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水自相逢

大殿内忽然一阵嘈杂,姜内官疾步出来喊道:“太医!速速唤太医来!”

他瞧见周唶还在等,便解释道:“周少卿,圣上犯了头疾,今日您应当是不好面圣了,现而天色又晚,安排您在宫里宿一宿吧。”

省得再跑一趟。

他说着遣了个守在这儿的宫女:“给周少卿引路,安顿好了,若有差池,便是不想要脑袋了。”

“奴婢明白——周少卿这边请。”

走出大殿,夜风拂面,天是真的晚了,周唶收回看月亮的目光,遇上赶来的沈皇后。

“少旬……”皇后见周唶这时候从里头出来有些意外。

“里头如何了?”

她神情焦灼,见周唶在这,就还是想先问问做个准备。

“未曾入内,没见着阿舅,”周唶微顿,“舅母也不要太着急……”

“今日之事,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

这话说起来,其实挺含糊的。

将人倒是显得很聪明。

“要我说,德儿并未有过失,他父皇还……少旬,外头风凉,先去安顿吧。”

“不如离淙晛近些,他近日睡得晚,你们许久未见,若睡不着,可以多聊聊。”

“谢舅母提醒。”

天色漆黑,月色发冷,宫女打着灯笼领路,领着周唶就要来到李淙晛的寝殿。

“周少卿,这里就是三殿下的住处了。

周唶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灯火明,人未寝。

陈侍卫守在门口,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见来了周唶,便站直行礼道:“周少卿。”

李淙晛听到,合了书卷看过来,有些意外:“周少卿夜里造访?”

“不请自来,三殿下恕罪。”

“客气,饮茶难眠,此时无茶,周少卿若口渴,有温水,若饿了,”李淙晛轻轻摇头,“并无吃食。”

周唶不免笑道:“殿下,我只是来与您闲聊的。”

“请坐。”

周唶在李淙晛对面坐下,出于习惯瞥了眼他方才合起来的书卷。

“修身养性的,”李淙晛答得随意,转了转手里才拿出来的鲁班锁,问他,“周少卿试试?”

“谢殿下好意,其实我挺困的。”

李淙晛笑道:“我看周少卿精神挺好的。”

他看了看门外漆黑的天,无一颗星辰闪烁,月亮,应当是出去才能瞧见。

听侍卫说皇后匆匆去了圣上那边,而周唶这个点还在宫里自然不是无聊之举,不难想,是两人撞见,皇后与他说了什么。

“周少卿既然乏了,还要答应来找我闲聊?”

“许久未见,总该寒暄,”周唶说道,问他,“近来身体可好?”

“老样子。”

“还是练不了刀枪?”

李淙晛摇摇头:“心口疼。”

从少年时,他好像就这样了,只可文,不可武,动了刀枪会心口疼,而学业尚可而已,虽也挨不着骂,但若以海珠作比,显得他又失了许多光泽。

“若有什么宫里事的话,周少卿不妨问问我,兴许我会知道。”

“有殿下这句话,需问之时,便不请自问了。”

周唶并未客气。

幼时他常进宫,瞧起来与太子交涉最多,其实与李淙晛也相处不少。

二皇子李从程那时锋芒毕露,被惯得多了更是不像话,十岁那年,与年纪小些的李淙晛起了争执,竟朝他脸上弹了石子,石子硬小而好在比较圆润,弹到脸上是疼的,不知道有没有流血,他用手背去碰。

那时李淙晛的阿娘过世不到一年,他的亲娘比不上别的妃子富贵,却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他又是个肤色白的乖娃娃,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宫里的人多有唏嘘。

“三殿下,你留血了!”

李淙晛的手忽然被抓住,他感觉手背被抹了什么东西,还没仔细看,先听到李从程叫道:“血!血!”

边叫着边跑走了。

明明是……

李淙晛转头一看,往他手上抹了红颜料的好像是那位晏清长公主府上的公子。

“他怕血,”少年说道,“你自己擦擦吧,若追究起来,就说是我胡闹的,你认识我吧?”

李淙晛沉思片刻:“我见过你,你叫周……”

“周唶,长公主是我阿娘。”

翌日圣上传唤得很早,周唶迈入殿中之时,姜内官还在为天子揉头。

“少旬。”李同德跪坐在旁,轻声问候周唶。

“太子殿下。”周唶报以宽慰,举步向前对陛下行礼。

“少旬来了。”天子摆摆手,让姜内官退在一边。

“回去替朕向你阿娘问声好,昨日你未得召见,久等了。”

“陛下身体为重,非要说起来还是我没有在身边侍奉的不是。”

天子笑了两声:“少旬啊,还是这么懂事。昨日太子本就在,皇后又要来,宫里人闹闹哄哄的,周少卿还侍奉朕的话,朕就更休息不好了。”

“阿舅说笑了。”

“少旬,朕唤你来所谓何事,你自当是知道的。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朕有时想,西疆布防图失窃或许乃上天对朕的一个提醒,此事图纸为引,重在内奸,御史台要做事,你们这些年纪轻的,头脑灵光,更不可置身事外。”

“阿舅说得是,国之一尘,落己为山。”

天子重叹:“西疆一带早该翻新了。”

大棠与西苍久不经战,然互市盛,总不可轻视,未雨绸缪,才是上策。

“留在西北整顿的将士们就要回来了,朕不想让将士们到了家又有烦忧,图纸,怎么说都要追回。”

“此事自然有人负责——苏公先前还向朕举荐你。”

周唶微微抬眼。

“他跟朕说你年轻有为,寻图一事可以承担。”

周唶垂眸:“苏公抬举。”

“你没有信心?”

周唶自洽一笑:“若阿舅差遣,我自当奋力而行。只是能为者为之,唶,在大理寺任职,捉审要犯、去假留真方为本职。”

“朕先前,不也让徐侍中替了你去过问刑狱,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

“寻图一事与之不同,‘在其位,谋其政’,此事既然已在进行,我想阿舅是认可我的想法的。”

“哈哈哈……”天子笑道,对姜内官说,“瞧瞧这孩子,一堆道理,朕都说不过他了。”

姜内官自然有眼力见地陪着笑了一阵。

“少旬啊,你说得对,”天子说着,瞥见仍然跪坐在那的李同德,“是比某些人懂朕啊……”

“……陛下,”姜内官在一边开了口,“太子都跪了有一个时辰了,这再跪下去……”

“他不是自己说要跪到办事的人回来吗。”

“陛下……”姜内官要说什么,凑到了天子耳边说,“是您昨日说气话,让太子跪的……”

“是朕吗?”天子的头隐隐作痛,“……你找个借口,把他给朕拉起来,像什么样子。”

“……是。”

“小姐,你在想什么啊。”

温禾摇了摇头,咬了口手里香喷喷的鸡蛋饼。

春莲眼里,却觉得小姐有些呆呆的,模样不呆,是思绪,思绪不在眼前。

“小姐想事情你就不要多问啦,”抱竹吃饼吃得很香,“你吃一个就饱啦?”

“嗯,”春莲说着,退到抱竹身边,“你说小姐……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

“呸掉呸掉,好端端的遇到什么事情。”

“呸呸呸。”春莲认真地“呸”了三声。

过了一会儿,抱竹倒幽幽地问道:“你说小姐……会不会思春了?”

春莲登时瞪大了眼睛,抡起拳头就要揍她的样子。

“我有根有据的!”抱竹为自己辩解道,看了眼温禾并没有注意过来,低声与春莲说,“昨日红果巷,我看见一位郎君陪着小姐和小郎君回来的。”

“人好心送一送小姐和小郎君,你就要乱点鸳鸯谱啊。再说了,小姐这些时日才到的棠安,在宜陵这么久了都没见过中意谁。”

哪会到了棠安与人一面之缘就喜欢上了。

“小姐幼时在棠安待过一段时日的,在我们到小姐身边侍奉之前——说不定是那时的机缘呢。”

“那时才多大啊,认识了放现在也只是朋友啊,抱竹,你今天很奇怪,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我真的要揍你了。”

“我、我就说是一些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看法,小姐不也是说过,要敢于说话。”

“但你说得太扯了——”

“不扯啊,小姐又不是没有到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

“那你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没有啊,我是看那位郎君挺一表人才的,如果,如果小姐喜欢,不失为美事一桩的,我也想看着小姐幸福嘛。”

“‘知人知面不知心’,”春莲强调,“再说了,幸福又不只是情爱给予的,小姐现在不幸福吗?偏偏要心里再装一个人才是幸福吗?”

“你别生气,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的。”

“我没有生气,你回答我。”

“我同意!我双手双脚同意!”抱竹肯定地说,“你说的太对了,真的!是我自己话没讲好……‘福’之一字,本就因人而异,耕作者,以天时地利丰收为福;征战者,以体健人和胜仗为福。”

春莲听完,赞许地点了头:“不错嘛。”

“不过你下次再乱说,我就要告诉小姐。”

“错了错了,不乱说话了……”抱竹连声应道,“不过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只跟小姐和你说的,我很老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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