回去,故而才并未径直乘云去。如此正好,给了韩曦微与子人为他二位送别的机会。

她亦是偷偷乘着马车出宫来,总算是在城门之外半里处与他们相见了。

先从與内下来的子人一手提起灯笼为她照亮脚下的路,一手扶着她行至前方等待的牛车旁。那身穿夜色斗篷在等的二位听闻脚步声双双回头来,见是故人便揭开头上的兜帽露出模样。

“王公、莫子翁。”

“我已不再是般孟王,叫我亭涵便好。”见韩曦微面有些许惊疑,瑶礼笑道,“是净玉玦取的名字。”

韩曦微移眸看向瑶礼身旁的净玉玦:“原来您也不叫莫强求。”

净玉玦笑道:“既来人间走一遭,总得有个凡人的名字。”

“凡人?”子人尚且不全然明了净玉玦身份,虽是有猜测却也从未太过深思,“莫子翁究竟是何许人?”

征得净玉玦首肯,韩曦微才向他解释道:“莫子翁是神仙。”

“神……?!”子人瞠目结舌很是不信,然而见得眼前三位皆非是与他戏言的模样便不得不有些些信了,“世上竟当真有神仙……”

韩曦微瞧他样子呆,掩嘴咯咯笑起来。

净玉玦向瑶礼摊开手掌:“回去之后你便用不上子光哨了,拿来。”

瑶礼低头看一眼皱皱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定情信物怎会有用不上的。”

他不给,净玉玦不依他,出手从他身前一晃便将子光哨自他怀中给捞了出来,上前递给韩曦微:“你临终之时若还想来世做一株草,便吹这只哨子。”

韩曦微侧目瞄了瑶礼一眼,没有接:“这不是您与亭涵的定情信物么?”

瑶礼便也上前来:“我与他浑身上下都是定情信物,少一件也无妨。”

“我想过其他办法替你解开澄华的执念,却不得结果。便是寻思着等你寿终正寝后再将你的魂魄带去天上种下,生成一株仙草。”

此前瑶礼装病之时净玉玦去了红线堂。堂中寻不见韩曦微与子人的牌子他便用仙术做了两枚出来,刚分两边挂上准备牵上红线时月老却急忙现身将他拦下。

“牵不得,牵不得!因缘天成,仙君替他二位牵了便会更改世理纲常,无数因缘皆会因此生变故!”

无奈,他只好消了他二位的牌子又回凡间寻思别的法子了。寻思来寻思去,便是寻思出了不如将她魂魄种在天上这一方法。

“天地两间时光有错,只要你不下来便不会再遇上亭涵。”

韩曦微这才伸出双手谨慎接下子光哨,小心翼翼捧在心口:“谢谢……谢谢您……”

子人用力握了握韩曦微的肩,踟蹰片刻从怀里拿出一袋黄金递给瑶礼:“不知莫子翁是神仙,想着二位路上总要多带些盘缠,便从家中拿来了这俗气东西。”

瑶礼接过打开布袋朝里探得一眼,只拿出当中一块便将余下的全数还给子人:“沿途未必次次都住店,一块足够了。”

子人接回布袋:“叔父,保重。”

“保重。”

道过了别,瑶礼与净玉玦重新戴上兜帽转身上了马车钻回與内。與上檐角铜铃摇晃,铛铛远去了。子人与韩曦微仍在原处驻足眺望,直至铜铃不闻幽火暗,他二位才是转身走向回宫的马车。

数年后,待得朝堂彻底稳定下来,子人故作恶人在议事时提出以手中权力做交换逼迫定王同意王后改嫁。年少的定王虽有不满,但念及母后心意便也是答应了。

情人终成眷属是件好事,当祝贺。

八月后,随着秋风吹叶而见金,韩曦微风光改嫁,子人辞去司相之位入赘王宫。

而那兴归故里的瑶礼手持竹竿绳鞭骑在牛背上,迎面春花疏霞光,尽是飞鸟临头歌。净玉玦盘腿反坐在他背后,松散倚着他,伸指夹住一缕笔直而下的光辉牵来眼前化作长笛,自顾自吹响。

笛曲扬长不见悲欢,听得與内的仙与妖们打起了瞌睡。倒是瑶礼笑得开心,晃着脑袋与声吟道:

“迢迢来兮迂长,岁岁忽乎而栖遑。

锦緫束兮及冠,黍稷馐胾而魁昂。

登高殿兮徘徊,寐夜幽凄而怆怳。

云朦胧兮蔽目,皓日匿默而囚光。

劳思郁兮美恶,嗟嘘木叶之昌茂。

猿逢虎兮啸嗥,威怼伐怒而举狂。

望下土太息兮,非吾乡。

迢迢归兮欢哗,从容四海而澹荡。

美人欣兮以音,应律安歌而盈上。

山幽幽兮深林,桃伯自乐而仙芳。

流云帔兮琼瑜,气霞缭灵而霓幢。

君之心兮皎若,静兰贤懿而琳琅。

余之意兮不绎,长思鸾凤而未央。

与子缱绻无绝兮,死生怀情而不忘。”

此番走走停停无关四季光阴,心里明白路途之末乃是归属便无慌无忙自在逍遥,遇上有趣的城镇便留上好些日。盘缠用尽索性装一回算命师父往街边坐下,或是让几只妖现出原形摆个杂艺摊子,全然皆只图个乐。

赚盘缠一事自然不劳烦净玉玦的,否则他大手一挥变出百两黄金来,哪里还有意思。于是每回他便最是清闲,要么舆内打瞌睡,要么贴着瑶礼打瞌睡。然而杂艺摊子总人多,自然免不了震耳的喧哗吵闹掀翻了天灵盖。他左右翻转静不了神,索性从舆内出来爬上牛背盘腿坐着,一副困倦的模样。

瑶礼余光瞥见了,便上前单手环腰将他抱下来,从地上拾起铜盘塞入他手中。他垂目看一眼,问道:“作甚?”

“瞧你百无聊赖的,便分些好玩事给你做。”瑶礼说罢推着他往前走,“你端着铜盘在人前慢慢过一圈便好。”

不知此事何来好玩。净玉玦皱皱眉本是犯懒不愿往人群中去,可毕竟瑶礼难得提出要他做什么,他只想遂他的意,便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铜盘信步往人群去了。

随着他听话慢慢从人群跟前过,身后的瑶礼敲了一声锣,喊道:“今夕之夕,远行千里。会当鸿雁,肃肃于归。今夕之夕,远行万里,之逸空谷,嗷嗷于归。”

围得此方里外三层的凡人慷慨拿出两三枚买艺的铜板丢进净玉玦手中的盘子里,和在笑闹声中不突兀。净玉玦走了一圈,也不管是否还有人正投,叫了一声玉子儿便将铜盘抛过去。玉子儿手持赶牛的竹竿正吆喝,回头来时那圈圈的物件已到了眼跟前。

盘中的铜钱高飞而上又如天花乱坠,净玉玦抬头睇去,从容挥袖一招揽,便将散去的铜板悉数收回掌中,铛铛铛铛放落回盘里。

玉子儿见他往人群外要走,托着铜盘追了两步却被打赏之人给拦下,只得踮起脚高声问道:“您要往何处去?”

净玉玦不应他,径直走出人群寻神仙庙而去。

起初不过是瑶礼装半仙替人算命时有姑娘问起了因缘,背靠瑶礼打瞌睡时不知不觉凝神听得细了,知她哭诉被父母棒打鸳鸯,因而心中对凡人的儿女情长之死靡它越发好奇,此后凡是人多的城镇净玉玦定然会去寻一寻庙堂,便是想着凭借多听听凡人间的故事来明白真情为何。

等他明白了,瑶礼许是不会再露出那般莫奈何的神情了。

庙堂之于城外山坡上,登阶数百余便至得殿外平院。净玉玦隐去身形自云上下来,停足抬头正望殿上是哪尊神像,一旁解卦人便恭恭敬敬上前来悄然作小礼低声道:“弟子恭迎仙官临凡。”

净玉玦侧目打量他一番,问:“修的甚么道?”

“弟子所修入世俗道。”

虽是极其不多见,凡人当中也是有一些如他这般的修道人。

“我只来听听凡人闲话,你全当不识我。”

待得解签人告退离去,他步入正殿上了台座随手抓来壶酒放于身旁神像脚边,算是来访叨扰的赔礼。那神像眼珠子动了动,见是净玉玦便现了仙身来与他寒暄。

“玉玦仙君怎会来这破庙?”

净玉玦转头看一眼拿起酒壶揭开盖子闻香的男子,淡然回过头去道:“阳天不也来了么。”

阳天炅寻喝了几口酒便也盘腿坐去净玉玦身旁:“玉银儿玉子儿没随你左右,看来是在瑶礼身旁了。这是和瑶礼闹了不愉快?神仙何必与凡人计较,他们才活几年。”

“我并未与他闹不愉快,只是趁着空闲来听凡人诉烦恼。”他灵光一闪继而转头问炅寻道,“阳天可常听?”

炅寻有些意外:“你怎忽然对这些有了兴致?以前你可是不闻天不闻地,只管那二两酒与闲。”

顿了顿,净玉玦才应道:“我想知道凡尘之中相思为何物。”

“甚么?”炅寻当即皱起了眉头,“你知道这个要作甚?”

“说出来许是会吓到您。”净玉玦兀自笑笑,片刻后便又恢复正经模样仍旧是说了,“我想动凡心。”

炅寻惊闻他此言愣了许久,而后才默默放下酒壶一改之前爽朗神情,阴郁道:“果然连你也……”

这个“也”字中的含义不需多言,净玉玦未再应话。

殿内只有跪着的凡人在出声响,心中反复叨念的祈愿之辞全叫两位天家听了去,无外乎前程似锦福禄两全、家中长辈安康长寿。

如此在神仙看来虽是微不足道,却也是凡人毕生索求。

“即便是人,被情所缚也并非是件好事。”炅寻忽然开了口,“时常,有少男少女为情而来,皆是悲苦烦恼,无一有笑。或是求而不得,或是始乱终弃,更有甚者来求我替他们报仇。前几日,有位被逼着嫁给富家郎君的女子冒雨来哭诉。她心中有良人,却因那良人另有所爱宁愿等十年也不娶她,她便痛不欲生几经求死。家中父母百般规劝无用,便执意要将她嫁人。她逃婚躲进我这庙堂里,最后还是被送去了夫家。”

“此前在旁的神仙庙里,我听到的也大抵相似。”净玉玦皱起眉头神情有困惑,“我愈发不明白了,多情何必哭无情,既非彼此都甘愿,哭瞎了眼也无用。”

“平生不得志,才来求神仙。你想在神庙中听一袭佳话,恐怕是很难了。”

净玉玦幽幽叹口气:“那我要如何才能懂。”

顿了顿,炅寻才应道:“凡人情爱多是不纯粹,还是别懂得好。”

可若是不懂,他定然还会糟蹋凡人的情意。

“果然在。”殿外跨过门槛进来一位男子,见得神像旁边坐着的净玉玦便笑道,“我猜你便是来了这地方。”

“杂艺摊子呢?”

“交给玉银儿了。”他不顾凡人投来怪异目光行至台座边向净玉玦伸出手,“玉子儿吵着要寻你,我便来接你回去。”

净玉玦自然而然将手搭在了瑶礼掌心间,起身一跃跳下去:“任他吵。”

庙中旁人露出古怪神情,瑶礼却是毫不在意坦然笑起来,并未刻意压低嗓音:“我将他留给玉银儿看着了,未带来。”

“净玉玦。”炅寻叫住他,“常有人不知情为何物,回首却已一往而深。”

净玉玦回头看向炅寻,问道:“既不知,何以深?”

“正因不知,才深。”

不知净玉玦何故忽然留步回头看向神像出言语,瑶礼便也转身循着他目光看去,末了问道:“是有谁在么?”

“走罢。”应下后净玉玦顿了顿,忽而又问,“你看不见他?”

“我只看得见你。”

“本以为是因我道行高于玉银儿玉子儿你才看得见,原来不是么……”他低声喃道。

就着牵了净玉玦的手朝神像行过礼,瑶礼领着净玉玦走出大殿又笑道:“你迟钝起来倒是可人得很。听了好些年的凡间事了,可有明白甚么?”

净玉玦侧头仔细瞧他半晌,才道:“凡人所求并非全然是情爱,而求情爱者,大都还算富贵。穷人多求少疾苦,富人常求多享乐。”

瑶礼面有了然笑意:“贪者求多,廉者不来。人世间可不就是这样么。”

“还有一事我总算明白。”净玉玦收回视线,“于我而言你格外珍贵。”

听得他此言瑶礼脸上更是掩不住笑:“我此前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非得往般孟而去,搅得人人安不稳。如今想来,定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珍贵。”

“我不过是想让你回父母身边,过凡人的日子。”

“我既是凡人,那无论身在何处、与谁相伴,便都是凡人的日子。手里牵着心悦之者,风餐露宿亦甚好。”

庙中来往之人皆是诧异他自言自语,他不管不顾笑得厉害。

而净玉玦却皱着眉头不言语,只心道是自己果然与戎弱不同,无怀大爱。

被字数惊到了……

本来只打算写个二三十万字换换脑子就赶紧把零环系列写完的,没想到居然写了这么多,好在第二世总算是写完了。

今年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B一直喜欢A但A遇到天降C两情相悦之后D陪在B身边这样的主DB的故事。

是的,就是薄棠斥和潮湆。所以花了点篇幅写他们四个。

打不过天降的竹马被治愈的桥段真的好戳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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