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李沙棠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雪青色的软烟罗帐。
她莫名想起,崔杜衡昨日那身破烂衣裳,似乎就是雪青色的。这个念头刚起,她面色一红,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昨夜那个充满松香味的梦里。
清澈的湖面,皎洁的月色,还有......
李沙棠乍然咬到舌根,随后痛得龇牙,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小姐早安。”
关月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此时听到点响动,立马推门而入。她手中抱着件凤凰纹蜀锦裙,她身后的小丫鬟还举着放有缠丝珊瑚发簪的托盘。
李沙棠深吸着空气中的玉兰香,随后撩开床帘,拒绝了丫鬟的服侍。
“今日要入宫?”她一边洗漱着,一边打量着华服美饰。
“是,”关月微微福身,柔声说着,“纪嬷嬷大早就去安排进宫事宜了,她特地交代了,要奴婢为小姐宽衣。”
李沙棠听懂了“特地”二字,她撇着嘴,不情不愿地伸开双臂,像个傀儡娃娃似的由人摆布。
关月一边为李沙棠系着带子,一边絮絮说着:“小姐再忍忍,这已经是进宫能穿的最简单的服饰了。待您出宫回府,奴婢立马为您换衣……”
李沙棠没精打采地应着,她看着窗外盛放的玉兰,微微有些恍惚。
她其实不喜欢玉兰,只不过这是姨母送的。
*
一辆高调奢华的马车缓缓地行进着,直到穿过那白玉桥,到那朱红角门时才停了下来。
李沙棠拿着铜镜,端详着这张耗时一个时辰才画出来的娇美容颜。
凌冽的剑眉被铅粉盖住,再用螺子黛画出一对又细又弯的弯月眉。改变眉形后,她整个人的煞气消散了不少,看起来真有几分世家小姐的样子了。
“小姐这身打扮真好看。”关月一边赞扬着,一边把手中的白纱帷幔递给李沙棠,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奴婢不能随您进宫,您自个儿小心些。这里是宫中,哪怕娘娘是您姨母,您也不能……”
李沙棠放下铜镜,接过帷幔,手指微微摩挲,却是笑了笑。
下一秒,那顶看着特结实的帷幔就在李沙棠手中化为点点细粉,随着风儿飘落四方。
“没了。”李沙棠眨着眼,无辜地看向关月。
关月心口一梗,她看着李沙棠无辜中带着得意的神情,长叹一口气。
也罢,小姐还是个孩子呢!想当初,小姐才十三岁,便孤身一人上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永安城……
想到这,关月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她抚了抚李沙棠的脑袋,只说了句:“小姐随意就好,有将军在,小姐也不必怕人。”
李沙棠心底反倒涌上几分愧疚,她磨磨蹭蹭地下着台阶,脚尖即将落地的那一瞬,她忽地转头看向关月,嘟囔着:“我会注意的!”
语毕,她便提着裙摆,飞一般地冲进朱红角门里。
*
此时正值官员下朝,除了那少数几个大臣被圣上留饭,其余的纷纷跑出来买早饭。
他们纷纷避让开来,侧头看向这风一般的女子。
有人疑惑道:“这是谁家千金?怎的这般没规矩。”
有知情的叹了口气,只道:“这可是朝阳县主。”
朝阳县主之名,上可镇恶霸,下可止孩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人不说话了,只惋惜地点点头,“可惜王大家那般的才女了。”
王大家乃李沙棠阿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世才女。她的生平无可诟病,唯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只有她那顽劣的女儿了。
秋风萧瑟而过,将崔杜衡的衣袍掀开几许,又被他随后按下。
他缓步下阶梯,听着官员们的讨论,好看的眉眼带着一股惯常的笑意。
卢翰林见着他这副不急不缓、行止有度的得体仪态,忽然想起昨夜流传的那则绯闻。
“祝余......”卢翰林虽说是崔杜衡的表兄,可提到这件事,到底觉着难以启齿,“你跟朝阳县主......”
“都是误会。”崔杜衡抚平袖口皱褶,眸光不经意掠过李沙棠离开的背影,心底一晒。
那副妆容与她不配。
*
穿过朱红角门,便有引路内宦随侍一旁。
李沙棠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佩玉,时不时踢下路边石子。
眼见着李沙棠越走越慢,引路内宦忍不住咳了声,“朝阳殿下,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李沙棠手一顿,腰间丝绦便断了几缕。她将那几缕丝绦小心塞进袖口,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道讥诮的声音忽然传来。
“朝阳要不与崔家小姐学学仪态,省得以后被四弟嫌弃。”李怀鑫迎面走来,锋利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嘲笑。
时下虽对女子持包容开放的态度,却依旧崇尚站坐有度的贵女姿态。崔玉娇仪态端庄、家世良好,乃永安贵女典范。
李怀鑫这般说也不无道理,但他绝对知道些什么,借此来打压她。
李沙棠攥着衣袖,冷笑道:“我与表哥的事不劳魏王殿下费心,倒是魏王殿下这般喜爱贵女姿态,不知平康坊的那位姑娘是否会因此伤心?”
李怀鑫三年前大婚,婚前封魏王、赐府邸,本意是夫妻二人长长久久,却不曾想,他刚得了自个儿府邸,就背着王妃偷腥。
李怀鑫面色一僵,他冷冷甩袖,“这就不劳朝阳费心了!”
李沙棠看着李怀鑫大步离去的背影,冷嗤一声,随即也走了。
引路内宦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看的绝对不看,只照常带路,没一句多嘴。
*
不知过了多久,凤栖宫终于到了。
李沙棠提心吊胆走了一路,跨过正红门槛时,她那颗摇摇欲坠的心绷到了顶峰。
一步、两步、三步......
“孟夏!”
李怀恒迎着秋晖向她走来,他身着朝服,踩着云头锦履,在见着她的那一刻,上扬的唇角微绷。
李沙棠垂眼,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起。
“你到底怎么了?”李怀恒眉头拧起,他尽量柔和着语气,却难免带着几分责备意味。
“且不论我与崔小姐有无私情,单论你私自拔出御花园菱花这件事,你可知后果多严重?若不是父皇昨日高兴,你少不了几板子!”
李沙棠“哦”了声,她抬起头,盯着李怀恒,讥诮道:“那怎么了?挨打就挨打呗,我乐意!”
李怀恒放于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又很快松开。
他只静静地看着李沙棠,半响后,忽而垂眉低笑道:“你是乐意,但我会心疼啊!不仅是我,还有母后、外祖等等亲人都会心疼的。”
提到别的亲人,李沙棠到嘴的话语到底咽了下去。她微偏过头,不想搭理李怀恒,却也没再发火了。
李怀恒见状上前一步,他拍了拍李沙棠的头,轻笑道:“进去吧,母后要等急了。”
李沙棠没应声,她不情不愿地跟在李怀恒身后,踢踢踏踏地走着。
凤栖宫外常年立着两头圆眼石狮,它们温和地注视着李沙棠,让她微微心悸。
她恍然想起,似乎前段时日,在对待卢小姐时,他也是这般态度。
避重就轻、好言相劝,但没一句真心话。
*
一位云鬓高叠的宫装妇人稳坐高台,她颊边点着几粒珍珠,挥手间便是数不清的芳华。
此刻她含笑望着李沙棠,朱唇轻起:“姨母特地叫小常子带你走近路,怎还来的这般晚。”
王皇后说完还伸出手来拍拍一旁的座椅,那袖间的鸾鸟纹饰微微晃动。
李沙棠理了理裙边的宫绦,端直着身子,如那些高门贵女般娴静地坐下去。
李怀恒看了眼李沙棠,自觉坐在她旁边。
王皇后望着一双相配的小儿女,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她亲手端了盘樱桃煎,递给李沙棠,“孟夏,这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姨母......”李沙棠低低地唤了声,她侧身往姨母方向靠了靠,随后便开始挑着樱桃煎吃。
王皇后慈爱地看着李沙棠,揉了揉她的脑袋,只道:“多吃些。”
等李沙棠吃了一半,王皇后这才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孟夏啊......你今年也十六了,你父亲远在边关,你的亲事按理说,是由姨母负责的……”
“孟夏还想在姨母身边多待几年。”李沙棠仰头看向王皇后,眼神如幼虎般信赖又执着。
李怀恒转着茶盏,眸里含笑依旧,看不出波澜。
王皇后瞥过自家儿子,随后幽幽一叹。她什么都没说,只端起樱桃煎,挑着捡着往李沙棠嘴里递。
“吃吧,姨母也许久没有喂过孟夏了。”
王皇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李沙棠想起她刚进永安时的不安姿态。那时的小虎崽子没有长大,对四周充满警惕,是姨母一口一口把她喂大的。
李沙棠别扭地移开了眼,嘴巴却很诚实地张开,一口一个的,吃得欢快极了。
“孟夏,听说你与祝余……”王皇后一边用绢帕擦着手,一边看着李沙棠欲言又止。
“祝余是谁?”李沙棠很是莫名。
王皇后一怔,随后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孩子……”王皇后打趣道,“你救了人家,结果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明天就要考四级了,贝贝们祝我好运[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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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与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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