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是认识我阿姊吗?”
“怎么说?”
“我走着说啊……”温初年疑惑,却也给他有模有样地分析,“大哥哥,你叫我阿姊‘三娘子’而不是别的什么——就是认识她啊。”
“小郎君很聪明啊。”周唶含笑,瞧着有些意外的样子。
温禾只觉他是故意的。
“大哥哥,其实我看你有点眼熟欸。”
说起来,温禾也有些奇怪,周少卿是二哥哥的好友,年年不认识他吗。
“是你长明哥哥的好朋友啊。”温禾提醒道。
“啊……对不起,我没有认出来……”
“不打紧,我与小郎君,都不算正式见过,”周唶道,“我姓周。”
人院子里有树,瞧着是开桂花的,一棵树上万片叶子闪着光,倒像在看海。
“周……周哥哥。”
周唶点头,过了会儿有些喃喃自语:“怎么听起来感觉我是一碗粥。”
温禾噗嗤笑了一声。
“那、大哥哥字什么?”
“少旬,年少的少,上下旬的旬。”
“少旬哥哥,”温初年说,“昨日我才从先生让看的书上翻到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身上的玉好漂亮啊。”
周唶微微停顿,淡笑道:“多谢。”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一句,出自《诗经》里一篇不大好背的文章,是说思念的那位君子,性情温和如美玉一般。
年年在这里自然是单纯引用了一下,更多的是想说周唶的玉好看,但说起来,周唶给人的感觉,好像确实这样……
温禾想,不过不完全这样,特别是对话的时候,明里暗里挖坑给人跳的感觉……
忽然就无人说话了。
温禾没由得想起:他怎么在这儿。
路过?
……她才听了些只言片语躲起来最后掀帘子的是他,硬说起来不能排除送人出去为借口是他在避免什么呢——莫非这周少卿人模狗样,仗着官威勾结市井奸商?
……倒不该将人想得太坏,但权不嫌大,财不嫌多,何况、皇亲国戚。
金橘色的日光打在巷子里,周唶人高一些,被浸染得就更多一些。
他好像没有一点要问什么的意思。
巧遇吧,应当是巧遇。
温禾想。
“红果巷里,三娘子可以尝一尝红果茶。”
已经要走到红果茶铺了,稍稍抬眼,檐下那一排晴蓝色的流苏辗转流光,
周唶说着,注意到从红果茶铺里出来的抱竹往这边想要招手,稍稍一想,似乎是温禾身边的人。
他自然猜到什么,不免笑道:“本就是要来喝的吗?”
“周郎君觉得,红果茶好喝吗?”
“偏酸,其次是甜,也有姜味,不过淡,三娘子若是不喜欢吃姜,也应该可以接受。”
周唶说:“棠安近来有不少蕃商,虽说无不是生意友人,但言语难通,他们要学的礼节多,想必三娘子是听温长明说过的。”
“这红果巷如今走得深了,其实蕃商住得多,三娘子与小郎君多注意。”
听着像是临别附言。
“下次再会了。”
还真是。
“少旬哥哥不留下喝一杯吗?”温初年问。
“家中有事,只能先走了。”
“这样,那少旬哥哥再会!”
“再会。”
“街上人多,周郎君注意。”
话说出来,温禾又觉得是不是多此一句了……单纯提醒,但感觉有点怪怪的,若一会儿上街人也少了,岂不尴尬。
“好,三娘子再会。”
并无停滞。
渐黄昏,本是倦鸟归林时候,今日皇宫之内却无人敢懈了心神。
“朕!给你一次机会,”眼前的父皇正在气头上,大殿内的宫女太监个个拘谨待命,“你说,你说今日那是个什么事情。”
“回父皇,”李同德跪在地上,“儿遵从礼制不敢欺瞒,本无差池,只是到了乾昇门,飞鸽成群忽然而至……”
他要说些什么,但不知还要说些什么。
“怎么?朕知道了,你是在怪百姓养的几只小宠拦了你的路吗!”
“父皇错了儿的意了!”李同德义正辞严,“儿只是据实禀告。”
“就算朕不错你的意,旁人不错你的意吗,百姓不错你的意吗!”
“太子好大的威风啊,跟朕在这犟!”
“陛下息怒啊——”侍奉天子多年的老内官忙帮着说起话来,“陛下乃明君,爱民之心天地可鉴,太子殿下已然知错了……”
“他要是知错就说不出那些话来!”
天子转过身去,真是不想看这些。
老内官自是操心,很有眼力见地走到李同德身边对他低语:“太子殿下,陛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就是想听一个您会如何收场的法子呀……”
“姜内官,我已让人去排查,如有伤亡……”
“你还想要有伤亡!”
“儿不想,但若真有,儿能如何?父皇能如何!”
“太子殿下啊!”姜内官操碎了心,转而对天子说,“太子殿下心直口快,陛下勿怪!陛下息怒啊!”
“周少卿才入宫,不知道,”一个年纪轻的内官一边领着路,一边压着声音说,“今日太子殿下出宫,去祈福的路上出了意外,就在乾昇门,忽然有一群鸽子飞了出来……”
周唶想,群鸽当空,不也算一项吉兆?
“这飞出来也算好事,偏偏街上人多得很,又不晓得鸽子是乱飞的,更是惊扰了一个蕃人养的黄犬,闹得街上很乱,太子只能折返,圣上——龙颜正怒呢……”
“周少卿,”这内官继续说,“您一会儿不如在外头等等吧……太子殿下正受训呢……”
总不好在这关头面圣。
“有劳。”
“小人应该的。”
“然儿,此事你可听说了?”魏府中,魏侯抓住魏然,十分紧张。
“父亲慌什么?”魏然皱眉,知道他说的是太子与鸽之事,“您可是王侯。”
“儿啊我是怕你淌了这滩浑水。”
“父亲,您儿子不至于这么蠢的吧。”魏然一股子有权有势的派头,行止向来张扬。
“那就好那就好,为父就是怕你和……宫里的那些个,扯不清——”
“倒是您老人家自个儿多当心着吧,”魏然大口吃着香梨,“爹诶,那徐家才是明摆着和宫里扯不清吧。”
“儿啊,虽说那徐砚只是过了三十,没爹些个老油条混得久,但他比你年长啊,咱们家你可是最宝贵的,爹怕……”
“爹!”魏然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没人咒咱们您就别起这个头,那徐家最大的运是宫里有个宠妃,咱们家可是救过圣上的命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徐家人脉广,虽然没咱们家有钱,但老大扎在户部里,老二泡在国子监,老三有个在鸿鹄寺的差事……”
“爹——您是嫌儿子没给您长脸了?”
“诶呦,爹哪里说过这话,咱们家有钱,你心思不在书上,爹又何苦逼你,能有个一官半职那就是给家里长脸了,乖儿子,晚上吃你喜欢的那个红羊枝杖!”
“小姐,那边院子里又在烤羊肉了,”天色暗下来,侍女将提来的食盒放在桌面上,“主君差人来请小姐,这红枣粥还要喝吗?”
“不想去,你回人说我睡下了。”
“又不去啊,那这粥……”
“粥留着吧,我饿了会吃。”
“小姐,趁热吃了吧。”
这边院子里,魏雲枝靠在椅子上不想说话:“我会吃的,你把屋里的灯灭了,坐这儿吧。”
“你饿不饿,”她问,“饿的话这碗粥你喝了吧。”
“不不,我不饿的。”
天色灰蓝,又灰蓝得很纯,天色暗得很快,屋子里的灯也灭了,这院子里很静。
“若若,我最近想绣石榴,你说好不好。”
“好啊小姐,府上那棵石榴树长得可好了,二月、五月都开花,偶尔十月也开,只是五月结果,但叶子大半年都在,我们这些做活的丫头从树下过去,抬头瞧那树枝比屋子还高。”
“小姐,你绣出来的肯定好看,等绣好了送到夫人留给你的铺子里,肯定值好多钱呢。”
“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小姐这一手独门绝技,肯定很开心的。”
“对了小姐,你有听说今日街上的事吗?”
“……鸽子的那个?”
“对呀对呀。”
“我们不要多议论了。”
若若明白小姐不喜欢说长道短,便老实应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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