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是来听一下医生们对寒飞雪母亲病情的分析的，顺便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无药可医。

他的医生朋友专程从国外飞回来参加了会诊。

会诊的结论很遗憾。

不过遗憾中还有一点点可能性。

国外新开发的一款针对三阴性的特效药正在推广。推广价一针十五万美金，折合人民币一针一百万左右。一个疗程三针，一星期一针。总共四个疗程。第一个疗程结束后如果癌细胞转移被控制住，那就说明对患者有效果，可以进行后续疗程。但是没办法保证四个疗程后，一定能完全杀死癌细胞。

“为什么只有四个疗程？”程钰疑惑，问了一句一句医生朋友。

朋友解释：“因为，如果继续第五个疗程，杀死的就不止癌细胞了。”

如果有效，整个疗程光针剂费用就得一千两百万。用药期间还要辅助各种其他药物以减缓该药物对身体造成的各项负担。

程钰知道寒飞雪没有钱。

没关系，他有钱。

他问：“能不能以新药试验的理由对她说免去她第一个疗程的费用？”他拿出一张卡，“卡里有五百万，密码980828。”

密码是寒飞雪生日。

朋友同主会诊医生们面面相觑。

虽然不合规矩，但……某些方面来说，不影响原则的情况下，程家人的话，就是规矩。

朋友小声问：“第一疗程有效后，后面的费用也是你出？”

程钰笑了笑，“当然。”

“她是你救命恩人？”虽然知道程钰有钱，但是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一眨眼花掉一千两百万的人。

他这里出去的钱，都会有人盯着。

会有专人从源头检查审核，恨不得这个钱有不干净的地方，好借此大肆发挥。

“嗯。”程钰垂眸回答。

如果寒飞雪不跟自己好，她选了别人，他觉得自己会死。

那她怎么能不算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想，也可以是以彩礼的形式转给她，让她自己支付啊。

她总不能眼睁睁地拒绝母亲的救命之药。

眼下，程钰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祈祷这个药能对寒飞雪的母亲有效！

一个疗程，三针，三个星期。

刚好快到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和国庆排在了一起，也挺适合带她回家的。

会诊结束，程钰同医生朋友在无人的会议室里聊天。

西落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墙面上。

朋友下意识地摸出烟，随后想起这是在医院，又揣回兜里。

程钰扬起眉毛，语气轻松地调侃，“你可是医生哎，怎么还抽烟？”

朋友笑着摇了摇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

程钰双手插兜，倚在窗边，“怎么样，在国外这么多年，都还好吧？”

“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朋友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你看我女儿，一岁半了。”

视频里面小女孩说话奶声奶气，肉嘟嘟的小脸蛋配合着大眼睛小卷毛，煞是可爱。

“想不想生一个？”朋友收起手机，斜眼问了一句程钰，“还没搞定你的意中人？”

程钰微微撇嘴，目光看向病房的方向：“这不正在努力？”

“啊？”朋友似乎一愣，“你说生病的这位？”

程钰言简意赅：“是她妈妈。”

“哦。”朋友懂了，“那怪不得你这么上心。”

程钰的目光落在渐渐西沉的落日上，“你见过她的。”

“是吗？”朋友努力回忆，有些想不起来。

朋友记得早些年大家一起玩的时候，程钰很少带女孩出来，倒是总能遇到女孩鼓起勇气找程钰要联系方式。他真正说见过的和程钰挂得上边的女孩也没几个，不外乎赵晴晴，白橙，杨可玫这几人。

别人不知道，但他明白，这三个在程钰心目中分别是妹妹，曾经的朋友，蠢货朋友。

白橙的父亲出事后，白橙就离开了他们这个小圈子，和大家彻底分割。

他后面也是选择了出国读书，最终遵循自己的心愿成了医生。

其他三位，一个也是得偿所愿进了外交部，现在应该在某个小国当外交官;一个刚晋了军衔;还有一个，在南方省某市当家做主。

大家都过上了预料之中的生活。

除了程钰。

是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那本来只是个小事故。

本来不应该有人受惩罚，他们的行为顶多是小孩子扮大人吓人。

一切都像是误打误撞后导致的火车失控。

最后引发的结果有点让人意外，令人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叛徒出卖，其实程钰也不至于被家里惩罚得那么惨，惨到被监视着活了多年。

最可气的是，他们这群人太蠢了，直到大学临毕业了，才逐渐从程钰疏离梁文博这件事里咂摸出来，原来叛徒是梁文博。

也难怪，后来每次只要有梁文博出现，程钰就变得有些反常，说话时而刻薄，时而阴阳怪气，真的假的掺和着说，把大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回忆往昔，朋友不胜唏嘘，“可惜了，你明明可以在你擅长的赛道里大展宏图。”

程钰心里倒是没那么多不甘心，“也没什么，到哪里管人不是管人呢。”

商场如战场，道理都是通的。

朋友也只能笑笑。

“做得好还赚得巨多。”程钰低头也是一笑，他毕业后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半年前得知寒飞雪入职了新飞天，他才处理掉自己的产业，选择回到程家。他手上的产业价值太高，花了半年多才全部出手，经过了层层审批。

程钰目光一转，问朋友：“你呢？真不打算回来了？”

时间一晃而过，十几年前畅快自由的高中生涯犹如昨日，一切历历在目。

如今各自都是奔三的年纪了。

朋友摇头，“爹妈都退了二线了，国内医院这么卷，我还想继续在外面逍遥自在。”

程钰羡慕他的逍遥自在。

这四个字仿佛同他无缘。

“你应该不能再撑了吧？”朋友打量着他，“你哥也不能帮你撑了吧？你这两年总归要结婚的。”

程钰结婚，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只有他结婚了，有妻儿老小，有了别人以为的软肋，大家才真的能放心他。

也只有他结婚了，领导对他的管制也才会稍微松懈一些。

这些，程钰比谁都明白。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这人有多认死理。

让他随便找个人结婚糊弄，真挺难的。

朋友忍不住追问：“到底是谁？我想半天没想起来。不是圈里的姑娘吧？”

程钰摇头，目光一转，眼神里的亮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不是。我高三时候认识的。”

“高三时候？高三我们一年没见过面啊。你不是被软禁在……”朋友恍然大悟，“哦，是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高考状元？”

程钰默认了。

朋友被他的坚持折服，促狭似的竖起了大拇指：“那你是掩饰得蛮好的。十几年了，一点风声没露出来。”

“哪里啊。”程钰苦涩一笑。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寒飞雪的分手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他还以为家里人插手，逼走了寒飞雪。

后来发现不是。家里人压根没察觉出来。因为他演得好，梁文博这贱鬼也没有大肆宣扬他和寒飞雪的事。

他重新考入Q大后，也没查出来寒飞雪有喜欢过谁，好像也不存在有人挖他墙角。

那时候他就想出国去找她，但是家里人不许。

直到大学毕业，他违心地管了两年企业后才被允许去就哈弗读MBA。

他没想到，那时候寒飞雪已经是进阶成博士了。

朋友道：“不过我好像只见过她一次。”

后面他就出国了。曾经亲密的六人小团体也逐渐因为聚少离多而散了。

朋友记忆犹新：“那天我就记得梁文博在上蹿下跳，招摇得很，屁话一堆，我们其他人完全不知道他是叛徒。”朋友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不过你也是，你大学时候，十句话能有一句真心话就不错了。大家都被你忽悠瘸了。”

“不忽悠怎么行。”程钰不觉得有何不妥，“你们一个个的心理负担都那么重，日子还怎么往前走？”

那件事爆出来，总要有人出来担责任，付出点牺牲的。

程钰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哪怕隔了十来年，朋友依然感觉内心有愧。

要不是他一个人吸引所有火力，他们剩下几个人，日子还真不会过得如此轻松。

“对了，我记得我们去找你那次——就撞见高考状元的那次，梁文博还刻意问你，你和她的事。你有印象不？”

“好像有……吧？”程钰也有些记不清，当时他每天真话假话掺和着说，还时不时反串一下立场故意恶心梁文博。

他都不太记得梁文博问了什么，他回了什么。

朋友想了想，也没想起来。

“那时候你骗我们什么开着的，你说你家里要安排你出国。”朋友噗嗤笑着，“你个大骗子，结果我都出国了你还困在京市。”

程钰乜斜着他：“我不这么说，你当时有勇气离开？”

朋友了然，“我明天回京市看看我爸妈，然后和我老婆女儿一起走。安排个时间，见见嫂子？”

“八字没一撇。”提起这个，程钰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怎么会。是个人都看出来那高考状元满心满眼都是你。”

程钰耸了耸肩，“再说吧。”

告别前，朋友提醒程钰：“白橙回国了，也在江川，据说办了个画展。她的画在国外还挺抢手。”

程钰表示自己是下里巴人，欣赏不来白橙的那些画。也不知道老外到底在追捧些什么东西。

白橙的画奇奇怪怪，毫无美感，有的只有扭曲的线条，怪异的面孔，夸张的配色。

像资深的神经病画的。

与朋友聊完天后，程钰往外走。

他走到电梯口，盯着手机。

他只是想邀请寒飞雪吃了晚饭呀。

为什么不回复呢？

程钰思来想去，折身往到病房走去，想看看寒飞雪在忙什么。

病房的门没有关，他佯装路过，却发现寒飞雪不在，想离开的时候，寒母抬头，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

寒母认出了眼前的程钰。

这好像就是女儿私藏照片里的男生？

程钰大方地踏入门内，跟寒母打招呼：“阿姨你好。”

程钰知道寒母不能说话但能听到。

但是寒母不晓得他是否看得懂手语，便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讲话。

“阿姨，我能看得懂手语。”

寒母这下放松了，比划了一个：你好，你是？

程钰回答：“阿姨，我叫程钰。”

寒母告诉他：“飞雪刚下去，她跟她的一个同学朋友聊几句，还说要请他吃饭。你们不会刚好错过了吧？”

程钰点点头，笑容温和有力：“我想应该是的，阿姨，我下去找她。”

转身离开时，程钰的脸拉了下来。

去见什么重要的同学朋友了？

还要一起吃晚饭？

好呀，可以呀，他没问题的呀，反正都一起吃好了。他不介意多请几个人一起吃饭。他现在脸皮也是练出来了。

程钰的焦虑再次占据了理智。

他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