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是我的命

裴有襄静静垂着眼皮看她殊死挣扎,没有动容,“我要杀你何须如此,你不如在死前好好回忆谁下的毒。”

叶碧琴浑身一颤,用尽力气才能仰起头看到裴有襄,雾缈山深,冷雨微凉,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竟生出了丝不入世俗的神女之姿。

是了,裴有襄刻薄傲慢,不屑于扯谎杀她,若非如此,那就是……

叶碧琴脑海中闪过一缕绯色衣衫,仿佛一切都明朗起来,是那女使送来的吃食中下了毒!她正要说话,大口黑血从喉间喷了出来。

“是……是……”

几乎只剩下难以让人听见的气声,裴有襄也只见她唇瓣张张合合,并不知道说了什么,到最后,气声都没了。

雨声簌簌,四野风声呼啸山林,天色好似在这一刻落入晦暗。

婵柳害怕往后退了步,躲在裴有襄身后,“她,她死了?”

陆柘蹲身在叶碧琴身上搜了番,没找到比翼同心佩,对魏峭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陆柘神色大变,抽出斩/马刀劈下,只听“铮”的一道嗡鸣,从暗处射来的长箭被劈成了两半。

裴有襄顺着箭来方向看往桃林深处,微弱火光亮起,被雨浇打得扑朔摇曳,也映照着挽弓射箭之人脸上银白锃亮的面具。

紧接着,暗藏四周的黑衣刺客像以此箭为信,渐渐显露,向着怡然亭举起屠刀。

“刺客!有刺客!保护二小姐!”

宁国公府护卫们惊恐喊了起来,统统围在裴有襄面前,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逐渐奔来的屠刀让她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边界。

后退是半山断崖,往前是和这群刺客的殊死一搏。

这样精密的伏击,要是单单为杀她一介女郎,倒是小题大做了,显而易见是冲着魏峭去的。

不管刺客为谁而来,她此刻站在这儿,很难不被灭口。

真要被他害死了。

裴有襄不免冷眼盯着魏峭,他和陆柘经历得多了,缓缓收了伞,熟练放了支信号焰火,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爆鸣。

几个动作的功夫,雨将他全身都打湿透了,乌黑的发黏在分外苍白细弱的脖颈上,晃眼得很。

刺客挥着大刀突袭了过来。

幸而陆柘神勇,面对攻势与防不胜防的冷箭,还能屹立在魏峭面前,只需等到鉴察司援兵到来即可。

裴有襄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本想借陆柘之势,没成想刺客杀过来的瞬间,她就被冲散了出去,宁国公府的护卫被杀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她被逼得节节后退。

魏峭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想不动声色护住裴有襄的,可一回头就只见到那把落地的墨兰纸伞,被刀劈成了两半。

混战当中,他看到刀剑与她擦身而过,他脑子里都会发出与信号弹相似的爆鸣。

和爆鸣一同响起的,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话语:【她若不存于世,我便也不能活了。】

就算知道暗卫马上就到,魏峭也再难等下去,拔尖欲朝着裴有襄而去,他要为裴二小姐出生入死!!!

这一举动使得陆柘愕然:“你身上有伤,动不得手,这点臭鱼烂虾我还能应对。”

薄雾冥冥,魏峭止住冲入人群的脚步,回头看向陆柘。瘦削苍白的身形在刀光剑影中带着某种莫名的悲怆,他恍然轻笑起来,又带了点视死如归的感动。

“要我在这种境地下对她无动于衷,我做不到,她身在险境,我亦如处刀山火海,她就是我的命!”

他毅然决然冲了过去,像下定了决心。

“哈???”

陆柘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不知怎的,他脚趾扣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拦不住急着“甘愿送死”的魏峭。

什么她就是我的命啊,自个儿听听,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围攻来的刺客也像被那振聋发聩的话震得一顿,被陆柘捕捉到了,他臊的耳朵滚烫,粗声大吼着劈下□□:“你是不是听见了?”

“还是你听见了?”

陆柘大显神威,愈战愈勇,看着是在忠心护主,实则是怕魏峭那番话叫人听了去,他不由自主替指挥使难为情。

他默默想,一定是指挥使伤没好犯了糊涂,他肯定想说“我要她的命”,等回了魏家定要加大药量。

另一边裴有襄被逼到了断崖,是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

刺客突袭过来,裴有襄将婵柳推开,屠刀迫在眉尖,她做好跳下断崖的打算,忽的她嗅到劲风急雨里多了丝药材苦香。

刀刃长剑交接,铿锵铮鸣,裴有襄在溅开的寒芒里瞥见挡在她面前的魏峭,剑风震得他那角苍蓝袍角猎猎作响。

“走。”

魏峭一脚踹开了刺客,巨大的动作拉扯开了他腰间的伤,染红了衣衫一片。他眉头都没皱过,拽起裴有襄手腕奔着陆柘而去。

“小姐当心!”婵柳在远处惊呼提醒。

裴有襄与魏峭偏头看去,桃林深处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挽弓,弓上长箭早在前一刻就离弦射来,以雷霆万钧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魏峭挡在了箭前,裴有襄被药香笼罩。

噗嗤。

长箭从他肩头贯穿,迸出的血点喷在她脸颊上,还是温热的。

裴有襄瞳孔颤了颤,不敢置信看向那支染血的箭矢,魏峭竟然会救她性命?他俩哪次不是骂骂咧咧的,他不杀她就算了,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救她?

这算什么?

他疯了吧?

满腔疑惑只在脑海中闪了闪,裴有襄就顾不得去多想了,这支箭力道远超过魏峭想象,即便挡住了,他还是撞在了裴有襄身上,双双坠下断崖。

婵柳被吓傻了,呢喃着“不要”扑到崖边,哪儿还能看到裴有襄,只有在雨中愈发弥散开来的雾气遮挡了断崖深处,什么都看不见。

她大声呼喊起“小姐”来,断线般的眼泪珠子滚落,也无济于事。

雨下愈发滂沱,雾气笼罩了整个鹤山,远处有火光接连亮起,援军很快就到了。那群刺客见目的达成,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婵柳抹了把湿透的脸蛋,扑向了陆柘,失声哭喊起来:“去救我家小姐,救救阿姐,去救她啊……呜呜呜。”

-

鹤山春夜里冷,何况下雨,裴有襄是被冻醒过来的。

她没受什么伤,一来鹤山只是看着险峻,实则在树丛遮掩下的坡度很缓,不然她也不会将断崖当做退路;

二来滚下时魏峭将她死死抱在怀里,有个肉垫在,她只有点轻微擦伤。

魏峭就不一样了。

他身上有旧伤,又被箭穿透了,血混着雨水淌了一地,裴有襄一度怀疑他死了。

不过他受了重伤,若不及时处理怕活不过几日。再说,山上曾有野狼出没,那些凶禽最喜食血肉,对它们来说,魏峭躺在这儿就是上天馈赠的食物。

关她什么事?

她不喜魏峭,巴不得他消失,怎么可能会管他生死?裴有襄缓过神,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漠声:“等死吧你。”

-

魏峭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见十二年前隆冬,鹅毛大雪覆盖淮京,母亲支使下人们清扫门前积雪,他偷偷拿了母亲最爱的半枚比翼同心佩把玩,却不慎磕了道裂纹。

他被母亲狠狠责罚了顿,在大雪天里多操练了两个时辰枪法,筋疲力竭。

那日他才知晓,那玉佩是母亲与父亲的定情信物,一人一半,互许终生。他却不懂,为何母亲会喜欢父亲那样严肃古板,不苟言笑,常年领兵在外不回家的男人。

母亲温柔抚着他冰冷的手说:“等你有爱慕之人便懂了,那时我便将这半枚玉佩送给那女郎,可好?”

他对母亲说:“我有爱到骨子里的女郎了,她是……她是……?”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像根本不存在这么个女郎似的,他想得头疼无比,梦醒了,他睁开眼睛对上了双冰冷锐利的眸。

想起来了,是裴有襄。

他回想起此前的事,忍痛坐起来,虚虚对她行了谢礼,弯眸温声:“没想到二小姐会救我,多谢。”

这般模样,真像世家养出的温煦儿郎,但淮京权贵都知晓,这张皮下是何等的面目。

裴有襄撇撇嘴:“最烦你这么装的人。”

她给火堆添了把柴,萤萤火星飞了起来,倏而化作灰尘。

开始后悔把魏峭拖到山洞里来了。

别人都说她刻薄冷淡,那都是胡说八道,她还是太善良了,就算知道魏峭为她挡箭必是另有图谋,可还是不愿欠他这个人情。

看他装腔作势道谢的样子,裴有襄直想翻白眼。

“你挡了箭,我把你拖到这山洞里,两清了。”烈火熊熊,逼仄的山洞里温暖,但她的话比冰块还冷还硬。

魏峭胸口闷闷的,“嗯”了声:“那样也好。”

肩头有血滴落,他新伤旧伤都没处理,衣袍被血浸染透了,血腥味道很不好闻,怪不得裴有襄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脏东西。

他这样不仅污了她的眼,还容易引来走兽,那可就不好了。

魏峭当机立断,折断了箭头,剩下的,须得从背后拔出,他只能求助于裴有襄。

“帮你?”裴有襄眯了眯眼,用下颌看魏峭,玩味冷笑:“你求我啊。”

魏峭脸色一变,垂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握紧成拳。

裴有襄以为羞辱到了他,殊不知魏峭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了,生怕对上她戏谑的目光,就会冒出句“求求裴二小姐了”。

他真的很想求她啊!

这哪里是羞辱,分明就是裴二小姐纡尊降贵垂怜于他!错过了这次,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这种机会了。

魏峭脑中天人交战,反正这儿也没有旁人,不会有人知道他如何疯狂地祈求裴二小姐一丝爱怜,不如他……

“你求我,我也不会帮你。”裴有襄更为冷硬的话,打断了他的跃跃欲试,她紧接着说:“你将我连累至此,不给你补一刀,都该感恩戴德了。 ”

魏峭尚未从“求她”情绪中走出来,嘴巴里竟脱口出了:“焉知刺客不是冲你去的?”

他这话也算不得客气,要与她争个高下般,说出口时他就后悔了,这张死嘴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都怪他往日与她佯装不合惯了,这死嘴才会留下这等毛病,再有下次,他决不轻饶。

裴有襄显然没发现他的懊悔,冷哼说:“奸佞之臣,人人得而诛之。”

魏峭:“二小姐骂过的人也不少。”

裴有襄剜了他一眼:“那你说,我骂过谁?”

裴二小姐骂过的人过多,许多名字浮上,魏峭说了好几个不带停。

裴有襄:“……你能说点是人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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