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13

晨光闪烁之际,三人趁着雾气往城西去。

糕点摊摆在老婆婆的家门口,今日大门紧闭,尚未有什么动静。禺和阿辰,行叁排了一列在门口等。

约莫半柱香烧过,老旧的木门才缓缓打开。

“阿婆。”阿辰在禺的示意下打招呼,上手帮忙,婆婆今天没有大的动作去制止他,只笑着跟着他做细碎的事情。

行叁并不一块帮忙,在一旁看着阿辰,却偷摸着观察禺的状态。

禺给阿辰和婆婆让开位置后走到行叁身边问:“你熟悉城里吗?”

行叁笑一笑,嬉皮笑脸地扯谎:“当然熟的,我就是在街头巷尾混着长大的,公子是想找什么人、事吗?”禺摇摇头,看着忙碌的阿辰说:

“你带他到城里逛一逛罢,小小年纪不好总闷在院子里。”

行叁脸上的表情一滞,又很快恢复正常,走到阿辰身边搭手,又把禺的话说了一遍。阿辰抬头去找禺,神情茫然不解,禺只是笑着和他点点头。

等阿婆的小摊支好,禺拿上桃花糕,便和阿辰在岔口分别。阿辰不安地回头,却连禺的背影也望不到。

他大抵藏着许多事情,连小七也要瞒着。行叁一边想,一边安抚阿辰,调动他的情绪。

禺其实还是走着回宫的路,只是换了一条道,途径一家他过去常到的玉石铺子。

玉石铺子靠近旧宫的东门,和东宫离得不远,禺曾经翻墙到这铺子里偷几柱香的闲暇。

靠口耳相传延续的铺子里依旧有识得禺的人,他只走进去,摸了两块新料,便有人惊喜地喊:“元公子?!”

元是禺母族的姓氏,他曾这般向玉石铺子的老师傅介绍自己。禺回头探身,视线越过叫喊的年轻人,和两鬓花白的老师傅相视,莞尔一笑。

那老师傅也笑,笑着笑着便叹气:“小公子好些年没来了吧。”禺的笑容淡了一点,垂眸回答他:“五六年了呢。”

时间一被提及,旧事也涌入脑海,老师傅点着头问他,心上人有没有哄到家里去。

禺只笑,不应答,苦涩之色难掩。

心上人这一说法其实是个误会,那会是诘的生辰,禺勤于政事,反把他忘于脑后。诘那天夜里搂着禺的肩膀,蛮横地宣告:“兄长,我心里不痛快了。”

他极少这么直白地说话,多是拐弯抹角地说酸话暗示。禺彼时放下卷案,揉着眉心柔声唤他:“阿远……”

“兄长这回怎么也不许搪塞我。”诘冷不丁开口,打断禺狡辩的话。

禺笑着推搡诘,应下了晚些时候去找诘的要求。等诘一走出殿门,他便急忙换了轻便的衣服,半夜钻进玉石铺子里。

老师傅当时问他,大半夜跑来是因为忘了心上人的生辰来找补的吗?禺笑着胡乱应下,去挑料子,看了一圈却没什么满意的,只能回头让老师傅多留意。

禺说他寻一块好的玉料,要打一个平安扣。

“留意料子啊,得看你什么用处。”老师傅乐得和年轻人逗趣。

“用来——”禺想起老师傅玩笑里的心上人,笑着回:“哄心上人做我的夫人。”

那年是诘的20岁生辰,他自此之后弱冠,他的兄长在把寒冬腊月里细心养着,结了花苞的兰花送给他,说:

“生辰快乐阿远,我往后肯定按时陪你过生辰。”

但仅是第二年,五皇子诘杀军篡位,披上皇袍坐上至尊之位,没人知道他偷偷把前太子囚禁在自己的寝宫里。

人人都当那位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死在政变里。

那位传闻里弑君杀兄的新帝也不知晓,他的兄长小半年前就给他备好了生辰礼,等着初雪一落,兄长便能履行诺言,陪他一块过生辰。

那生辰礼,是玉做的平安扣,一如兄长为他提的字,远安。

兄长希望他,远走且平安。

14

老师傅看禺的脸色有点难堪,便换了话由,问他来做什么的,禺敛了神色,回答:“想来你这里讨点手艺。”

“我亏欠了一个人很多事情,思来想去还是亲手做点什么好。”

老师傅只当他有什么露水情缘,拍拍他的肩应下:“行啊,你什么时候来,我便什么时候教你。”

禺点头,又闲聊了几句,告别。

禺循着记忆走到东宫附近的墙角,借着树翻进宫墙里。这是东宫南面,被宽敞的殿堂掩住的死角,离东宫后门只一条小径。

禺推开未上锁的后门,一眼望到殿院的小亭子里。东宫并不杂草丛生,似乎有人总来收拾,禺皱着眉走近亭子,三年前摔下的杯子已经被拾掇过了。

旧宫城里四处皆是荒芜,有野草自在生长,有毛贼悄然进入。可这处东宫却一如既往,一副未曾为历史冲刷过的模样,一把将人推进回忆。

六年前,禺在东宫笑着饮下诘递上的茶水,再一醒来,王朝颠覆,他身陷囹吾。

三年前,二次政变那场大火后,禺在东宫醒来,阿辰跪在他面前,平静地告诉他:“主子死在那场大火。”

禺当时便坐在亭子里泡茶,听到这话时,茶杯从指间滑落,滚烫的茶水溅湿衣角。

禺并不让阿辰留下,那14岁的少年干脆利落地抽剑递给禺,脸色依旧如常:“主子说殿下只能在留我和杀我之间抉择。”

禺接过了剑,剑刃轻轻搭在阿辰的肩上,他同目光澄澈的阿辰对视,然后咬牙切齿地把剑甩开,说:“他可真是会算计!”

诘几乎是站在禺身后抱他,手指搭着他的手背,笑着说:

“我赌兄长不会伤他分毫。”

禺经常在和诘的赌盘里落下风,哪怕是以生死为赌注也一样。禺赌定了诘会死在他后边,赌定了诘不会死在他手里。

可一场大火之后,他满盘皆输,预备着了结自己一生的时刻里,诘又同往常一样把胜利品塞进他的手里说:“兄长才是真正的赢家啊。”

15

上锁的前门被暴力推开,“胜利品”从门扉间探出头来,张望着喊:“公子?”禺被突然的发生惊得扫落一个茶杯。

阿辰走进院子,后面跟着行叁。禺不着痕迹地观察行叁的行为,阿辰靠近禺捡起茶杯,行叁侧着身看殿落的后门方向。

平静中有一声轻软的猫叫传出,树上的鸟雀拍着翅膀飞走。

行叁收回目光,禺伸手去接阿辰捡起的茶杯,问:“你们去做了什么?”阿辰在腰间摸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金属片递给禺。

“我们上大街的时候听见人谈论,严家小姐和贺家公子定亲,办了场花宴,他带我去看花,宴间有人投壶,赢家得两枚刻了花卉的铜钱,主子说公子喜欢兰花,所以挑了一枚。”

禺接过铜钱,似有所感地看了眼行叁,少年愤愤地看着他手里的铜钱,视线在他和阿辰之间转了一圈,面上不愉地侧过身。

行叁其实过了遮掩不住情绪的年纪,禺一眼便看出他的有意为之。

连这点耍性子的小手段都和诘一模一样。

阿辰再迟钝也能看出行叁不开心,他不清楚个中原因,只凑近了去拉人袖子。禺眼睁睁看着阿辰上钩,生出一点坏心思。

禺一下子握住阿辰拉人袖子的手,笑得温柔和善:“我们回去吧。”牵着阿辰就往外走。阿辰只回头看了眼行叁,不做任何挣扎被禺带走。

行叁皱着眉看他们,犹豫后却没有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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