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长白山又迎来了腌腊肉的季节,一切都意外地安静。但松萝是个天气预报体质,简单来说就是会在每年初雪之前的半天发高烧,并在此后每次下雪前的半天发低烧,看见发烧就知道长白山要下雪了。
好消息大家不用花钱去问卜看什么时候下雪,坏消息是今年长白山的雪下得比较频繁,这就导致从十月开始松萝几乎就没起来过。因为自从十月就没露过头,李松萝几乎已经成为了长白山的一个传说。只有当大家看到有姑娘源源不断地往寅斑洞里送代购来的胭脂水粉和做手工用的布头盲盒,才知道这人还活着呢。所谓洛阳亲友如相问,还买代购就说明我没死,不买代购就说明我死了。
到了十一月,山翠等人送来的代购品肉眼可见地少了。大家都开始有所怀疑,并猜测松萝实际是死了。但真实情况是因为马上就要回太行山那么多东西带不回去,所以寅斑把松萝的零用钱停了。
如今经常有妖精与寅斑往来走动,也不乏有妖想送各色女孩子,但寅斑也没这样的心情。寅斑提出松萝一生诸事不顺,身体病病殃殃都是因为这个名字不好。松萝乃是攀附之物甚是轻贱,挂在树杈上随风飘动,和柳絮一般无二,是以不吉。寅斑道:
“我给你看过八字。你比劫夺财,伤官见官,七杀无制,枭神夺食,财星坏印,用神无用,忌神无制。我知道你听不懂,总之你这八字确实是有些小问题。况且五行都缺,李松萝这名字又只补了木,相上又轻狂些,需得改个名字压住才好。我们现在改了,回去直接叫起来,也省得麻烦。”
其实枭神夺食什么的松萝也还听过些。寅斑说的这一串,意思就是命里不好的地方自己占全了,相当于一个人心肝脾肺肾都有毛病,外加是个弱智,还有妄想性人格障碍。但松萝也没生气:
“你想给我改个什么名字?”
提起毛笔,寅斑歪歪扭扭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李强]
见松萝和大黄都震惊地看着自己,寅斑道:
“有什么问题吗?你身弱,自然需要用身强的名字对冲。直接改名叫李强,就把你这弱命压住了。我术数也有一定水平,听我的准没错。”
松萝坚决不同意改叫李强,寅斑就命令大黄和山翠直接叫,但是山翠根本记不住这个名字,一直管松萝叫李刚,最后把大黄也给带歪了。连松萝也经常恍惚,有时候觉得寅斑给自己改名叫李刚,有时候觉得寅斑给自己改名叫李铁。
按照佛教徒的理念,改名要压在佛前向佛祖报备,按照妖精用的厌胜术,改了名就要万人来叫做成定局。结果大家一直叫错,通过改名改命的计划最终也失败了。但为着这个事,山翠仍旧经常故意管松萝叫李铁,几个月里松萝简直成了长白山中妖精和宠物人的笑柄。
十一月底寅斑开始交接,打包搬家的事也逐步运转起来,一切陷入混乱。本来松萝需要负责打包搬家的事,但打包到一半有点累到有些心慌气短,这感觉就像是要被祖宗留在长白山。见搞成这样,寅斑直接雇了二十个姑娘过来由大黄指挥打包,不知道要不要的衣服被子锅碗瓢盆一律丢到洞外不要了随便捡走,没人捡的再运去垃圾场,一时间山头上热闹得如同过年。
弄好一切后洞里一片狼藉,最后一个要搬的大件垃圾就是松萝了。好几个夜晚,松萝都坐在自己精心装修的露台上,只身一人远远眺望着积雪的长白山。
从前这里有个贵妃榻,贵妃榻上包着厚厚的绒布,前面还放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些茶具和托盘小食。旁边安置着花瓶,里面是松萝精心插的花。春天的芍药最好看,散发着杨妃出浴特有的白色香味。春风飘过,夹着山林中淡淡的清香。
但如今贵妃榻和茶几都搬走了,连瓷器餐具也一并打包已然搬走,寅斑和大黄都在太行山处理行李的事,只有松萝一个人垫着个木墩子坐在这里,如同从前一样眺望着孤独的群山。有时候松萝觉得这样才对,只身一人,远离一切爱恨情仇,非常精确,标准,安全,充满了一种宿命般的归宿感。松萝觉得自己不想走,就像来的时候不想来一样。
第二天早上寅斑就过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从宠物托运镖局租的祝融飞天车。寅斑在祝融拉的小车里塞满棉被减震,然后就把松萝硬塞进去托运到了胡里改传送点,再走九重天终于把人强行运回了太行山。
松萝走的时候自上而下看见了李氏部的祖坟,祖坟前的香炉里冒着青色的香火,路边还有零散的卖小吃摊贩。路过刚来时居住的馒头峰,还能看见白大师种的白菜田。祝融飞天车又路过了那个山翠捡破烂的沼泽地,山翠竟然正在那里,但是没捡破烂,只是安静坐着。看见松萝飞过,山翠站了起来遥遥目送,两人谁都没跟谁打招呼,直到山翠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遥远的群山中。
将松萝运回来的第一夜,寅斑带着阿猎等手下的妖精聚众大飞猫草,寅斑飞嗨了还搂着松萝让松萝也飞,还给松萝灌猫草酒。
这个猫草闻起来就是一股草味,酒没什么度数喝起来一股怪味,人类喝完也没什么反应,但满地都是翻白眼抽搐的猫科动物,这个场景还是挺怪异的。第二天寅斑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公告,从今往后所有猫薄荷全部封禁,然后还正式地做了一个虎门销猫草的活动,令围观的人类观感复杂。
回来后要调理的麻烦事还是很多的。由于北周和南国有一些商贸上的运输往来,四重天要求寅斑去雁荡山出差和雁荡山的山神对接工作。
拿到了出差十天左右的排期,寅斑和从前一样安排大黄在洞里照顾松萝生活,还叫桂花等人带着大黄去看幽州镇上的菜场,帮大黄熟悉工作,还提前预支了菜钱。
走的那天,松萝带着大黄在洞口华服相送,冲着寅斑不断挥手。到了雁荡山的前三天,寅斑每天都用五行镜跟松萝联系,看起来洞里的情况也还井井有条。到了第四天上,五行镜就开始没人接了,第五天亦然。
连续三天如此,寅斑有些不安,就联系了桂花问洞里的情况。接到寅斑用五行镜传来的消息桂花欲言又止,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发觉情况不对,寅斑有些急了,软硬兼施逼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桂花逼问不住,还是告诉寅斑发生了什么。自打寅斑走了以后,大黄马上就去胡大哥的洞府里面帮忙了。胡大哥开了一个宠物人后院,因此洞府还挺大,不但有居住区还有供幼儿活动的专用花园。
宠物人后院现共有六个成年女子,还有七八个三岁以下的婴幼儿。每天准备十多个人的三餐还有婴儿的辅食都是一项巨大工程,必须要额外请三四个工作宠物人照应着,光是备菜给芋头萝卜削皮,就要一个人每天专门弄两三个时辰。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胡大哥要把大黄提前接走,也是看好了大黄能干能帮他做这一份工。
寅斑走了第二天,胡大哥洞里的一个女子就分娩了,导致宠物人后院乱成一团人手也不够用了,大黄立刻就赶过去帮忙。
因为刚刚带着大黄从长白山背井离乡过来,加上为之前大黄和胡大哥的事有些过意不去,如今松萝也不好说什么,到了晚饭时间,只能拿着个小花瓷碗去胡大哥的人后院打饭。大黄在打饭的地方给松萝留出来鸡腿米饭和水果,结果松萝挤出去的时候遇上那六七个女子蜂拥而来。
宠物人后院就和人类社会的孤儿院一样无处不是竞争,吃饭也是全靠抢的,当时那些女子虽然抱着孩子仍旧战斗力超群,直接就把松萝连人带碗给撞飞了,碗摔碎了连鸡腿都不知道被谁给抢跑了,松萝也遭受了一群打饭宠物人的无情踩踏,好不容易才被救出来。
松萝受了伤连脸都青了一块,受到惊吓一整夜都是扯着嗓子大声尖叫喝了好多安神药才好,如此刺激之下自然再不敢去那边打饭,大黄只能每天提前打好再把饭送回来,大家怕事情败露所以才不敢用五行镜和寅斑联络。
听见这些寅斑当场情绪失控,深吸几口猫草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毕竟这一切听起来倒也十分合理。没有提前预期到大黄的恋爱脑和松萝的非物,倒是自己误了。收尾了手头的工作,寅斑第二天就火速赶回了太行山。
寅斑回来的时候是个阴天,冬日无尽的雾霾笼罩在太行山上。胡大哥人后院的方向炊烟袅袅,而寅斑住了几百年的洞穴却冷锅冷灶,冬日里连大门都虚掩着没有关严。
走进玄关就能感受到地暖是生着的,但有一部分的地面因为疏于关照已经冷了。毕竟华北也很冷,因此大门里头还有一道玄关门。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将玄关门推开,寅斑还是傻了。
因为还没把搬回来的东西全数都拆出来,如今这个三室一厅一卫的洞穴只寥寥放了几件家具本应显得格外空旷。但此时此刻着诺大的客厅里一片废墟,满地都是脏衣服和废品垃圾,很难不令人或者令妖将这个场景与玛丽管家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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