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晚的街道都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家团聚,万家灯火,享受这一年到头的欢聚时刻,暮色深深,连来往的车辆都寥寥无几。
席野墨过年从来都是一个人过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当他们走过那条熟悉的街道往右边拐去的时候,席野墨就知道白宛星要带他去哪里了。
白宛星边走边说,“今晚孩子们会有一个联欢晚会,他们排练了好久,很期待今晚的演出。”
她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面。
这段时间白宛星闲下来就会和以前一样来孤儿院教孩子们唱歌,得知孩子们想办一个晚会后,她也上了心。
一群人很是用心排练每一个动作,现在终于到了汇报表演的时候了。
她认真给他介绍着等下的晚会流程,还说自己去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在院子里画了墙绘,孩子们很喜欢。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他默默听着,有时转头看看她,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目的地。
宛山孤儿院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
席野墨时隔多年再次踏入熟悉的地方,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墙壁上像她说的那样添了很多可爱图案,有熟悉的卡通角色,还有小花和植物。
他盯着满墙的绘画,眼前浮现她坐在矮凳子上,手上拿着画笔和图纸,地上摆满了颜料,全神贯注地细细勾勒每一笔的场景。
他们到的时候孤儿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街坊邻居们都愿意来捧个人场。
白宛星他们悄悄入座,席野墨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白宛星旁边坐的是王嫂,见她来了热情打着招呼。
“小白。”
“王阿姨好。”白宛星礼貌回应。
“这位?”
白宛星见她看着席野墨,“他是我朋友。”
“哦。”王嫂看着她身旁的陌生男人有股说不上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话被打断,“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宛山孤儿院第一届新年晚会”
台上的小小主持人认真的模样让白宛星不自觉露出欣慰笑容,她不知道自己眼睛里面闪着柔和的亮光。
席野墨偏头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白宛星目不转视,完全没有发现。
晚会正式开始,开场表演是大合唱,孩子们分成左右两队,中间留了个空位。
白宛星在这个时候走了上去,站在孩子们的前面,今天她除了是观众,还是孩子们合唱的指挥老师。
孩子们唱的是《幼稚园》,伴奏响起,孩子们穿着整洁衣裳随着音乐开始摇摆,沉浸在音乐中纯粹的快乐。
“凡事也要小心,没趣得很
请不要再逼我我做大人
.....”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听着,孩子们稀稀拉拉唱的并不齐,童声稚嫩,听着轻快温暖,情感传递青涩,却能直击人心,像麦兜动画片里的春田花花合唱团一样可爱。
一曲完毕之后,孩子们收获了最真挚的掌声,和白宛星一起下台,她坐回他身边,怀着期待问着他的感受。
“怎么样?”
“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排名第二的演唱。”
“那第一是?”白宛星忍不住问他。
“我不说。”他卖起关子。
“你就告诉我不行嘛?”她此刻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声音软软的。
席野墨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她,但就是不说,然后他伸手轻轻将她的头换了方向,面向着舞台。
“专心。”
白宛星笑了。
“下面我们要进行一次大冒险抽奖活动,奖品很丰厚,但也是有惩罚的哦。”小小主持人一本正经拿着台本说。
席野墨也抽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上台演唱一首歌曲(曲目自定)。”
白宛星抽到的是一盆绿植,她身子向他倾斜过去,好奇看了看他的,悄咪咪地告诉他:“其实这个是我写的,没想到被你抽到了。”
席野墨一听她这话低头笑了,“还好是我抽到了。”
表演节目就这一个,其它大部分都是奖品,席野墨运气也是好,随手一拿就中了。
他迈着大步上台,坐在舞台最中间,拿起靠在一旁的吉他,用那枚她送个他的拨片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音符从他手中泻出,白宛星知道他钢琴弹得很好,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弹吉他,老旧的吉他在他手中反而散发出空灵老旧的特殊味道。
他看着她的脸,轻刷着和弦。
“关于你的故事,总是听说,当结满一窗月色。”
他的歌声给人更多的是促膝长谈的感觉,心酸充斥在字里行间,借着歌声唱出自己心中深埋已久的秘密。
孤儿院外面一片寂静,此刻里面的喧嚣更加重了围墙外的凝寂。
院子里没有华丽的舞台与灯光,用电线拉起的老旧氏的灯泡是唯一的光源,飞蛾在光柱里穿进穿出,不顾一切的朝着最亮的地方碰撞,乐此不疲。
如他歌中所唱的那样,如果有缘人路过这里,蹲下就会看到孤儿院外小巷里的那堵墙最不起眼的位置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数量惊人,仔细一看这划痕有大有小,挨得紧凑,乍一看像小孩故意在墙上用石子乱画留下的痕迹,再端详一会儿或许会分辨出那划痕只是两个字。
晚星,宛星。
在无人时,他才敢默写她的名字,明明没有提一个爱字,可是觅迹寻踪,处处都是心动和拉丝的想念。
他的爱意无处不在,唯独没有说出口。
“当落定所有声色,在我终将告别的渡口,再唱一支旧歌。”
白宛星隔着一排排坐着的望过去,两个人的眼神交汇在一处,周围的人群渐渐消失,此刻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她第二次为他感到心疼,那种感觉无法隐藏,因为是来自内心最真实的情感,白宛星想站在他身边,不让眼前这个人总是形单影只地走在大街上。
爱是心疼,是常觉亏欠。
当他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白宛星忽然笃定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走进她的世界里了。
她直到今天早晨才发现已经用了半个月的牙膏挤出来是一半淡粉一半深粉,里面还缀着亮闪闪的细粉,像遗世独立的新世界,也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才窥见那宇宙洪荒的一角。
世界瞬息万变,飞蛾最终溺死在一汪浅水之中。
她可能很难爱上下一个春天了。
“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排名第一的演唱。”
她对着下台的他说道,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也并不扭捏,对着席野墨老实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感受。
他先是一愣,顿了几秒才开口说道:“做你的第一是我的荣幸,”
夜晚的风送来了远方不知是何处的草木香,混着一丝冷冽。
如果不是人群作祟,或许就裹紧围巾加快脚步走了,可此刻却残留着眷恋,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一阵风的到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白宛星他们帮着孩子们一起收着东西,她拿着杂物搬进了库房,走出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人们又在院子里面聚集起来,她从屋子里一出来。
席野墨也站在人群中。
“生日快乐!”
人们齐声喊着祝她生日快乐。
她呆怔在原地,双手还沾着灰,直到被人在混乱中戴上了生日帽子,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自己都忘了。
孤儿院的周阿姨端着个小巧精致的生日蛋糕向她走来,“白老师,谢谢这么多年来你总是免费来给孩子们上音乐课,生日快乐,许愿吧。”
她看着满院子的人,感动地说,“谢谢大家还记得我的生日。”
说完之后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希望爷爷健康长寿,希望孤儿院的孩子们平安快乐长大,希望...”
最后一个愿望她没有念出声,许完之后她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拉着院子里的人们一起拍了张大合照。
席野墨始终站在笑靥如花的她斜后方,她在左边,他在右边,这是属于他们俩的第一张照片。
周阿姨后来给她端了碗长寿面说生日还是要吃一碗的,看着眼前这碗分量巨多的面条,她犯了难。
白宛星是吃了晚饭来的,再加上她饭量本身就小,吃了几口实在是塞不下了,但又实在不忍心浪费粮食和辜负周阿姨的好意就放在一旁,打算拿回家明天当早饭吃。
正好有孩子有事情喊她,她就进屋去了。
出来之后,她看席野墨人不见了就问周阿姨看见他了吗,周阿姨说王嫂家的电路出了问题,听说席野墨是老师就拜托他去看一下,席野墨欣然答应,提着孤儿院的工具箱就去了。
白宛星点点头,随后跟着周阿姨一起收拾院子,眼睛不小心瞥到她那碗实在吃不下的长寿面见了底。
她端着碗回忆了半天,发出疑问,“我记得没吃完啊?”
旁边的周阿姨见状笑了下,“阿野见你没吃了就帮你吃完了,那孩子真是有心了。”
白宛星继续不解,席野墨这样节约的吗?这习惯是挺好的,但为什么要吃她剩下的面?
周阿姨继续收拾着碗筷,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年轻就是好啊。
“哎哟喂,我的傻星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碗面要是寻常日子里吃的也就罢了,生日的那碗长寿面是要吃完的,那样才会长命百岁。”
席野墨那点心思就这样猝不及防被袒露,不留一点余地。
周阿姨说完便端着碗筷进厨房了,只留白宛星一个人在院子里,刚才那番话让她陷入沉思。
“阿野......?”
亲密的称呼让她意识到奇怪,后来她问了周阿姨才知道席野墨曾经就住在孤儿院外的那条小巷子子里,她离他原来这么近。
狂欢散去,白宛星在孤儿院门口等他回来,周围都是黑黢黢一片,唯一的亮光只有她头顶上的这盏白灯,上面结满了蜘蛛丝。
她就在这里一直等啊等,风吹散挡住月光的云,白蒙蒙的光勉强让她看清从黑暗中走回来的他。
她看不见黑暗中的他,席野墨却早在很远的地方就瞧见了她。
“这么冷就不要在门口等我了。”
冷风刮个不停,打在脸上都生疼,他不知道白宛星等了多久,但小脸红通通的。
“不冷,修好了吗?”她问。
“修好了。”
随后白宛星接着说,“今晚你....”她是准备问他今晚是留在宛山镇还是,话还没有说完。
“我等下就开车回去了。”他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周围太安静她是绝对听不见他讲话的。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行走,也不知道具体走到哪里会分别,没人提起,只是一起感受着风的温度,不在意互相之间无话可说,也没人去绞尽脑汁寻找共同话题。
“闭眼。”他停下脚步忽然出声说道。
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眼睛上,随着一声响指,他的手移开,她睁开了眼睛。
“嘭——”
浪漫在夜幕中瞬间爆发,黑暗的天空被点亮,仿佛白昼,花团锦簇璀璨夺目,好似炫彩霓虹星河入幻,又似沙漠深处的海市蜃楼,叫人惊叹于一次又一次的绽放。
她的眼眶在恍惚间湿润,白宛星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还是会记住这个夜晚。
“生日快乐,白宛星。”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薄荷香气随之传来。
其实王嫂家的电路只花了十几分钟就修好了,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因为这场烟花秀。
就算今天他没有遇见白宛星,没有和她一起吃年夜饭,没有为她唱歌,烟花依旧会在夜空绽放,向整个宛山镇大声呼喊着祝白宛星生日快乐。
在绚烂之下路过的人们会驻足欢呼,记录下某一刻的烂漫,这场盛宴是为她而存活,即使他不在这。
“现在我可以说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吗?”
她仰头看着烟花绽放,忽然没来由地提起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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