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意收购

傅临渊的问题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碎了重逢以来所有刻意维持的伪装与试探。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之前的震惊、愠怒已被一种纯粹的、属于商人的锐利审视所取代。他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身后是璀璨而冰冷的城市夜景,整个人仿佛与这片钢铁森林融为一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恶意收购。

顾惊澜的心猛地一沉。他当然明白这四个字在商界意味着什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残酷、肮脏,足以摧毁一个商业帝国。而他,偏偏在风暴掀开一角的时候,以这样一种高调且充满私人恩怨的方式,出现在了风暴眼的中心。

荒谬感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因那份“礼物”而升腾起的、混合着报复快意与隐秘期待的火苗。他看着傅临渊,那个曾经会因为他一道数学题没解出来而耐心讲解一下午的少年,此刻正用看潜在敌人的目光打量着他。

七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顾惊澜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被误解的凉意。他没有回避傅临渊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傅总以为,我绕了大半个地球,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大阵仗,是为了给你的对家当马前卒,在资本市场上给你添堵?”他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戏谑,“在你眼里,我现在……就这么点格局?”

他向前走了几步,离开电梯口那片尴尬的区域,踏入了傅临渊这间极度简洁、也极度冷硬的办公室。他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桌面,冰冷的金属饰面,没有家人照片,没有个人纪念品,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精密运行的指挥中枢。

“我回来,”顾惊澜停下脚步,与傅临渊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语气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是因为七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总有一天,我要带着足够的资本和底气,回到这座城市,站在足够高的地方。”他的视线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装着试卷的礼盒,“高到……可以无视任何规则,只凭自己的心意做选择。”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某种执拗的坦诚:“包括选择是否要出现在你面前,以及,以何种方式出现。”

“至于你的公司,你的股票,”顾惊澜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字字清晰,“傅临渊,我或许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但我不屑于玩这种背后捅刀子的游戏。如果我要对付你,我会光明正大地告诉你,然后从正面击垮你。”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透过超强的隔音玻璃,传来微弱而遥远的背景音。傅临渊依旧紧紧盯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伪,评估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他脸上的冷硬似乎没有改变,但顾惊澜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那纯粹的审视和警惕,稍微淡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傅临渊那位存在感极低的助理站在门口,语气恭敬却急促:“傅总,人都到齐了,会议室等您。另外,这是初步查到的资金流向背景资料。”他递过来一个薄薄的平板电脑。

傅临渊接过平板,指尖快速划过屏幕,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的信息,脸色愈发凝重。几秒后,他放下平板,看向顾惊澜,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决策者的果断。

“我相信你的说法。”他开口,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简洁,“至少暂时相信。”他没有解释为什么相信,或许是因为顾惊澜眼神里的坦荡,或许是因为他对眼前这个人骨子里那份骄傲残存的了解,又或许,仅仅是眼下危机当头,他无暇再去深究一份过于私人化的恩怨。

“但是,”傅临渊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现在是青云的合作伙伴,是这场发布会的视觉艺术主导者。在这个敏感时刻,你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变量,一个可能被外界解读、被对手利用的信号。”

他绕过办公桌,大步走向门口,经过顾惊澜身边时,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带着命令口吻的话:“你跟我一起去会议室。”

顾惊澜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去你的核心决策会议?傅临渊,这不合规矩吧?我只是个外人……”

傅临渊在门口停下,侧过半张脸,轮廓在走廊投射进来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硬:“从你踏上那个舞台,送出那份‘礼物’开始,你就已经不是局外人了。既然你想站在足够高的地方,”他回过头,目光深邃地看了顾惊澜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深的、难以捉摸的算计,“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顶峰,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没有给顾惊澜拒绝的余地,已经转身走进了走廊。顾惊澜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决绝而充满掌控力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精心策划的重逢剧本,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脱离了预设的轨道,正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危险与诱惑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一号会议室的氛围,与刚才宴会厅的浮华喧嚣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熬夜和紧张混合的味道。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个个面色凝重,电脑屏幕闪烁着复杂的数据图表和K线图。当傅临渊带着顾惊澜走进来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惊讶、疑惑、审视,毫不掩饰地落在顾惊澜这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艺术家”身上。

傅临渊没有做任何介绍,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开门见山:“情况。”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是财务总监的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语速飞快地开始汇报:“傅总,初步统计,过去七十二小时内,通过超过二十个离岸账户和数个隐秘的基金渠道,市场上流通的青云科技散股被大规模、持续性买入,总规模已经接近总股本的百分之五,而且动作还在继续……”

顾惊澜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听着那些陌生的金融术语,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代表资本嗜血本能的数字,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傅临渊所处的世界是何等的冰冷与残酷。这不是画布上的色彩博弈,而是真刀真枪、动辄关乎无数人命运的商业战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主位上的傅临渊。他微微蹙着眉,听着下属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专注而锐利,像锁定猎物的鹰。偶尔,他会打断汇报,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直指核心。

“……对方手法非常老练,资金链条复杂,暂时很难追溯到最终的受益人。但可以肯定,这不是散户行为,是一次有预谋、有充足资金支持的恶意收购序幕。”财务总监总结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目的?”傅临渊吐出两个字,声音冷静得可怕。

“目前看,像是想通过吸纳散股,达到一定比例后,进入董事会,干扰公司决策,或者……寻求控股权的可能。”另一位战略分析部的负责人补充道,“我们的股价近期因为新品发布的利好预期已经连续上涨,对方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动手,成本很高,但也说明……他们志在必得,并且很可能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某些信息。”

未知的敌人,庞大的资金,精准的时机。每一个因素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与会者的心头。

傅临渊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顾惊澜的方向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权衡,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林秘书,”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立刻做两件事。第一,启动‘堡垒’计划第一阶段,动用一切可用资金,在市场上进行反收购,稳住股价,尽可能回收流通股。”

“第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以集团名义,发布官方声明。宣布青云科技将与著名艺术家顾惊澜先生,就‘科技与艺术融合’项目,展开为期三年的独家战略合作。首批合作成果,将直接应用于我们下一代的旗舰产品线核心交互界面。”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顾惊澜。

在遭遇恶意收购的危机时刻,不集中精力应对资本攻击,反而高调宣布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艺术合作项目?这简直是……

“傅总!”那位财务总监忍不住出声,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担忧,“这个时候宣布这种消息,市场的反应很难预料,可能会被解读为……”

“解读为什么?”傅临渊打断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解读为青云科技在面临挑战时,依然对未来充满信心,依然在坚持创新和品牌文化建设?还是解读为,我们有足够的底牌和实力,不在乎这点风浪?”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每一位核心成员:“资本的博弈,有时候打的是心理战。对方想扰乱我们,想打击市场信心。那我们就要告诉他们,也告诉所有投资者,青云科技的根基,不是靠几支股票就能撼动的。我们的价值,在于技术,在于创新,在于……不可替代性。”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近乎催眠的自信力:“顾惊澜先生的艺术影响力,他在年轻高净值人群中的号召力,以及‘科技与艺术融合’这个概念本身的故事性和未来感,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向市场传递的‘信心’和‘价值’。”

他再次看向坐在后排、同样因为这番言论而陷入震惊的顾惊澜,语气不容反驳:“顾先生,你的战场,现在转移了。从现在起,你不仅是艺术家,也是青云科技这场防御战中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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