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真是轻装简从。虎老大的乾坤袋还是崭新的,数了一下,里面是有八个宝阁拼接,于是我将现有的财物和打包的干粮美酒都规整好,一股脑放进去,袋子绑进小袖口里,带着我的尖刀,随老白继续赶路。
我们穿过甘泉镇略显破落的街道。两边都有商贩摆卖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这些商贩看见我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无处可躲,抖抖瑟瑟。原因很简单,我以前带着兄弟们来这里收过并不存在保护的保护费,从昨儿到今天几场恶战,我大显神威,显然无法改变大家对我之前的印象,除了在甘泉镇客栈营生的那帮家伙。
而我也觉得自己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老黑不在,因为她要是在场,一定会要我将对手赶尽杀绝。
或许…,还有点其他的区别,打架砸了别人的场地,拿战利品钢刀抵消损毁,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很多事情啊,不知不觉就改变了。
我看了看旁边的老白,他步履缓慢,表情轻松,被路上来往的小妖小怪们用刻意以及不刻意的目光上下扫视,他选择视而不见。我有些不快,这地方的活物真心没什么见识,碰到个脸白身材标致的,就跟狗看星星把持不住自己,还有老白,衣服不合身却不肯换新的,问就是穿都穿了,不能浪费,反正能穿就行。
没必要这么节俭吧?
不换也就算了,黑山原风沙这么大,怎么就不晓得用长幕篱好好遮一下?
他原先有张黑风寨的大旗披在身上,但前天晚上露宿时半夜让风刮跑了,不然拿出来挡挡也是好的。
无奈之下,我走到一家卖衣衫的小店里,老板见我盯着挂在架子上的披风,愣了片刻,立马拿起来双手奉上,“哎.....送您了!”
披风灰不溜秋。我没客气,接过来转身就系在老白的身上,顺便给套上兜帽,叮嘱他,“注意着点,你看看她们那眼神,都快要把你给吞了。”
“....你干什么?这天也不冷啊。”
老白不解,要摘兜帽解披风,我拦着,他比我高,我仰着头瞪他,“穿好。敢摘下来,我就把你扔母妖堆里去。”
老白眉头轻皱:“....怎么说话呢,..…可真是没大没小。”
我气,“大哥我是为你好!”
老白的披风最终没有取下来,不仅如此,我还绕着他兜帽挂上面巾,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就露着俩眼睛。
他很无奈,我说,“主要是麻烦,有人因为你脸白专门找事儿,你又不愿出手,我得收拾多少趟?”
老白不依,“这事儿不赖我,那虎头大王.....本来就是你的仇人吧?”
“我没说不是啊,但她不就是先注意到你,然后才看到我在的?不然的话我还能安稳吃顿饭呢。”
老白讶然:“......这也能行?”
我挑眉。横竖是共同的敌人,嗯.....怎么不算能行呢?
好在我连战三场,黑山原小太岁一夜成名,这地方不管妖还是邪,见了我和老白,都离的比较远,也没有谁上前招惹,于是我们很顺利的走出甘泉镇。
只是黑山原如此之大,我的仇家也未必就集中在这附近,在路上总能遇上前来挑衅的,打劫的,或者没事干纯纯找茬儿的,导致我们一路也没有太顺利。徒行千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匪杀匪,遇贼剁贼,凡我出手,虽然伤痕累累,却也再无对手。
一方面得益于老白沿路随时的教导,一方面我知道就算败了下风,也有嘴硬心软的老白为我保命,所以很放心的将后背交于他,实战再无所顾忌。
就像老白说的,唐僧取经八十一难,道道都是坎儿。一路走来一路拼杀,两只脚底板起了厚厚的茧子,走出黑山原,还在苍北境,尚有数千里路遥,从春天走到夏天,从夏天走到秋天,从秋天又走到冬天,还是没走出来,路过成百上千乡野小村,寥寥无几的大镇小城,杀尽无数妖邪,捡拾不少法宝,开了眼界,涨了见识。衣服破了旧了,不知道换过多少次,新酒填旧坛,便是坛子空着,也能飘出浓香酒味。我的修为见涨,头发也长了,学老白随便一梳,捏个大丸子还欠点火候,于是扎个小马尾,以裹额约束刘海碎发,倒使得这些日子窜起来的个头也显得高了些。
我还在长个,虽然和老白不能比,但站在他身边,头顶可以勉强搭他下巴那儿,显得没那么挫了。
老白说,我这个头儿或许还能再长长。但我觉得不大可能,毕竟我即将二十岁。便是接着长,个头注定是长不过老白的,不过有个优势便是,眼下处在老白认定的练气境最后一个阶段,如果能顺利突破筑基,以后年龄和皮相都会延缓,也不至于黑山原里风吹日晒,看上去沧桑如斯。
老白还是老样子,有条件的话脸会洗的很干净,但酒量还是不咋地,时常会将面巾兜帽取下来,他不肯带,说带了不自在,故而在荒路上招致不少好色之徒,此外,他会将此前的战利品比如灵石或者小法器明晃晃的挂在腰间,完全不理会我不断叮嘱财不外露的劝说,又招致了不少贪财之徒。
我知道,他是想给我找麻烦。后来我懒得说,麻烦来一个,解决一个。时间久了,老白这招就没有从前那么管用了,毕竟我这些日子以来攒了些名气,寻常的妖或者有筑基修为的邪修都不肯放在眼里,无论老白怎么炫,机灵点的,都不会上当了。
当然也不排除大家都是挫渣,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莅临这种穷乡僻壤和我对战的。
老白有点失落,他最近给死者吹渡魂曲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安慰他,“少年,你已经尽力了,咱们既然要走出这地界,就该收敛一点,别成天打打杀杀的,静下心来,感悟天道法则,大有裨益。”
他叹口气,说,“那可惜这地方的坏蛋就除不干净了。”
我不理解,“坏蛋就跟杂草一样,当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别说他们,我也是个坏蛋,不也好好的?”
“你早就不是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谁啊?”我真的无语。呵呵,谁说杀了坏蛋的坏蛋,就不是坏蛋?
“我说不是就不是。我是谁你心里没个数?小黑,有的时候我不要你以为,我要我以为。”老白如是说。
“不是,......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千里我黑山小太岁的恶名够响亮了,哪家弱小见我不得绕着走?.”
老白居然一脸感动:“你看看你这觉悟,根本不需要点拨。一路过来斩妖除魔,还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好的,还主动感悟天道法则,这就是良善的体现啊,以后你会越来越好,会成为天底下顶顶好的,值得万人称赞的好人!”
我:“........”我还不完全是个人吧。
老白看破不说破,“懂的都懂。”
我:“......”算了,天快黑了。抬眼能看到不远处萧索的城门,进去找个地儿填填肚子才是正经。
天晚,寒冬日下了大雪,视线倒是很清晰,荒原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下去便是深深的脚印,满世界的素色,可谓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们走进古老的城门,雪还未停,像是扑簌簌的盐粒,往人身上招呼,老白穿那么单薄,张嘴说话吞云吐雾就跟绕仙气儿似的,也没觉得冷。我偶尔会想,他有些晚上在荒野露宿蜷着身子发抖偏偏一生火堆就嫌热到底是什么毛病,至今无从得知。
我没老白道行深,从前从狼精身上剥下来的皮至今没扔,老白用不到,我自己随意裁剪缝起来做了件长皮袄,如今挂在身上,竟然还觉得五脏六腑凉飕飕的,等进了城,发现两只手揣袖筒里还跟冰棍一样,僵到抬不动指尖,便是脚底板子,此刻都是麻木的,仿佛僵住了似的。
城门口就有家大客店,我们往里头走,老白进去之后发现我没跟上来,又出来问我这什么情况里面有大火炉还不紧着去烤,我说我走不动,但是嘴好像也没什么知觉,于是使眼色让他看我两只僵住的手。
老白叹口气,摇头,“你这是中□□要变冰棍的节奏啊。谁一天天的这么坏,尽欺负我们大好人。”
他赶紧拿出短笛开始吹,见我不解,便道,“没救了,提前送你一程,一路走好。”
“........”呵,您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他吹的是拉长腔调的《黄泉颂》,呲呲啦啦,特别刺耳。
我使劲瞪他,他站我跟前使劲儿吹,满城无影,笛声诡异而空旷,有种冤魂索命般的感觉,我忍不住怼他,“你今儿再不对着我嚎个丧,扬一把纸钱,都对不起你这毛骨悚然的曲子。”
说完才发现嘴巴好像能张开了,整个身躯的僵硬感都有所缓解,老白对我的挖苦无动于衷,吹的那叫一个陶醉,我知道这人一旦认真起来,你说什么都无法打断他。
偏偏这个时候,我们身后传来个温和而讶异的声音,“......长离?……是长离君?”
老白依然专注地吹曲儿,只有我察觉的他在极快的瞬间顿了一下,之后连贯到整首曲子结束。
祝大家2023新年快乐,未来可期。(?ω<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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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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