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4章 你说的可好听啊白大人

白尉怜终于抬眸,语声微哑,却极尽清晰:“臣曾疑此案另有幕后布局者,意在借神木封坛之名,调动军粮、掩人耳目。”

“但今日之证据已然确凿,赵老吏私藏兵钥、旧库封粮俱属实据,且此旧库为朱将军旧辖之地。”

他目光一顿,避开了朱筠钦的视线,声音低沉道:“……种种迹象推测,幕后之人……极可能正是朱筠徵。”

而跪在阶下的朱筠徵,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不是哑口无言,也不是无从辩解,而是不屑在此刻与他们争辩。

他微垂眼睫,目光落在金砖之上,仿佛正细细观赏那一条微不可见的裂痕。

那是摄政王亲手布下的一局。

他反应过来了。

从“赵老吏暴毙”到“钥匣落证”,再到“封仓卷宗同步送至三部六衙”,每一步都不留破绽。那份钥匣上严丝合缝的编号,从不是赵老吏那种小人物能掌控的;那柄钥匙如何铸成、如何入手、何时藏入府中,统统无人问,仿佛真相已经无所谓。

不是查不清,而是不许再查。

朱筠徵心下微动。

他看向白尉怜。

并无怨怒。反而多了一分淡淡的意味。

果然是太常寺养出来的年轻人,知道哪一步能出声,哪一句该沉默。

呼吸一瞬,白尉怜也回望对方,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四座哗然,殿内几名大臣微微动容。

朱筠钦几乎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声音发颤:

“白尉怜,你说什么?!”

白尉怜未看他,低声回道:“一切皆据事据理,朱将军若能自证清白,自会水落石出。”

朱筠钦脸色骤变,登时一步上前,怒不可遏::“你疯了?!你忘了我们在仓库里找的账本?!忘了我们在山谷里闻到的内库专用的封蜡?那山谷里的案发现场发明是假的!是有人在嫁祸!”

白尉怜面无表情,缓缓开口:“……朱将军怕是记错了。”

“我从未见过什么账本,更未将此物作为证据。”

他站在百官之间,声音清冷如水。

朱筠钦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失声低吼:“胡说!你亲眼看到的,你当时还说要密查不宜外传,现在却说没这回事?你现在却……你现在却反咬我兄长!”

他一步跨出几乎要冲到白尉怜跟前,被左右随侍察觉异动,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他与大殿中线之间。

白尉怜没有说话。

他只是垂着眼,指节慢慢松开,掌心那处被他自己掐出的血痕,一点点晕开在袖中,像一根被悄然割断的弦。

“够了!”摄政王骤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凌厉,犹如一柄骤然出鞘的刀刃。

满殿皆静,连堂上香焚都仿佛骤停了气息。

范泽缓缓起身,面色未变,语气却带出几分冷意:“白大人既言朱将军为幕后之人,那可否告知,阁下又是自何时起疑于朱家?”

他语音未落,诸臣皆有异色。

这才是要害。

白尉怜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他明白,这不是单纯的提问,而是摄政王在“收口”:若他回答含糊不清,反倒会被人揪住“早知不报”、“暗通朱家”的把柄;但若说得太早,又容易落入“故意设局、引祸朱氏”的口实。

他沉了片刻,方开口:“臣最初起疑,是在‘封坛之木’第一次现出瑕疵之后。”

“其时发现供坛编码不符、封缄颜色微差,本属偶然。但后续又见旧库运单走漏、赵老吏暴毙、北军军粮去向不明……所有的线索皆在指向一件事:有人借神木礼制之名,调动军储重粮。”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缓缓抬眸看向摄政王,语声不高,却字字清晰:

“臣并未立刻断定是朱家。”

“可事关军储兵线,臣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能静观局势、步步为营。”

殿上诸臣听至此处,有人已暗自点头,认定白尉怜行事谨慎、有度。

沈珣眼中神色未动,又问:“既然如此,阁下又为何在查案期间,与朱家走得如此之近?”

“你同朱筠钦私下出入、同车同宿、同案联审,竟无一人知情你心存疑忌……若非本王今朝问你一句,是否仍想继续隐而不报?”

堂上气氛一滞,朱筠钦猛然抬头,脸色铁青。

白尉怜却低低一笑,仿佛早已预料会被问到此处。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分沉稳与笃定:

“正因心有疑忌,臣才必须走得近。”

“若与朱将军刻意疏远,必引其警觉。若朱家真有谋算,朱将军极可能为兄脱罪、提前毁证。”

“臣若想彻查真相,唯有引而不发、以亲近为伪装,一步步将线索留存、证据保全。”

他顿了顿,缓缓作揖:“摄政王明鉴。臣虽与朱将军多有同行,皆是因案所系,并无私情。”

“臣所做一切,唯愿查清真伪、保全朝纲。”

一番话说得沉稳有据、立场分明,既撇清了朱家,又自证忠心。

摄政王看着白尉怜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眉梢略动,却不再追问。

而殿中另一侧,朱筠钦死死握紧拳,指节泛白。他眼中已无震惊,只有难以遏制的冷笑。

他低声咬出字句,目光如冰:“好啊……好一个皆是因案所系,并无私情!你说的可好听啊白大人。”

白尉怜未回头,只垂眸立于堂下,如一尊冷石,无悲无喜。

摄政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中众人,最终落在那道沉默跪伏的身影上。

“朱筠徵,”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压得四座无人喘息,“白尉怜已佐证你朱宅旧仓内确存失踪军粮,礼部卷宗与太常寺封缄亦查出伪造痕迹,种种皆指向你。”

他顿了顿,微微俯身,目光居高临下,语气如剑锋轻试: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筠徵缓缓抬头。

他没有失态、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只是轻轻一笑,笑意淡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说了,会有人信吗?”

他嗓音微哑,带着一丝低沉的沙哑,但字字清楚,如刀锋划开绢纸。

范泽眉头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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