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的是巧合吗?

空气凝固了大约三秒,或者更久。顾惊澜清晰地看到傅临渊眼底那翻涌的惊涛在某种极强的意志力下被强行压下,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潭水太深,太冷,让他有一瞬间几乎要怀疑,刚才在台上捕捉到的那一丝失控,是否只是自己强烈期盼下产生的幻觉。

傅临渊的指尖松开画框边缘,动作流畅地“咔哒”一声合上盒盖。他脸上甚至重新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只是那笑意薄如蝉翼,虚虚地浮在表面,并未抵达那双幽深的眼眸。

“顾先生的礼物,很有创意,让我……回忆良多。”他的声音通过尚未关闭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巧妙地将这份极具私人意味的挑衅,定性为艺术家别出心裁的“创意”。“感谢你为今晚带来的惊喜。”

话音刚落,不等顾惊澜回应,也不给台下骚动不安的媒体更多反应和提问的时间,傅临渊已自然地将礼盒交给身旁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出现的助理,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看似客气,手腕翻转间的角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顾先生,这边请,关于后续视觉展示的细节,或许我们可以单独聊聊。”

闪光灯在他们周围炸成一片白茫茫的光海,刺得人眼睛发疼。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试图挤上前,无数问题被抛向空中,杂乱地交织在一起

“傅总!这份礼物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顾先生,您和傅总之前就认识吗?”

“这是否是青云科技与新锐艺术家深度合作的信号?”

“顾先生,请说说您的创作灵感!”

傅临渊没有理会任何提问,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些镜头一眼。他只是侧身,用自己挺拔的身体略微隔开了试图靠近顾惊澜的话筒和镜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在顾惊澜耳边响起,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不想被明天的头条写得太难看,就跟我走。”

顾惊澜挑了挑眉,从善如流。他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对着媒体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离场,便在傅临渊近乎“护送”实则半强迫的姿态下,并肩穿过躁动的人群。他能感觉到傅临渊的手臂偶尔会若有若无地挡开过于靠近的障碍,那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保护意味,隔绝了推搡,却又生硬得像是在拘押一名重要的囚犯,生怕他逃脱。

他们离开了喧嚣炙热的宴会厅,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上,瞬间隔绝了大部分的噪音,仿佛将两个世界截然分开。走廊里铺着吸音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只有彼此几乎同步的、轻微的呼吸声。傅临渊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只是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部需要专属权限才能启动的私人电梯。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但顾惊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肩颈线条那超出寻常的紧绷。

电梯门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两个身高相仿、同样出众却气质迥异的男人。傅临渊面无表情地按下顶层按键,电梯开始无声上升,超重的感觉微微压迫着耳膜。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以及那份无形无声却几乎要撑破这金属四壁的紧张对峙。香槟残存的微醺和旧日回忆的辛辣气味,在这里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浓度。

顾惊澜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放松身体,靠在冰凉的电梯轿厢壁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傅临渊紧绷的侧脸轮廓,语气带着他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慵懒和一丝挑衅:“傅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连杯酒都没让人喝完就把人拽走?未免太心急了吧。”

傅临渊终于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封闭的、光线冷白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他,试图剥开他轻松表象下的真实意图。“顾惊澜,”他省略了所有客套的称谓,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顾惊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轻笑一声,摊了摊手,动作间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洒脱不羁,“送礼啊,祝贺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还是说,傅总如今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说过什么,又或者……不记得我写过什么了?”他刻意放缓了后半句,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被助理拿在手中的那个礼盒。

“我记得很清楚。”傅临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上前一步,逼近的距离瞬间缩短,让顾惊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形成实质的低压气场,混合着冷冽的木质香调,充满了侵略性。“所以我才问你,现在,七年之后,玩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顾惊澜,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像是精密仪器在扫描瑕疵,“报复?用一幅画,一个所谓的合作名义,然后在这种场合,拿出这种东西……”他语气里的愠怒几乎难以掩饰,尾音带着一丝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你觉得这样很有趣?还是觉得,这样就能证明什么?”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顶层到了。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滑开,外面是傅临渊私人的办公区域,视野极度开阔,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宛如打翻的星河。室内的装潢却极简而冷硬,黑白灰的色调,线条利落,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或个人物品,像一座设计精美的现代化堡垒,冰冷,缺乏生气。

傅临渊没有立刻出去,他依旧挡在顾惊澜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在顾惊澜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在等待着答案,一个在他看来合乎逻辑的解释。

顾惊澜迎着他迫人的目光,脸上的玩世不恭慢慢收敛了一些,眼底深处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圈圈涟漪,又迅速被强行压下,恢复成一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混合着自嘲、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证明什么?证明我做到了?证明我现在……终于有资格站在这里,和你平视?”他重复着“平视”这个词,语气轻飘飘的,却又重得砸在人心上。

他话音未落,傅临渊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复杂,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痛了某根隐秘的、从未示人的神经。他猛地伸手,不是去拉顾惊澜,而是重重地按在了电梯的开门键上,机械按钮发出沉闷的声响,阻止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也像是在强行按住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平视?”傅临渊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又或许那并非嘲弄,而是别的、更沉重的东西,“顾惊澜,你从来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有没有资格。”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却又矛盾地裹挟着压抑已久的怒意,“你当年不告而别,难道就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不告而别?”顾惊澜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瞳孔微缩,一直维持的从容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傅临渊,你……”

就在这时,傅临渊放在西装内袋里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持续不断地震动起来。那嗡嗡声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顶层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只不识趣的蜜蜂,强行打破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将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暂时拨开。

傅临渊眉头紧蹙,额角青筋微跳,显然极度不悦在这个关键时刻被打扰。但他似乎知道这个特定铃声意味着什么,涉及的事务让他不得不接。他深深看了顾惊澜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仿佛在说“这事没完,我们稍后再算”,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掏出了那个不断震动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的脸色瞬间微沉,线条更加冷硬。他不再看顾惊澜,转身几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接听了电话。窗外是无边的夜景,他的身影映在玻璃上,显得有些孤独,又充满了掌控力。

“说。”只有一个字,语气冷峻,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

顾惊澜依旧站在原地,电梯门在他身后因为持续的按键操作而保持着开启状态,像一个尴尬的注脚。他看着傅临渊瞬间变得冷硬而专注的背影,宽肩窄腰,站姿如松,是久经沙场的指挥官姿态。他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傅临渊的侧脸线条在听筒传来的话语中越来越紧绷,握着手机的指节也渐渐用力,骨节泛白。

几秒钟后,傅临渊挂断电话,猛地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顾惊澜身上,但之前的愠怒、质问和那些复杂的、关乎过往的情绪,已被一种更冷峻、更纯粹、更公事公办的情绪所取代,如同冰水浇熄了余烬。

“发布会后的投资酒会取消了。”傅临渊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通知,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办公桌,按下了内部通讯键,“林秘书,立刻通知所有核心成员,十五分钟后一号会议室紧急会议。”

他松开按键,视线重新回到顾惊澜脸上,语速快而清晰:“公司刚刚收到消息,有人在二级市场大规模扫货,动作很隐蔽,但来势汹汹,目标是恶意收购青云的散股。”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刚刚给他带来巨大“惊喜”的旧日好友,在这突如其来的商业风暴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顾惊澜,”他叫他的名字,语气里充满了审视与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你选择今天回来,真的只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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