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唯有泥中生幽莲

耳畔尽是雨水入泥泞的喧哗。脏水浸得散乱的发丝不见柔顺,与被丢弃的烂布倒相像得很。身上缠缚的黑色铁链为了方便他衣裳被扒光只紧紧捆于手脚腕向四方拉开。

筑绮王捧起他的脸哭着哀求:“阿御,你别跟他走。”

先前在地牢里,筑绮王掐破手指以血在御写忧后背写下一串符咒致他反抗不得只能被带出来。然而一路向王宫走去时,自伞沿落下的一滴雨水恰巧从御写忧后背的符咒上滑过,模糊了字迹使得法术逐渐失去效力。等不及凡人咒法彻底消失的御写忧当下便出手打伤筑绮王,顺便杀了大祭司的徒弟要返回地牢。

“你站住!”筑绮王惊慌失措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御写忧大喊,满心只剩下害怕,“别去地牢,危险!”

可是御写忧不听他的,奋力跑了没几步正欲飞去,可是身体仍有些僵直以至重重摔下来。他挣扎着要起,用力捶打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腿好不容易才咬牙重新站起来,地面却忽然浮现出咒文飞来铁链缠住他手脚,将他拖回地面死死缚住。

“还好我早布了阵。”筑绮王松口气,放下施法驱阵的手走向御写忧,“我不愿这般对你的,可你不听话。”

御写忧拼尽浑身力气挣扎,却只能像案板上扑腾的鱼挺而不移:“放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阿御,你死之后我想过了,你是男也好是女也好,或是……不男不女也好,我都不想与你分别。”筑绮王跪在御写忧身侧,伏下身凑近他面前抓起衣袖擦拭淋在他脸上的雨水,“你要听我的话。你听话,像过去那样温温柔柔的,继续做我的阿御。”

“你做了这些事还指望我会留下来?”御写忧恶狠狠瞪着他,“赶紧放开我!放了猊缺!”

筑绮王笑了,轻轻吻在御写忧额头上:“没关系,没关系。阿御不气,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你是我的,要长长久久和我在一起。”

御写忧还念着他们之间的情,也清楚当时大祭司要杀他并非是筑绮王授意,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挣扎,只是别开脑袋不让他亲:“你先放了猊缺,还有龙太子殿下一行。”

筑绮王摇摇头:“他们已经死了。我在天坛上也布了阵法,引他三位过去便没打算再让他们活着出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大祭司!与龙太子无关更与猊缺无关!你要杀就杀大祭司好了,为何要杀他们?!”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戏言一般,筑绮王噗嗤笑起来:“我怎么会杀大祭司呢,他还有他的用处。况且,他只是想要龙宝,以为杀了你们,自己所做的事便不会被我发现。他如此用心对我,我怎么舍得杀他。”

“你都知道……?!”御写忧震惊得忘记了发怒,“你几时知道的?”

筑绮王好似没看出来御写忧的心绪般,仍是想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是一开始便知道,驱海邪的药岂是轻易便能更换的。不过,看见你与猊缺躺在一起,我还是十分难过的。”

“你都知道还要杀他们?!”御写忧听得怒气横生,猛然抬头要咬他,牙齿却咯地一声相互磕上,没能咬住筑绮王一丁点肉,“你最好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替猊缺报仇。”

“不说这个了。”筑绮王躲避着御写忧咬来的嘴,帮他梳理黏在双颊的头发,笑道,“雨这么大,我带你回寝宫沐浴更衣。但你不能挣扎不能跑,好么?你乖乖地听话,我便解开阵法。”

“你做梦!给我解开!”

筑绮王微微蹙起眉头:“你以前不凶的。罢了,想必以前是为了博我欢心才刻意隐藏本性,倒也是情趣。其实你凶也好温柔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我的阿御便行。我也自省过了,是妖又如何,非男非女又如何,大不了,我再纳个妾。”他的手顺着御写忧胸膛往下探,一点一点抚过身躯至得下腹,“阿御,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留下来。”

被触碰的地方虽是隔着布料,御写忧仍是感到屈辱,可尽管已经竭尽全力猛烈挣扎了却还是半点躲避不开:“你要是敢碰我我便自绝心脉!”

“你手脚都被捆住,自绝不了的。”筑绮王笑起来,怜爱地抚摸着御写忧的身体,“阿御,你愿意留下来么?”

“不愿意!”御写忧用力吼道,已是恼怒到了极致,“我恨不得立刻挣开铁链杀了你!”

筑绮王有些怔愣:“你怎么会舍得杀我呢,你钟情于我的啊。哦,你是在气我没将婚书收好,害得你闹别扭弄坏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只有些大的锦囊,小心翼翼掏出一张叠得规整的牛皮,拱起手臂用衣袖遮挡住雨水才摊开给御写忧看,“我重新拟了一份,你看看,我们又能成亲了。”

御写忧闭上眼转开头以无声拒绝他。

筑绮王本是笑着得,满脸期待御写忧看见新的婚书后会再次展露出欢喜的笑颜,亲昵地唤他一声儒言。可此时他的笑僵在脸上,勉强维持着难看的弧度:“阿御?你、你是嫌弃这块牛皮没有之前的好么?不会的,这张是最好的牛皮,字迹能存千年不化。阿御,你看看,看啊。”

筑绮王抱着打湿的衣袍起身弯腰走到御写忧别过头去的那一面,展开婚书哄他看。御写忧还是不睁眼,又将头别向另一边,冷漠开口:“给我个痛快,要么杀,要么放。”

“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又怎么舍得离开我呢……不,不对,你要留在我身边的。我都想通了,我明明都想通了,你为何还是不满意?”筑绮王捧起御写忧的脸像是要哭了,“你要留下来,说啊,阿御,快说啊,说一句你要留在我身边。”

御写忧总算肯睁开双眼:“你想要一具尸体在身边,大可以杀了我。只要我还活着,哪怕剩下半条命我也要走。你我之间早已没有恩,只有仇。”

“你、你骗我……”

“我骗过你许多事,但这些话全出自真心。”御写忧的眉目间比下个不停的雨水还冰冷,“你最好能锁我一辈子,别给我机会。”

筑绮王忽然浑身没了力气,失魂落魄坐在雨水泥泞里。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索性不再深究,从腰间拿出一只铁制的小玩意要往御写忧嘴里塞。御写忧不肯从,大骂他几声便咬牙紧闭双唇瞪着他,气息不禁变得粗重。此番倒是让筑绮王重新有了主意,缓下动作凝视御写忧的脸思忖片刻,随后捏住他鼻子不叫他呼吸。御写忧甩了几下头想挣脱,奈何没有成效,尽管拼了一口心气儿想着无论如何绝不顺筑绮王的意,可最终还是憋不住张开了嘴。

“你乖,别咬我。”筑绮王拿起那玩意塞入御写忧口中撬了几下,便顶住那口已是兽化的尖牙不让他合上嘴。

铁制的环形阔口器是为巨狼准备的,对御写忧来说尺寸有些大,是几乎快将他嘴角撕裂下颚撑碎的痛。若非此时被困阵法之中,凭借雷麟之力怎会咬不碎这破东西,他使劲往下咬,直至崩坏好几颗牙也没能成功。

筑绮王心疼起来,捧着他的脸颊朝里看:“都怪你不听话,我本不打算这般对你的。你别再忤逆我。”

御写忧口齿不清地骂他,更是全身释放出了杀气。

“有些疼,你忍忍,我尽量快些结束。”筑绮王又从腰间拿出足有三寸长的铁钉探入御写忧口中,在柔软的腔壁与舌头上刻下符文,“别怕,这并非让你变得对我言听计从的符文,阿御就是阿御。你说的那些话我不爱听,你以后只要说我爱听的话便好了。这段符文咒法名叫心言反,是我儿时自创的。”他自言自语说起来,像是在聊一件家常小事,“以前,有个和我一同师承勾考大人习法的同窗小子,能说会道总是讨师父欢心。我便创出心言反刻在他口中,叫他再也不能阿谀奉承。可此事被师父发现,用烧红的铁饼将符文给烫没了。于是我后来又改进许多,即使损坏符文也不会让咒法无效了。坏了,师父不让我对外岛之人提起他的存在。也罢,阿御就快与我成亲了,算不得外岛人。”

御写忧怔怔看着眼前的筑绮王,第一次对自己曾真心相待过的人产生恐惧之心。刻在他口腔内的符文究竟是什么,他已是不敢去深想。

“刻好了。”筑绮王显得十分欣喜,收了长钉取下阔口器随手扔到一旁俯身对御写忧道,“阿御,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愿意。”分明是御写忧自己的声音,可宣之于口的话语却并非是他原本要说的三个字。

筑绮王开心地抱住他:“你果然愿意。”

“我说的是……愿意。”话音出口御写忧错愕不已。他惊觉自己已无法说出心中真正要说的话。

他终于明白心言反这三个字的意思。

“我和阿御果然是两情相悦的。”筑绮王俯下身抱住他脸上满是欣悦,“不止今生,来世、再来世也要和我共度一生,好不好阿御?”

御写忧不敢再开口。

筑绮王一面亲吻着御写忧的耳根一面叨念着永不分离,逐渐是解了他衣裳。

受雨水打湿的布料被掀开、褪去,反倒是清爽许多。雨水并不激烈,密密落在身上除了依旧是凉便也叫御写忧再觉不出其他来。他挣扎时忍不住对筑绮王放狠话,可脱口而出之后那些本该承载着怒火怨恨的言辞却变成了甜言蜜语,叫筑绮王听得心花怒放。满腔怒火逐渐化作屈辱,又随着雨水的冲刷而悉数散去,只余下一具挣断了手腕沾上泥垢污水的空壳。

“咦?”筑绮王直起身发出一声轻呼,低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握住的东西,“起不来……”

他不信,埋头又努力了许久但仍是未见成效,那地方像是打定主意站在御写忧那边要和他作对,任凭他使出何种手段都不回应。他心下里终于慌了,怕御写忧因此又生误会以为他还介意他这副奇怪的身体,不禁泛起泪光用力去拉扯。

“无妨无妨,怪我太紧张,定能起来的,阿御你再等等我,我想法子让它起来。”

然而起不来的东西,就是起不来。

御写忧听不见筑绮王慌张的自言自语,耳畔尽是雨水入泥泞的喧哗,脏水浸得散乱的发丝不见柔顺,与被丢弃的烂布倒相像得很。

筑绮王俯身捧起他的脸哭着哀求:“阿御,你别跟他走。我知道的,阿御和我是两情相悦,不会走的。”

雨落在御写忧眼睛里溢出来,在鼻梁山根处积了一小汪,随着他闭眼转头而滴入泥水溅起腥味飘入鼻中。

腥味并非全然来自这雨,也有些许自海中而来。龙太子仔细嗅了片刻,道:“海上来了东西。”

此时的胤善并不在意海上之事,搂紧怀中的净玉玦默然等他醒来。被救出阵法的猊缺躺在地板上,即便龙太子已喂他喝下还灵酿也久久不见好转,浑身上下尽是焦皮烂肉。

龙太子瞥见胤善愁眉苦脸,简单交代几句起身再次往出口走去。他推开关闭的门走入石道,站在下一扇应当通往小屋的门前踟蹰不已,伸出的手轻轻触上前又收回来,深吸口气重振心绪后才终于有了动作。

眼前之景并非是那小屋,而是被大火熏得黑了半边的地牢。胤善抬眼睇他,末了又收回视线。

“唉,凡人布下的阵法竟是能将我困住,也不知当说他们厉害还是我的道行不够精进。”龙太子走回来盘腿坐下,“再等下去也不知猊缺等不等得起。”

此番倒是提醒了胤善,再等下去还不知戎弱等不等得起。他将净玉玦托付给龙太子起了身,打算试试能否破解阵法。

龙太子立即拉住他:“你……”思忖片刻便将手放开,“自己当心些。”

“嗯。”胤善简言应了他便走向龙太子先前出去又进来的那扇门。

只是胤善并未着急推门出去,而是闭目沉下气息入丹田,不经意间竟是催动了体内的示穹之脉。令龙太子心生畏惧的灵蕴自胤善后背脊骨而出,如烟似水飞扬于半空,散发出金光如萤飘往四壁渗了进去,那些烧黑之处便慢慢恢复原貌。

然而胤善对自己的无意之举毫无所察,睁开已显金光白瞳的双眼伸手要推门。

似有呼应般,自净玉玦玉簪中幽幽而出一缕仙魂落地化作女子模样叫住了他:“大荒之主,眼观未至之时,耳听无声之音。小师弟,别来无恙。”

此前地牢之中并无女子,这厢忽然起了女子之音使得胤善推门的动作陡然停下,面带惊疑警觉猛然回头来。女子莲步缓行走向他,每每前至一步身影便实上几分,落定最后半步时便已然显露出她原本顾盼生娇怜的模样。

胤善不知她来路,不由得往后躲了躲,皱眉问道:“你从何处而来?”

她仔细端详过胤善的双目,又道:“身怀仙法而不识,看来师尊甚么也没教你。也不对,他非是师尊。”言停之时她回头看了看昏睡的净玉玦,正过头来又道,“我来教你。”

胤善对她仍有戒备:“你是何人?”

“我名浅黛,许你叫一声师姐。”

本来想写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没想到写着写着变成了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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