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三生三忘入轮回

手持一朵生者之花走过长长的忘川入迷林,凭着月光漏下枯枝的微微光亮总算是来到了还阳关。浓烟白雾之远处是看不清尽处模样的长路,路边立着一块大石碑,上有红字书三忘。

三忘碑上蹲着一只人头般大的蟾蜍,见得飘来的灵粉竟是开口说起了人语:“出了还阳关便是凡间,生者之花你们也带不走,不如留给我罢。”

胤善担心此事有诈,便没有搭理它继续往前走。

岂料蟾蜍却跳下石碑追上来继续恳求:“好心的生人,将花留给我罢。”

玉子儿怕它来抢,张开双臂护在胤善身前:“去,去。万一将花给了你,我们出不去了可怎么办?”

“生者之花是引路花,去不了凡间,到了这里便无用了。我并非要害诸位,只是想要这朵花。”

胤善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净玉玦。净玉玦正琢磨,龙太子便已然上前将蟾蜍举起来,问道:“你说明白缘由,也不是不能给你。”

蟾蜍受不得眼下这姿势,觉得害羞,便道:“你将我放回三忘碑,我细细与诸位说。”

玉子儿最爱听故事,竟是不愿意走了:“仙君,听过再走也无妨么。”

“不难受了?”

“总不能白难受一场,好歹得有个收获么。不然我心里头肯定不会痛快。”那意思便是不听了这故事再走就不肯罢休。

净玉玦不愿回去之后听他抱怨,便转头问胤善的意思:“听听?”

玉子儿跑到胤善跟前仰头望着他,缠着闹:“听听么。”

胤善这才点了下头。

见此,玉子儿欢喜地从龙太子手中接下蟾蜍放它回石头上,催促道:“你快细细说,我们还有事要办不能耽搁太久。”

回到石头上,蟾蜍总算放松许多:“诸位想必已是见过路临相了。”

“咦,临相不是轮回去了么?”

经得玉子儿反问,蟾蜍才悟过来:“就是忘川河边的小屋主人,鬼差们叫他受花刑的。”

玉子儿点点头,颇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气姿态:“见过了。”随后他察觉到不对,又道,“受花刑的不是块石头么,怎么成临相了?”

蟾蜍没有回应玉子儿的问,顿了片刻继续道:“原本,他是三生石,我是三忘碑,三生三忘,乃是轮回道上的灵魂六启,先忘而生。忘喜、忘悲、忘前尘诸事,才生灵、生心、生智慧聪识。我与三生本身并无任何道行,直到他受凡人魂魄影响有了神识,我便也萌生了自我。后来他带凡人逃离轮回而被幽天降罪以肉饲花。瘦石之躯难以常年承受花根汲取养分,最终,三生又变回了一块石头。”蟾蜍跳下三忘碑朝后面跳了几步,回过头来道,“我请求鬼差将三生石搬来此处,就在后面不远。”

它这是要领他几位前去一观的意思,玉子儿当即便拉着玉银儿跟上前去。净玉玦寻思既然来都来了,前去一观究竟又何妨,便也跟上去。走得远了,手腕上的流光绦被牵扯,他回头看向戒备四周走得有些慢的胤善,拉了拉流光绦。胤善低头睇了眼自己的手腕,抬眼见得净玉玦还在拉扯便大步上前走到他身旁。

蟾蜍在一块倒地的石头前停下。石头已遍布裂纹,怕是多碰一下都会碎。那周围堆满的生者之花竟是没有一朵干枯,全都散发着灵气,十分妖异。

“鬼道无轮回,三生的石身若是碎了便会烟消云散。没了三生,又何来三忘。”蟾蜍继续道,“幽天许诺,我若能从生者那里讨来三千三百三十三朵生者之花放满三生石周围,三生便能重得神识化人形,与我一起参悟阴阳道。过了前方的还阳关便是凡间了,生者之花入凡间必灭,恳请诸位将这朵花留给我。”

胤善还是未决定给,问道:“小屋中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蟾蜍叹口气:“他是路临相。三生崩裂后,幽天开恩,许路临相重新去轮回。可路临相无法接受三生化石,因此自责不已,以至神识混乱错过了轮回的时机。他误以为自己是三生,不停朝自己浇水臆想自己在受花刑。没想到数百年前,他身上竟当真开出了生者之花。我想,这也是他要救三生的决心。如今我已讨要到了一千七百八十四朵,再不久,三生便能醒过来了。”怕胤善不信,它极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恳,“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也不会在还阳关口要生者之花了。”

“你为何不直接去找路临相?”

“路临相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曾驮着三生石去找他,可他甚至不记得真正的三生,更不明白我的意思。不得已,我才在此等候生人。”

胤善已是动摇了,心中盘算起若是被骗是否还回得去小屋拿一朵新的,仔细回想过去小屋的路线才弯下腰将手里的生者之花递给蟾蜍。蟾蜍大喜,向胤善道过谢便衔住花茎转身跳向三生石,将生者之花轻轻放下。

并非所有生人都愿意将花给它。有一些豪爽之人刚听它开口便给了,有一些心软之人听过关于三生之事后也给了。可是还有一些人跟它来到三生石后却忽然换了嘴脸,大笑着将生者之花揉得粉碎。还有踢打它的、惧怕它的,以及想要敲碎三生石的。

起初三忘不是蟾蜍的模样,也有清俊的面容与挺拔的身姿,可因为有一回,一个年不足十岁的小娃脱下裤子要朝三生石撒尿被他失手给打死再不能回阳间,为赎罪才成了这般模样。

那小娃已然轮回了许多世,而他的罪孽却依旧未能赎完。

“大恩不知该如何言谢。”

“不必客气。”胤善退回净玉玦身旁,“走罢。”

净玉玦抬眼向三生石投去目光,不知怎的就吹出了一口仙气附在大石上,修复了碎裂之处。蟾蜍见得,围着三生石跳了几圈又惊又喜,回头追着要向净玉玦道谢时却发现那几位已然出了还阳关。

自幽冥之中出来,胤善再次释放出探知的法术,不多时候便寻得洌滳与薄棠斥的下落。

采妖人与其饲养的妖傀在宫城之中的每一处,而尤以花园聚集最多。花园的假山群中暗藏着通往地宫的入口,那些被抓住还没来得及做成傀儡的妖便关在里面。

震晕了花园内巡守的采妖人,解放了妖傀,他几位寻得入口走下地宫。甬道两旁每隔一丈便嵌有铜制的烛台,上点红烛一盏,照尽前方的转角。过转角又行数丈便是一扇紧闭的大铜门,门上涂满的血水似乎有些年月了,给本就湿闷的地宫添上许多难闻的臭味。

旁的四位受不住这腥腐的气味皆是捂住口鼻,唯有净玉玦神色如常半点不露嫌弃,上前便要开门。

“你不觉得臭?”胤善皱眉好奇地问他。

他嗅了嗅,还是什么都没闻到:“神仙不怕臭。”

“怕。”玉子儿立即高声道。

“臭。”便是连玉银儿也对此有了言语。

净玉玦全然当做没听见,淡然推开了血铜门。

直冲天灵盖将其掀翻了去的臭味扑面而来,胤善没忍住,跑去一旁扶着墙不停作呕。净玉玦回头睇得他一眼,朝门内吹了口仙气。

可即便是如此,这腥臭也仍旧难以消散,

里头满地狼藉,各式各样不曾见过的器具混杂着血和肉散落得到处都是,四壁上挂着的不知是绳子还是肠,几乎无一处是干净。玉子儿刚进来便干呕了好几声,惹得玉银儿口中也开始泛苦。龙太子反倒适应了,抬手扇了扇鼻子前便没有其他动作。

“胤善,你带着玉银儿玉子儿去找采妖人。”净玉玦怕那三位当真吐了,便寻了个差事支开,“别伤性命。”

胤善抬起手臂捂住口鼻,憋红了脸才勉强呼吸一口:“玉银儿与玉子儿去便好。”

“那我和玉银儿去了,你可别后悔。”玉子儿自然乐意,拽着玉银儿跑出了地宫。

见得净玉玦还盯着自己,胤善故作无事放开手臂挥了挥,可那张神情紧绷的脸依旧泄露了他的不适。净玉玦使坏,趁他不注意时靠近前去朝他侧腰突然一戳,叫他立即漏气被臭味给呛到。

胤善咳着咳着险些真吐了,幽怨地瞪着净玉玦:“你戳我作甚?”

净玉玦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莱,递给他:“拿去遮住口鼻。上面有仙气,能屏去污秽。”

龙太子看他二位一眼,挥手招来甬道内的烛光照亮堂室:“后面还有路。”

过堂室又见几条四通的甬道,所连之处皆已改成牢房,有些关着正在炼化的妖傀,有些关着不知练好没练好的妖傀。皱着眉头从牢房外走过了,才终于见得洌滳与薄棠斥。

洌滳与薄棠斥在最深处的那一间,被铁钩穿透琵琶骨掉在阴冷的墙壁上,胸骨正中插着大钉子,鲜血自伤口流淌到地板于脚下聚成血泊。

“不好!”龙太子惊呼起来,“他们被放了精血。”

净玉玦一掌拍去仙气破开铁栏将那两只妖托起,随即胤善便大步上前斩断铁链,一前一后毫无间隙。龙太子惊见他二位动作快,迅速化出龙尾将下坠的两只妖接住没叫他们摔下来。

“你们倒是默契,却不肯先知会我一声。”

“一时情急,没多想。”

“先解开。”净玉玦举起被缠住流光绦的手腕对胤善道。

胤善也未见迟疑,迅速收回了流光绦:“有得救?”

净玉玦探过薄棠斥的脉息后拿出药卿给他救命用的药丸放了一瓶到胤善手中:“喂给洌滳。”

胤善拔下塞子只倒出一粒喂给洌滳,将大半瓶都倒进薄棠斥口中的净玉玦瞥见,又道:“多喂一些。”

神仙说的定是不会有错。胤善这般想着,便也学了净玉玦将大半瓶倒进洌滳口中。

“那些妖傀如何处置?”龙太子已恢复人身,站在甬道中央上望向另外几只牢房,想救,却又十分犹豫。

净玉玦站起身走出来,四下里看了看,不禁叹口气:“还能救的便救,不能救的……拔了它们的锁魂钉罢,至少还能入个轮回。”

龙太子按下净玉玦欲结法印的手:“你与胤善先带他们出去,我来处理。”

踟蹰片刻,净玉玦将身上所有的救命丹药全给了龙太子去,转身回到牢中架起薄棠斥:“胤善,走了。”走了些许步他忽然又停下,问胤善,“潮湆……与洌滳同是蛟鱼,你可有探知到他的气息?”

胤善凝神再次试了试:“没有第二条蛟鱼的妖气。许是我法力不精,察觉不到。”

“不妨,潮湆未必在兆桑,出去问采妖人。”

“嗯。”

从地宫里出来,玉子儿已然在此等候了,一见净玉玦与胤善架着两只伤势严重的妖脸上的欣喜便转为震惊,迎上前来急问道:“这是被打死了么?!”

“玉银儿呢?”净玉玦问。

“我与玉银儿听您吩咐将宫里的采妖人全抓了起来,正关在前方院子里由玉银儿守着,我是来接应您的。”他说罢围着假山口寻了一圈,“怎么不见龙太子?您终于将他撇下啦?”

净玉玦懒得应他,倒是胤善开了口:“龙太子在救其他受伤的妖。”

“哦。”玉子儿又走回来,“对了仙君,我问过那些采妖人了。要对付妖傀其实很容易,只要拔掉妖傀心口的锁魂钉便能放走魂魄让尸身化土。以后会介合他们便不怕这妖傀了。”

“锁魂钉?”胤善想起先前喂药时瞥见洌滳胸前的伤口中插着东西,遂立即将其放下来检查,末了皱起眉头,“洌滳被插入了锁魂钉。”

净玉玦也将薄棠斥放下来扒开衣裳查看一番,抬头看着胤善道:“薄棠斥也有。”

“可他们还活着,我能感知到心脉。”

四目定定相视片刻,净玉玦与胤善皆是双双挽起袖子夹住锁魂钉露在外面底端,一面以神力仙法护住两只妖的心脉一面将四寸长的钉子给拔了出来。

锁魂钉一拔,洌滳与薄棠斥便倒抽一口气咳嗽着醒过来,又因身上伤势太重而疼得又晕过去。

玉子儿高兴得大喊:“醒了醒了,还好没变成土。”

“玉子儿,你安静些。”净玉玦犯困,身体晃晃悠悠像是要倒下。

胤善立即伸手撑住他肩膀顺势探知了他的灵力:“你神力用得太多,我稍稍回溯一些。”

净玉玦低声笑起来,感叹道:“凡人都说养儿防老,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用处。”

胤善皱起眉来十分不悦:“谁是你儿子。”

“的确不是。”净玉玦想起了那日在龙船上听见玉子儿对胤善说的那些话,抬头盯着胤善笑着又说了一遍,“你不是我儿子,我也并非是你爹。”

只可惜胤善此时无心他顾,没能听出净玉玦话里藏着的意思:“之后的事交给我,你先好好休息。”

净玉玦收回目光索性闭上眼,招来玉子儿跪坐身旁便躺在他腿上,睡了。

“仙君……”洌滳挣扎着坐起来,“潮湆呢?”

玉子儿竖起食指:“嘘!仙君在休息。”

薄棠斥也睁开眼半坐起来,四下里张望:“你们……没找到潮湆?”

胤善不动声色将锁魂钉藏入袖中:“暂且没有潮湆的下落,只能去问采妖人。”

“采妖人在哪里,我要杀了他们!”洌滳挣扎着要起,一副要拼死拼活的模样。

薄棠斥拉住洌滳不如他激情愤慨,脸上多了几分悲愁:“找不到潮湆,杀了他们也没用。地宫里有许多正在炼化的妖傀,那副模样实在是……”

胤善嘴笨,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便只能看着他二位开不了口。薄棠斥劝了几句也不说了,心里没比他好受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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