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用最快的速度丢下烤肉,从剑鞘中拔出自己的剑。
他一个箭步朝老树冲去,右手一挥正欲砍下它的枝丫,谁知这树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阮清宁安然地坐在原地,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又是这样!
上次在王家村,他受不知名邪祟的蛊惑,想要烧死那个花苞时,那东西也是像今晚这样,眨眼就不见了。
商洛的心狂跳,手中的剑感应到主人剧烈的情绪起伏,微微颤动。
阮清宁缓缓抬起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平静地问,“怎么了?”
商洛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最后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一句,“没什么。”
这是债主!这是债主!不得无礼!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蠢蠢欲动给她脑门上来张符的心,在心中如是告诫自己。
强行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后,商洛转过身去,走到火堆旁蹲下。
他捡起之前被丢下的肉,看了又看,表情十分纠结与不舍,看的阮清宁脸色发黑。
她眼神很好,清楚看到腌肉上都沾了泥还有枯草!
不会吧?难道这小子要把肉捡起来给她吃?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
幸好商洛还没有丧尽天良到这个地步,他虽然节俭,但是不至于做事失了分寸。
临行前阮清宁给了他一笔钱,用以采购出行所需的物资,因此他们的口粮储备非常丰裕。
行走了一天,老牛已经很累了,此刻正站在火堆不远处休息。
牛车上放着不少大包小包,有肉有菜还有别的,商洛走到牛车边上,从包中又取出一块腌肉,然后提着一个小袋子走回到了火堆边。
他用一根削了皮的干净树枝将肉串起,往火上送去。
前一次烤的时候,他还不怎么顺手,可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记忆,烤着烤着,商洛的动作就变得十分娴熟。
肉在火中散发出浓郁的咸香,十分诱人,阮清宁吸了吸鼻子,也凑到了火堆旁。
待烤得热腾腾时,再将它取下,然后用小刀切成片,再放在木盘里,撒上一把葱花和芝麻。
随即,商洛又取了一小把青菜,如法炮制。
做完这一切,他拿出几个白白的馒头,掰开后将肉与菜放了进去,两人就这样围着火堆,慢慢地享用今夜的晚餐。
平宁人的口味总体来说嗜好咸辣,只有城东那一片的富贵之人,因受到附近的大城广福城影响,而偏爱清甜。
作为乡土出身的人,商洛的口味与本地大部分人没什么差异,后来游学他乡,也没能改变饮食习惯。
阮清宁咬了一口这个平宁特色浓郁的馒头,又看了一眼商洛,一时很难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商洛,做饭?
这世界真是迷幻。
当然,这世界的确荒诞,而商洛也真的会做饭,味道还不赖那种!
阮清宁:“有肉有菜,怎么能没有酒呢?”
商洛正低头啃着馒头,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不满地抬头,“你是酒鬼吗?”
阮清宁:“就当我是吧!”
商洛一时无语,他不想搭理这个人了。
阮清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好烦,被人这样盯着,他吃不下去了!
商洛脸一沉,颇为不情不愿地走到牛车边,取出了一只小小的酒坛子。
阮清宁惊奇道:“还真有啊?”
商洛不理她,自顾自地走到火堆旁,往酒里加了点红糖,封好口后往火里一推。
“等着。”
阮清宁正惊奇地看着这一切,闻言点了点头。
此酒名为红曲酒,以此法饮用,口味更为独特。
它是平宁当地有名的酒类之一,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宁百姓,人人都爱饮它。
不多时新鲜的热酒出炉,阮清宁打开后,便闻到浓郁微甜的酒香。
商洛将多余的几片烤腌肉递了过去,给她当下酒菜,而后低头继续吃馒头。
阮清宁:“这酒哪买的?”
商洛:“不是,我自己以前酿的。”
阮清宁:“你不喝吗?”
商洛摇了摇头。
他性子谨慎,平时外出做任务时,因怕误事从不喝酒。
小时候的记忆再一次浮现,祖父活着的时候,家境并不像后来那样清贫。
每年他都会准备很多粮食,自己酿酒。
而他到底如何酿酒,商洛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每逢这种时候,家中总是会有很多很多的糯米饭。
祖父会给他捏个圆圆的饭团子,往里加一点儿糖,就成了商洛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天寒的时候,祖父便会将红曲酒先热上一遍,再往里加红糖,微甜的酒香带着微醺的雾气,弥漫在商洛幼年的记忆里。
小时候的他并不会喝酒,直到去往广陵结识了齐铭,商洛才发现自己酒量竟不错。
迷离恍惚中,齐铭的脸慢慢变成了阮清宁。
阮清宁在吃他做的馒头,阮清宁在喝他热好的酒。
明明一滴也没有喝,只是闻着熟悉的酒香,商洛就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隔着微微跃动的火光,阮清宁的脸竟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那么的安详,宁和。
似乎这样也不错!
商洛又想起了曾经和阮清宁说过的话。
哦,原来我是会喝酒的。他想。
饭后,两人用携带的清水漱了漱口。
商洛施了个小小的术法,简单地将自己清洁了一番。
阮清宁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没办法,总不能用鬼气给自己洗个澡吧!
虽然成为驭鬼师后,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和凡人不一样,但是奔波了一天,心理上总感觉脏脏的。
接收到她的视线后,商洛想了想,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顺带帮对方一起清理。
一阵温暖湿润的微风吹过后,阮清宁顿觉十分清爽。
不对,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商洛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以前外出过夜,都是要先布一个防御兼有预警功能的简单阵法。
难道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他心中略感惶恐,急忙去布阵。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舒了一口气,给自己的债主铺了个睡袋,自己则枕着长剑就地一趟。
隔着慢慢冷却的火堆,两人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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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宁睡着了吗?
当然没有。
系统下线期间,桃花面并没有崩溃,她正常进出家园,并发掘了一堆新的功能。
比如说眼下,将身体留在外界的同时,以精神体的状态进入家园之中,则显得十分实用。
真不错,没人给她布置什么奇怪的任务,有种休假的美妙感。
要是系统可以一直不在就好了。她没心没肺地想着。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事不太可能。
一踏入家园,阮清宁就对上了一张苦瓜脸。
此刻,恶鬼小柔正坐在她新挖来的枯树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
是的,这棵树是被阮清宁强行转移过来的。
没有鉴别鬼物高低、够不够格的系统存在,阮清宁一发现这棵树不对劲后,内心狂喜。
刹那之间,她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压过枯树一头,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邪恶地将它掳掠到了家园之中。
事实证明,人与系统的悲欢并不相同。
如果高傲的系统见到这到这不够格的邪物,它只会嫌弃,然后拒绝给予它进入家园的资格。
但是贪婪又贫穷的驭鬼师则不然,捡到这个系统眼中的破烂,她只会十分高兴。
而作为阮清宁看中并捉到的恶鬼,某鬼的品格和趣味在某些时候,不得不说和他的主人十分相似。
恶鬼小柔本来情绪十分低落,因为他的劳动成果,被一个奇怪的东西践踏了。
看到凭空多出的鬼树,则一时顾不上失落,好奇地围着它转了几圈。
感应到有物体靠近,两边的枝干像是它的臂膀一样,极力想要将猎物攫住掐死,但这片天地的主人是阮清宁,家园空间天然对它存在着压制。
因此,它的动作放慢了好多拍,落在恶鬼眼里,便像是在邀请他一同玩耍。
少年恶鬼走到了树下。
嗯,这棵树正在蒙上他的眼睛。
粗糙尖锐的枝条,落在恶鬼看似柔软的眼皮上,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伤害。
他只觉得痒痒的,还挺有意思。
小柔拨动树枝走开,枯树不能抵挡,只得松开双臂。
又走回,继续蒙眼。
走开,走回,走开,走回……
丝毫不觉得无聊。
在这种简单的游戏中,恶鬼少年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直到家园中的另一只恶鬼,从他面前狂奔而过,嘴中不住地喊着“开荒!开荒!我要吃鸡腿,开荒!”,他的快乐一下子消失不见。
他一屁股坐在了枯树突出的根须上,心情很不美妙,直到某位驭鬼师到来。
阮清宁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还在不高兴吗?”
说完用影像换来的积分,给小柔兑换了几块糖果。
没办法,狂欢过后,某只恶鬼像是得了鸡腿恐惧症,再也没法享用该美食。阮清宁只好换成别的。
看着闷闷不乐的小柔,阮清宁能理解他的心情。
那两座小屋是他辛苦搭建的,田地是一步步开荒,种子也是一粒粒洒下。
而这些,现在都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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