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三章:何妨命数从天定

多日来瑶礼心情格外好,难见他有伤心时。净玉玦对此心觉奇怪十分在意,便是时时看他目光随之而移。瑶礼若是察觉定会抬眼看来朝他露出笑哒哒跑至他跟前,只抱一下便又红着脸跑开。

瑶礼自幼还算乖巧,却从未如此乖巧过,好似变了个人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一般叫净玉玦苦思不得解。因此他招来小妖们打听,又遣他们去问,可无论是谁前去问了回来皆称是——亭涵只抿嘴笑,既不答缘故也非是中邪,除了飘飘然得很其他也无异状。

划去异状之处当然是无异状了。净玉玦怪小妖无用,终于在一日入夜躺于榻上时开口问道:“你与怜谈得如何?”

瑶礼转来面朝净玉玦侧躺好,双掌合闭枕在脸颊下目光炯炯看着净玉玦笑,答道:“我全都告诉怜了。起先他不信,但后来便信了,还教了我许多事。不过仍有一些我不甚明了,怜让我去问厌隗。”

净玉玦皱了皱眉:“让你去问厌隗?为何?”

“嗯。”瑶礼垂下目光不敢去看净玉玦的脸,幸得夜色浓烈才未将他红透的面色显现出来,“我也觉得问厌隗更好。”

“怜究竟是甚么个打算,竟让你去面对厌隗。”

听出净玉玦话里带不悦,瑶礼立即道:“怜也是为了我着想。他同我讲了一些他与厌隗之间的事,我若是再问他的确不好。”他脸上烫得厉害,不知不觉间漫延到浑身上下涨得他脑袋有些发晕,“净、净玉玦……”

净玉玦还在琢磨怜的意图不知他身体起变化,便随口应了一声:“怎了?”

瑶礼往他身边挪近了一些,抽出枕在脸下的手,一点一点向他身体移去。以前不曾抱有如此强烈的情念过,无论是刚从那场梦里醒来之时还是从怜那里领悟到诸多与之相关的心绪时,皆是从未让他如眼下这般万分渴求着让净玉玦接纳自己的身与心。

梦里的一切早已模糊得不记得究竟发生过什么了,可眼前的净玉玦真真切切就在他身边,叫他不禁涌出许多怜惜来。单单只是待在净玉玦身边已然填不满瑶礼倏然空荡的心腔,他急切而又压制不住胆怯地想如梦里那般触碰净玉玦,温柔地宽解他的衣衫、小心翼翼打开他的身体,直至从今往后再分不开。

指尖所先触及的是柔软的布料,比起被褥要顺滑一些。随后手指缓缓勾起衣袂在寻找那处足以容下它钻入其中的宽松袖口,不经意间衣袂被撩开叫那灵活的手指轻轻滑过了里头的玉臂。瑶礼心上一颤慌忙顿住,缓了片刻不见净玉玦躲开才又大胆起来,将整只手掌探入袖内顺臂而上轻轻抚。

起先净玉玦只觉得痒,以为是瑶礼这小子贪玩要捉弄自己便并未太过在意,直至袖中被探入的手不断抚摸索取,他如才大梦惊醒立即起了鸡皮疙瘩。迅速漫延至头顶的酥麻稍稍退去后,自魂魄深处而来的剧痛刹那间如洪流轰然席卷过他全身,最后余下的不过只有阵阵窒息与天昏地暗罢了。瑶礼循序而上深入衣中的手便好似岩浆,但凡被触碰过的地方全都化为灰烬连骨头都不剩下。

他的身体在颤抖,魂魄悲鸣不已。

嘴角不断漏出痛苦的声音,却叫少不更事的瑶礼产生欣喜的误会,继而更想多亲近多触碰。净玉玦总算明白过来他此时此刻的动作并非在玩闹而是有了别的心思,遂艰难挪动身体躲开:“苍弥……你不想见戎弱了么……?”

听闻旁人的名字,瑶礼手上动作停下来睁眼惊讶看向净玉玦:“我是唔——”

趁着瑶礼不再摸索的空隙,净玉玦拼尽全力坐起身来,顺手抓过被褥蒙住瑶礼的头将他严严实实盖住,末了才下榻赤足踩于地板上跌跌撞撞向门外逃去。因道天与弁天以神法使得戎弱的魂魄被安抚在深处轻易出不来,他便仍旧能保持着净玉玦的神识。既然他还是净玉玦,就不愿被苍弥那般对待。

“净玉玦!”

“别过来!”

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欲要追去的瑶礼被净玉玦这一声呵斥住再未动弹。净玉玦不是已经接受了他的心意么,不是已经答应将来要像怜与厌隗那般与他成亲么?因为是神仙故而才无法变得与他更加亲密无间?他想知道原由,更想让净玉玦莫要因此而将一切作罢。

“净玉玦。”瑶礼还是追了出去,跟在净玉玦身后却不敢近他身,“是我太急了么?还是你不愿让我碰?我并非是要惹你厌嫌,只是……”

净玉玦停下来,慢慢转头看向瑶礼疑惑问道:“你是亭涵?”

瑶礼连连点头:“是我。我……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了,你跟我回房好么。”

净玉玦向他招招手:“扶我去茶棚,我走不动了。”

“可是……”

“别磨磨蹭蹭,快过来。”

瑶礼迟疑片刻终于跑上前去接住净玉玦伸来的手,一面扶着他向茶棚走去一面失落问道:“你身体有恙,是我做了错事?”

“与你无关。”净玉玦想了想,又道,“也并非全然无关。有时你碰我,我便会浑身难受,有时则又不会。至于原由……说来话长。”

瑶礼闻言之后只觉得满腹失落委屈:“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再碰你么?”

“此刻不也正是碰了?你不必刻意避开我,若有难受时我会让你住手。”进茶棚里坐下后,净玉玦顺势拉了瑶礼陪于身旁,一面搂过他一面继续道,“你刻意避开,才会叫我更生不快。”这是他经历初次被瑶礼拒之门外之后才有所体悟之事。

心紧着又让净玉玦露出痛苦的神情,瑶礼僵直着身体不敢动:“此时此刻你还觉得难受么?”

“好多了。不过我想稍稍休息片刻,你陪我。”

瑶礼个子尚且不如净玉玦,便是费了些力往上挪了挪才得以将他脑袋抱在怀里:“这般做会使你难受么?”

净玉玦笑着摇摇头,闭上眼。

无力束起的长发肆意散乱于席榻上,映在烛火之下盈盈有光。他的白发又变多了,即便那回两位司天齐聚神力要帮他恢复原貌也未见成效,总是不知不觉间便又添了几缕。瑶礼垂下眼时目光正好落于惹眼的倾泻如墨挑银鬓上,不禁拾起些许来送近鼻下轻轻嗅着。

“又变多了。”他嘴里低声呢喃。

净玉玦知晓他在嗅自己的头发,便也低声犹似自言自语道:“许是时候不多了。”

“甚么时候不多?”瑶礼又问。

“当我白发如霜的时候。那时,我又将是甚么模样呢?”

“不管是甚么模样我都……”会倾慕于你。

净玉玦轻笑两声:“不过那时,你也并非是亭涵了。吾非汝识之吾,汝非吾识之汝,世间又将是甚么模样呢,还会有你我的容身之处么?”

“有。”瑶礼绷紧身体欲要紧紧抱住怀中净玉玦的脑袋,可他又怕惹他难受攥紧拳头忍了忍,懈去浑身力气继续道,“这间宅子便是我们的容身之处。不论变得白发苍苍也好,满目疮痍也罢,哪怕我不是净玉玦所认识的我了,净玉玦也不是我所认识的净玉玦了,只要回到此处山宅我们便有容身之处。”

净玉玦琢磨片刻道:“原来你如此看重这座宅子。”

“因为,宅子中有你。只要你还在,不管是甚么艰难险阻我定会回来。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等我。”

“倘若……你回来后发现世间已没有净玉玦了,又或是,宅子里的并不是净玉玦……”净玉玦自嘲般笑笑。他竟会对一介凡人小子诉说些奇怪的话,看来他当真是在凡间待得太久,有了不该为之留恋的事情。

“若是那样,换我等你回来。一言为定。”

“有约便有违,我向来不与谁盟誓。”

瑶礼不禁有些失望:“与我也不行么?”

净玉玦沉默许久,只点了点头。

天将欲晓朝白初上时,山中降下雾露凉了晨光熹微。瑶礼被冻得发抖,不由得往净玉玦身边拱了拱嘴里有呜咽。净玉玦半睁开眼,轻轻抬手搂在瑶礼后背上渡他一丝仙气驱寒,才总算使得他不再打颤。

山中雀鸟瞎叫唤,东一阵子,西一阵子。净玉玦嫌吵,忍无可忍拿开瑶礼的手臂坐起身来欲施以仙法得清净,便见得茶棚对案坐着药卿。药卿来了有些时候了,特意遣走药灵童子独留于此,入神看着相拥而眠的净玉玦与瑶礼并未出声打扰。

“药天来了怎不叫醒我。”净玉玦不以为同瑶礼相拥而眠有何不可,打个哈欠含糊不清问道。

药卿收回目光转头望向茶棚外:“今日揭鼎,我来看看厌隗。”

“有劳药天为此小事来回奔波。”

“无妨。”

净玉玦并非全然不知药卿未叫醒自己的原由,然而世间太多事难以宣之于口,唯有彼此默契地避而不谈才勉强能不招麻烦来。

况且,他根本没有在意的。

“厌隗的年岁已不小了,又大损过修为。依药天看,他还有多久可活?”

药卿由茶棚外慢慢回过头来,顿了顿才言启朱唇:“之前,我在厌隗身上发现一根青丝,上头有……古神戎弱的神力。”

净玉玦笑了笑:“似乎是戎弱对玄凤另有怜惜。”

“神天他一向是如此。”药卿抬眼睇一下净玉玦,站起身来,“时候差不多了,我去瞧瞧那只玄凤。”

“药天。”净玉玦叫住她,“常来坐。”

药卿迟疑片刻方才点了点头,便出茶棚往木屋去了。

净玉玦未动,轻叩两下案面化出一杯热茶来,悠然端来送至唇边吹了吹,饮下一口道:“般孟那边出甚么事了?”

茶棚外袅袅婷婷而来一道身影,至得案桌旁柔声细语道:“太祁王得知宗公子瑶礼还活着,正派人四处打听浣宁山所在。”

杯中的茶水受他放杯时荡出几滴来,不知巧是不巧,一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垂目睇得,伸手抹去了:“知道了。”

裳羽瞥一眼净玉玦身旁熟睡的瑶礼,道:“我可以妨碍他们。”

“让他们打听无妨,来也无妨。亭涵知晓身世若想回去,我随他一道回去便是。”顿了顿,净玉玦继续道,“将浣宁山所在之处告诉太祁王。”

“当年仙君抱走瑶礼不正是思及他的安危么,为何如今还……”

净玉玦侧身摸了摸瑶礼的脑袋,道:“他在宅子里待得太久,再不出去,只怕再也出不去了。”

裳羽听出来净玉玦话里有话,却又猜不出当中意思:“仙君要保护小龙子,不是该将他留在山宅中更好么?您也省去诸多麻烦事。”

净玉玦不接她此话,只道:“回般孟的时候拿一封桂花糕走。”

“是。”

“裳羽。”净玉玦叫住正欲转身的裳羽,微笑而道,“多谢你一直为我奔波。倘若有朝一日你寻见了更好的去处,不必有顾虑。”

她愣了愣,才应道:“仙君身边便是我最好的去处,直至不得不与您分别之时,我都会留在您身边。”

净玉玦轻笑出了声,倒是再未出言语。

日渐高起,小妖们总算醒来了,闻见东厨飘来蒸桂花糕的香气便一个个守在门口候着。土地婆在做早膳;土地公察觉山中有异出门去了;玉子儿跑去药灵童子跟前问东问西,药灵童子冷漠不热情,随口应付着他。

木屋里的大鼎飘出一缕白烟上青天,眼瞧着越来越细弱要断了去。药卿目不斜视守于鼎旁,待得白烟刚断便出手打散附于其上的三相之火。火散如流萤,顷刻间便飞溅四周布满整间屋子显露出原本被包裹其中的魁梧男子。男子慢慢睁开双目稍稍移眸环视,见得旁边在等的怜便放下心来。

药卿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挥袖将三相之火收入掌中道:“新伤旧疾皆已痊愈。”

厌隗刚试了试妖力,背后的翅翼便随之伸展开来,一羽为黑,一羽为赤。怜先见得,露出惊讶之色问药卿道:“药天,厌隗的羽翼怎会呈赤黑双色?”

经怜此言一出厌隗才前拢双翼瞧了瞧:“当年承蒙古神仁慈予我一根青丝化作玄凤,我已是失去赤色了才对。”

药卿解答道:“我在医治时将原本的朱凤血脉引了出来。此时你体内既有玄凤之血,也有朱凤之血,集两族之所长,想必今后能多些活命的机会。”

厌隗从鼎中飞身而出,执怜之手双双向药卿跪谢道:“药天大恩,我等小妖无以为报。”

“并非为了你们。”药卿思量半晌才继续道,“决意救你的是净玉玦,你们若真想报恩便守在他身边。”

怜与厌隗相视一眼,问道:“只是留在仙君身边便足够了么?”见药卿许久不答,怜继续问道,“仙君并不孤单,药天可是打算让我们为仙君做些甚么么?救命之恩万死不辞,还请药天明示。”

厌隗则头看向伏下身的怜,皱了皱眉头才道:“为仙君死,我无怨无悔,只要不牵扯到怜的性命。”

药卿叹口气,对自己所做下的残忍事生出些许愧疚。她拿来一粒仙丹送至厌隗面前后沉声道:“此乃化神丹,服下之后你有一刻化身凤神的机会。凤神有重生之力,我希望你能将此神力献给净玉玦。只不过……”她止了片刻言语,“给他之后,你则即刻燃魂焚魄,气数耗尽而亡。你可以拒绝无妨。”

怜直起身来刚要开口却被厌隗拦下。厌隗面无表情垂目睇一眼神丹,抬眼问道:“我若拒绝,仙君将如何?”

“无论你拒绝与否,净玉玦的命数不会变。只是,三界或许将因此求得一线生机。”

“请药天明示。”

“一百七十年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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