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六十八章:命轨殊途殚竭意

经得阿全提醒,玉子儿这才拔来草茎揉成锦绳附上一缕仙法将瑶礼手中的子光哨串起来挂于他颈脖上:“可不能弄丢了。”

瑶礼拿起坠于胸前的子光哨看了看,刚要放进嘴里吹响便被玉子儿迅速捂嘴拦下来,遂抬头看他问道:“净玉玦去哪里了?”

玉子儿不过是心紧着瑶礼胡乱吹子光哨叫来净玉玦定会使得自己挨训,见他不再有此念便已安下心来松开手道:“仙君有要事办,打扰他了得挨罚。”

瑶礼嘴角隐隐有笑意:“玉子儿得挨罚。”

“既然你全都明白,还不快让我少受些苦。那边山头还未去过,癸蛇钦虻,哪里有甚么?”

循着玉子儿手指之处望一眼,作陪的癸蛇收回目光淡淡道:“那里是练场,用以妖术实战之用。平日里皆是小蛇在那处从师,去了也寻不到有趣事,反倒容易伤到这凡人小子。”话至后半时他移眸瞥向瑶礼不由得舔了舔毒牙,继续道,“凡人血肉最是可口,光是闻见温热的体香便叫我们食欲大起。为免惹怒仙君,还是不去那里的好。”

他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玉子儿当即沉下脸色将瑶礼护于身后上挑了犀利目光瞪着癸蛇道:“你敢咬一口试试,亭涵的肉可不是你们这些妖吃得起的。奉劝你莫要得罪我们,否则闹起来还不知道谁的下场更惨呢。上一世因故没能保护好他,仙君已经闭门不出百年。这一世再出了岔子,指不定仙君会把你折磨成甚么样子。”

玉子儿的眼神已然不善,而当癸蛇余光瞥见瑶礼脸上神情更是顿时头皮猛然发了麻,不禁心里发怵:“玩笑话,玩笑话。我若真动了歪心思也不会提醒诸位了。”见玉子儿脸色未有收敛,他只得又道,“我不会蠢到与神仙作对。你们还想去哪里?西面后山有片湖,湖中偶尔会漂来蛟鱼的鳞片,拿来磨成粉听说便是上好的止痒药。”

玉子儿上前一步:“突然变得亲切多言语,你有何居心?”

瑶礼怕事情闹大坏了净玉玦原本的打算,便拍上玉子儿的肩道:“夏日蚊虫总咬我,能有止痒药夜里便容易安睡了。玉子儿,我想去湖边找蛟鱼鳞片。”

玉子儿闻言回头看他,不明所以:“仙君不是回回都替你施法驱虫么?以前也不见你闹过痒呀。”

“他不在身旁时偶尔还是有蚊虫会咬我,”瑶礼索性撩开袖口露出底下起红的地方给玉子儿瞧,“挠挠便好了我才没提过。”

“作何不提?我也能施法替你驱虫的。”玉子儿探头仔细瞧过,寻思了片刻才对癸蛇道,“带我们去西面的湖泊。”

癸蛇移眸瞥过瑶礼不再多言其他,引着他三位往唤风湖而去。

湖水碧幽清透,连底下沉积的砂土与树根都得以瞧见。蛟鱼的鳞片自成七霞之光透水而出,无意间映着波纹层层泛彩,只稍一眼便能寻见了。

天上虽有天池之水,亦有银河之光,可眼前溢彩淡色的湖水玉子儿倒是从未见得,不禁松开瑶礼急近边上去挽了衣袖伸手往里一抓,蛟鱼的鳞片便悠悠漂荡上浮至他手心中来了。

手里鳞片有光无色,玉子儿不禁面带疑惑问道:“我听说蛟鱼各有色,可这里头的鳞片为何全都一模一样?”

“蛟鱼之色乃是因它们鳞上有层细膜,鳞片掉落后膜便会褪去。”癸蛇向玉子儿解释完后见得瑶礼并为因此有所动,便开口小声问他,“你不是要止痒么?”

瑶礼抬头迎上癸蛇的目光,迟疑片刻撩开衣袖将手臂呈于他眼前道:“已经不需要了。”

癸蛇皱了皱眉:“你当真被虫咬了?”

“净玉玦吩咐玉子儿看好我,他便格外在意,明明你根本不敢拿我怎么样。况且要是真打起来只会给净玉玦添麻烦,他最不喜麻烦事,所以我想至少回家前能让他多少悠闲些。”瑶礼对癸蛇笑起来,继续道,“玉子儿纯良,不经逗的,你莫欺负他。”

癸蛇听得不觉在发起愣,恰好此时玉子儿又高声呼来道:“亭涵你来,用你的荷包装一些回去。”

见玉子儿转身来招手,瑶礼一面取下挂在腰间的小荷包一面跑上前去道:“湖里没有蛟鱼么?蛟鱼长甚么模样?”

“我只在《绘妖卷》上见过,是半人半鱼纤细修长如蛟如鱼青面獠牙的模样。”玉子儿抓了一把鳞片塞入荷包里,“可惜蛟鱼不住这里。不过既然鱼鳞会漂来,想来这湖与栖沐渊是相连的。”

“净玉玦会带我们去栖沐渊么?”

“你同仙君讲他定会带你去的。不过可说好了,我也要去。”

“院里的小池塘中不知可否养得下一条蛟鱼。”

“自然养不下了!”

立于后头的癸蛇听得不复先前气魄与语气的瑶礼同玉子儿闲谈,忍不住开口问身侧的阿全道:“仙君豢养的凡人崽当真不一般,小小年纪便会装模作样。希望仙君千万别被自己养的玩物给反咬一口。”

阿全呵呵憨厚笑两声不替瑶礼辩解。好歹那娃子可是为了不和仙君夜里分开睡可是会放火烧屋子的,岂会是寻常的娃子。

“咦,湖中怎会有条蛇?”自上随流漂来一条不动弹的癸蛇,玉子儿抓鱼鳞时正巧看见便不禁脱口有此疑惑,而后定睛细瞧了片刻便惊讶叫道,“是引以?!”

瑶礼闻声抬头去看,尚未言出有问便见玉子儿飞身出去伸手将引以从湖中捞出回了岸边。

引以脉息见弱,玉子儿抱了它在怀中顺势探了探,继而学着净玉玦常用的办法向它渡去仙气。可他下手不知轻重,也不懂得循序渐进一鼓作气分了好些入引以体内,反倒使其妖脉受了冲撞。

“玉子儿,快停下。”瑶礼见状不对劲立即按下玉子儿的手,尔后拿起子光哨放入口中吹响。

趁他吹哨找净玉玦,玉子儿忧心耽搁时候叫引以错失治疗的好时机便欲要拿开瑶礼的手:“你莫闹我,引以脉息很乱,仙君到来之前得替先保他命。”

“可引以脉息乱是因你仙气渡得太猛所致的。”瑶礼说罢指着引以心脉处继续道,“方才你的仙气入体后,引以的心脉便一直在打颤。”

玉子儿不信,狐疑问道:“亭涵,你看得见引以的心脉?”

瑶礼点点头:“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

想来是因他乃小龙子转世的缘故。玉子儿作此想后便了然于胸不再莽撞为引以渡仙气,只是贴身抱了它在怀中等净玉玦赶来。

一旁的癸蛇听到动静上前来看,见得玉子儿怀中奄奄一息的引以便不由得皱眉露出厌恶之色:“怎么是它。事到如今真不知它为何还要回来。蛇王之子也真是,净做一些残忍之事。已被全族抛弃的癸蛇即便找回来,也不过是再遭抛弃一回。它出现在唤风湖不正是因为想逃离琼霞过隙么。”

瑶礼猛然抬头问:“被全族抛弃是怎么一回事?”

玉子儿也道:“引以可从未提起过。”

“它自然不会对谁提起。”此事不关己,癸蛇自然说得轻易,“引以的爹娘违反蛇王命令偷偷诞下它,又怕受责罚便将引以与真正的蛇王之子则今调换,并将则今囚禁起来。事情败露后,那对癸蛇遭处死,而蛇王仁慈只是将引以赶出王殿。虽说顶替蛇王之子也并非出自它本意,但它毕竟是罪人之子,也当承受相应的处罚才是。故而癸蛇上下便视它为无物,它受不了便逃离了这里。则今想来定是记恨它,才会想方设法将它带回来囚禁在身边。最残忍的当数品司却长老了。长老过去对引以百般呵护,现如今却帮着蛇王之子寻仇。不过这对癸蛇而言无关紧要。”

“哪里无关紧要了!”玉子儿不满,大声呵斥起来,“引以又无错处,你们胆敢如此对他。早知有此事,便不将引以交还你们了!”

他此话引得癸蛇发笑:“除了则今无人在意。况且,听说你家仙君是知道的。将引以送回来了,不正是他么。”

玉子儿一愣,觉得他此话有理。仙君的确是明知就里也毫不在意随心所欲的。

“玉子儿。”瑶礼抓住玉子儿的手臂打断他胡思乱想,末了瞪一眼癸蛇道,“引以心脉已是不打颤了,你再慢些试试。我继续吹哨叫净玉玦来。阿全,你也去找找净玉玦。”

“可……”阿全看了看旁边的癸蛇,不禁有犹豫。

“快去,我不会有事。”

“亭涵!”还不待两只小子有动作,净玉玦便从天而降落于瑶礼跟前。白衣裹着青丝纠缠随来的风有飘摇,更是显得那副春晓玉颜乱了神色。

之前于蛇王殿前正商榷,不料怀中母光哨忽然响起使得殿前断了言语。净玉玦抚上胸怀只稍一怔便二话未说转头冲出门纵身跃入天际,他来不及招出祥云仅凭心急朝子光哨——瑶礼所在之处飞身赶去。

“出甚么事了?!”

“仙君,快救救引以!”玉子儿立即起身将怀中的引以送至净玉玦面前,“他的气息很弱。”

净玉玦皱眉上下打量过瑶礼,问道:“你没事?”

瑶礼点点头:“我和玉子儿谁都帮不上引以的忙,只好吹子光哨叫你过来。”

不愿放任净玉玦肆意走动而跟来的品司却闻言上前一步先于净玉玦之手抹上引以的蛇身,尔后皱起眉遣走一旁的癸蛇才对净玉玦道:“可否将引以交给我?”

玉子儿一听,立刻折身护了引以在怀中:“仙君,不能将引以交给他们!”

品司却不理会玉子儿,继续说道:“引以体内的毒全没了,单靠仙术仙法无法治愈。请仙君将他交给我来救治。”

“绝不给你!”

定定片刻睇着品司却目中神情,净玉玦便未有拒绝:“玉子儿,将引以给他。”

“可是仙君——”

“给他。”

尽管玉子儿千万般不愿,可还是不得不听从净玉玦吩咐将引以交给品司却,嘴里不住有叨念:“仙君明明知道还要将引以带来,实在过分了些。将引以交给癸蛇,不就是助纣为虐送它去受苦么。”

净玉玦全然听之如寂无声,对品司却道:“便让我见识一下癸蛇长老疗伤的本事。”

品司却迟疑片刻才道:“请仙君随我来。”

所行之处净玉玦已然猜到三分,便于品司却推开门后见到地上不动弹的癸蛇后并无太大惊讶。净玉玦松开瑶礼跟入房中,一招手将房门闭上设下障界留了他三个在外头不得进。玉子儿拍得几响门不见其中有应声,便抱怨着靠墙而立,在等。

“刚才地上的……是则今么?”瑶礼问道。

与瑶礼傍行仙君身侧有所见不同,玉子儿跟在后头尚且未见得房内模样便遭隔在门外自然无所见,便愤愤道:“管他则今则昔的,仙君回回都如此。”

瑶礼不如他那般对净玉玦有意见,仍是喃喃有语道:“难道他也受了伤,是被引以咬了么?阿全,你可否进去看看?”

阿全面有歉意笑道:“仙君布了障界,我同玉子儿都进不去。”

瑶礼皱皱眉,心下里起疑不过是疗伤治病而已怎地连他们都不许进去?

自然是因事有蹊跷。净玉玦见过蛇王后便心生疑窦,琢磨前些日在夜见月时与癸蛇有关的所见所闻不禁暗自有了几分猜测。而倘若当真是那般境况,想来他也只得就此收手不再多生事端。

他默然斜倚墙面看着品司却手上动作。两条癸蛇被盘放于榻上,品司却一一查看过后行至净玉玦跟前低头躬身匍匐于地行下癸蛇拜王大礼,道:“仙君若肯出手相救,我定为您万死不辞。”

净玉玦未动,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问:“你先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能治好引以么。”

“不是引以。”品司却顿了顿,才又道,“望您出手相救的,是则今。”

“我总不能白白救它,你打算以甚么来换?”

品司却未曾抬头来,躬身于腰间取出一把刃身蜿蜒的匕首往前呈于净玉玦脚前,又往后退下继续道:“此乃癸魂刀,虽为癸蛇结缘所用,亦可视作将性命交由持刀者的决意。刀身毁,则蛇骨断。我以自己的命来换。”

结缘之物净玉玦可不敢乱收,便并未去拾癸魂刀而是径直行至榻前俯身查探过则今的蛇身意味深长问道:“中毒?”

品司却抬起头见得眼前短刀愣了愣,而后起身走到净玉玦身后道:“是引以咬了它。”

“看来的确如此了。”净玉玦顺势于榻前坐下,捧起则今放于双腿之上伸出食指按住它身上牙孔,“没想到竟会闹成这般地步,是我思虑不周低估了引以的决心。仙法并非无所不能,我不过只能暂且护住它心脉,若要逼出所中的毒,还需隔日再施术几回。”

他说罢抬眼看向品司却,只见他掰开引以的嘴,从怀中拿出一只瓶子咬开木塞送去引以嘴边徐徐往里滴:“我会替仙君安排好歇脚之处。”

“有劳。”净玉玦收回目光,“你手上拿的便是炼霞露?听说这可是十年结一滴的惜贵之物,亦是癸蛇增加毒性的圣品。不过没想到啊,蛇王之子竟会扛不住寻常癸蛇的毒,居然落得进入假死的地步。”

品司却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片刻,才道:“仙君何必话里有话。”

“咦,听在长老耳中竟是话里有话么?”净玉玦笑了两声,“究竟是谁的缘故呢?”

品司却脸色变了变,终是无奈道:“蛇王之子天生妖力便强许多,普通的癸蛇无法以毒牙将其置于死地,即便倾注所有毒液亦是如此。”

净玉玦丝毫不惊诧,不过唇间浮出一抹笑,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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