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周旋平平无奇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

他先是辞掉了餐饮店的工作,找了一份夜间卸货的活,为了白天能跟周君子学画。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这件事有不寻常的热忱。而周君子,仿佛也对是否能把一个毫无艺术根基的木头培养起来感到好奇。

周君子有课的时候就把他带到艺术教室去,和艺术生们一起抡线条打基础。周旋吐槽艺考基地真像个大工厂,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挥起胳膊齐齐排线。

周君子创作的时候,就让周旋坐在一旁看。

周君子画画的时候不怎么说话,沉默地蘸取颜料,利落地涂抹在调色盘里。随后抬头,颈部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他抬手在画布上勾勒,色彩就流溢在笔尖。

周旋可以看他如何画画,可以做自己的练习,现在他在周君子的阁楼有一张自己的小桌子。

这当然是有条件的,他要负责帮周君子买饭、打扫卫生、跑腿等一系列杂货。

就这样,周旋过上了白天窝在工作室,晚上工作的生活。

周旋晚上的工作是帮超市理货,时薪三十,理货多有提成。从晚上十点到早上五点,超过一小时多补贴十块。

他的工作是把仓库的果蔬、点心、酒水理好,再归置到货架上,这份工作对他来说还比较轻松,就是需要多多配货,尽量多挣点钱。

有时他提前完成了工作,就靠在墙边打盹,迷迷糊糊地回想着白天的画。

对了,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看到衣柜的夹层里有个怀表,被收在个扁扁的木盒子里。那盒子薄的快裂了,没注意看差点扔掉。

不知道是哪个租客的,这房子那么老,是古董也说不定。周旋兴奋地研究起怀表,外表好像是黄铜,看着不值钱,里面是英文的数字,中间模模糊糊印着:亨远之类的字样。

作为劳动人民的周旋自然不能辨认这块表的价值,就是是古董,他万万也不敢卖了换钱,怕主人找上门来。

但周旋断定这表不是什么古董,主要是因为怀表里放着张老照片,上面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男孩,好像是在什么公园里,他们穿着打扮分明是现代人——没有收藏价值的表!

楼下刘阿婆看了后嘲笑他不识货,这是名牌表,就不走针了。

也许主人会来找呢。抱着这样的心思,周旋把表留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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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延巳刚回国就知晓了父亲还有个私生子的噩耗,所谓每个成功人士都必要克服难关。血缘关之私生子就是闻延巳要解决的第一道关卡。

要是私生子安分,还可以网开一面,偏偏还是个野心勃勃,势要在闻家的家业上分一杯羹的,那就不得不采取手段了。

助理Andy送上的资料里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闻天行的信息。

95年出生,比他小七岁,典型的纨绔子弟。看样子父亲开始的确没打算让这个便宜弟弟接触家族生意。闻天行名下的资产虽多,却大都是酒店、马场之类的不动产,没涉及到企业股份。

许是父亲向他透露出意象。最近闻天行竟频繁密会总部员工,上到董事,下到执行经理,看样子是准备一一突破,找准支持。

“哼。”闻延巳放下资料,冷笑一声。

“准备好今晚和陈屿的饭局,记得地方挑个家常点的。”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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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今晚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周君子把短短几个字删改了几次,才痛下决心发了出去。

“我不明白,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么怕婷婷。”

“我不是怕她,我是怕伤害到她。”

手机连续震动数声。

周君子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点开。

婷婷的问候如沐春风势如破竹:姓周的你个仙人板板!死老子把你屁旋了,等到起!!!!!

“你以为你是哪个?一天天的真是么不倒台!!!”

“莫杵在那头不开腔,有本事说撒!”

都说四川的女孩性情奔放,婷婷的问候就犹如弦乐一般在隔音不好的石库门里余音绕梁。楼下刘阿婆也犹如情报员迅速把门推开看热闹,仰着头喊,声音里透露着兴奋:“侬又炒相门(吵架)啦!好好港(讲)呀!!!”

周君子冲楼下喊了声:“嬢嬢(阿婆),侬勿要(不要)费心啦!!!”

转头又对婷婷说:“对头,我是瓜娃子,你来不来嘛?”

婷婷只回了一条:“当然来,但地方我来定,你要是敢不来就死定了。”

周君子转头对周旋耸耸肩:“这就这为什么我怕她。”

夜晚,漕宝路399号,在川菜馆子里一共聚集了六个人。

明里,是在小圆桌前的半分手的小情侣云婷婷和周君子。

暗里,是楼下必须要来看热闹的陈阿婆和奉命来看住刘阿婆的周旋。

包厢里,是正在社交的沪爷闻延巳和川爷陈公子。

陈屿涮了涮鱼:“你这地方找的好,现在一到外面就是些白人饭,吃的老子胃都小了,还是咱们川菜安逸哟。”

闻延巳谨慎地尝了口鱼肉,被辣得脑子发麻。

陈公子给他递了水:“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吃不了辣。”

闻延巳拿起菜单另点了些菜,戏谑道:“在国外也不常吃辣,哪想到回国了还要陪你吃饭。”

陈屿看着锅子下菜,热气腾腾,上升的白雾也模糊了对面发小的脸,望久了,他在一片朦胧中仿佛看到了发小儿时的脸。

那时他们俩还是小孩,家里是世交,陈屿总跑去闻延巳家的大宅子玩。陈屿家世代从政,是老革命了,他爸妈对待儿子铁血无情,奉行棍棒成才,而闻延巳家上上下下都是温柔和气的,整个屋子总是安安静静。

“你们家原来进门有个小院,几棵树长得特密,整个院子都是阴的,我俩总在那捉蟋蟀,你记得不?”

“那院子,一到晚上就想鬼屋一样,特别黑。”

“你爸妈总不在家,我当时特别羡慕你,自由!”

“那时候,我爸应该在外面有情人,我妈应该忙着出国的事。”闻延巳淡淡地说。

陈屿刚要开口,服务员端上来浇了热油的火燎鸡心,滋滋的冒油。

闻延巳定目看着,夹了一块到陈屿碗里:“我这次找你,就是想你帮我个忙。”

店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砸在砖路上、窗台上。开始下大雨了。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不知道你这么胆小,男人果然都是软脚蟹。”婷婷冷淡地道,没有了先前的愤怒。

“你一直知道,我就是个懦夫,我对真正重要的事提不起勇气。”

婷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除了感情,生活啊、工作啊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倒下。

·

今天真是我最倒霉的一天,云婷婷自嘲地想。

这个她一直爱的人就坐在对面,他是个胆小鬼,明明天赋出众,却不敢面对自己的艺术职业。不敢对她说爱,不敢真正脚踏实地的活着。她觉得悲伤无力,可愤怒早就把她烧干了,只留下冒着残烟的焦土。

“我一直不敢对你说,因为你是个好女孩,不该和我这种人耗在一起。说起来真奇怪,以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在云上飘,现在终于落到实地了。”在光照下,周君子的眼睛格外的亮,就像个满心真诚的大男孩。

婷婷猛干完一杯酒,罢了捂住脸,声音从她的指缝里泄出来:“你走吧,以后别再见面了。”

周君子站起身来,阴影压在云婷婷身上,云婷婷想你快走吧快点走吧,周君子却绕开桌子来到她身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问。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婷婷再也忍不住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使劲推搡周君子:“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算老几关关你什么.....”

“婷婷。”她的手被轻轻握住“到底出什么事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帮帮你,好吗?”

“我定向投放失误了,要赔30万......公司说要在一周内把钱打过去......”

云婷婷毕业后就在一家投行里做投手,事业一直稳中有进,这几年正是证券行业的黄金期,遍地大大小小的投行站在风口,她学金融出身,已经在这个行业扎根。今天公司的法务已经出了赔偿方案,HR也正式告知让她离职。赔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投圈这么小,她抽身不还要被冻结财产不说,在这个圈子也再难混下去。

“嗯”周君子一直有节奏地拍着婷婷的背安慰她,“和投资计划没问题吗?是你多投流出去了?”

“有部分是我的问题,投资计划也有点问题......GMV跑了一周才被发现,今天下午通知我的,我们老板很生气,当场让法务拟了方案。”云婷婷这时候终于可以放心地大哭一场,听到这个消息,她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

“虽然这些年赚了点钱,但也没多少存款,要赔的话。”婷婷苦笑一声,“这么多年的积蓄砸下去还不够。”

“先别着急,我们先回去,慢慢解决这件事。”周君子拥着云婷婷走出店,走进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大路,叫了辆车,豆大的雨点打在铁皮罐头一样的出租车上。他们要回到一个房子,只有他们俩的温暖的房子,可以遮蔽一切风雨的地方。

周旋和刘阿婆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半晌后,刘阿婆摇摇头:“这小丫头,真够倒霉。这叫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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